《夜叉要扑我》徐楚

24、第 24 章

　　“烦请吴妈妈将昨晚的情形详细告知。”明止道。

　　鸨母迅速思量了一下，少不得寻找罪魁祸首还得假手于明止，于是十分配合，对着明止和明则道：“二人请随奴家上楼，奴家带二位去’芝兰厅’看看。丁管事也跟着来吧。”

　　原来昨晚事件的始发地正是芝兰厅。

　　四人移步上楼，鸨母甚是利索，三言两语就将她初次遇到二贼匪的情形交代清楚。明止简单问了几句二人样貌言行，取出一副小像来给吴妈妈看，鸨母一看，立刻便道：“后来跟着奴家去到东楼的正是这人！他是谁？”

　　昨晚事情发生之后，官府便就有人来详细查看过现场，不过来人查看完之后，立刻便就离开了，屁话都没说一句。

　　鸨母托了关系，才打听到原来来人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恒山王克宗。然而毕竟此地距离恒山甚远，这个王克宗实在是甚少有人得知其确切消息。

　　没想到这个和尚，随便一出手，就能拿出王克宗同伙的小像，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深不可测。

　　鸨母正要觍下脸来奉承明止，却听到明止问道：“丁管事，昨夜事后，是否有下人向你报告被人劫持？”

　　丁管事显然没有料到被明止点名，愣了愣，摇头道：“不曾。”

　　“今日楼内是否有人告假，或者有人未来？”明止又问道。

　　“这个丁某得去了解了解。”丁管事说着转身就要离开，明止伸手拦阻：“还烦请丁管事将天香楼下人的花名册带来。”丁管事转身去看鸨母，鸨母点头道：“按明止上人说的去办。速去速回。”

　　鸨母对着明止道：“烦请上人告诉奴家，难不成这事还和天香楼的下人有关？”

　　明止看看她，懒怠解释。

　　明则眉头微皱：“师兄怀疑天香楼内有匪徒的内应？”

　　“正是。”明止直截了当。

　　“从红罗姑娘被劫持到火球从天而降，拢共算起来，顶天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师兄小像上的这个人在东楼，他是怎么得知西楼发生的事情呢？”明止继续推断。

　　“刘浩群，这个人是王克宗的左右手。”明止补充道。

　　鸨母逐渐跟上了明则的思路，提出了疑问：“也许是刘浩群留下的耳目呢？如果奴家是匪徒，断不敢不做任何布置就如此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明则道：“即便如此，刘浩群得知消息后，迅速赶来救援王克宗。然而又怎么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推测得知后堂堆满了木柴，又如此快速地做好相应准备？”说到最后，明则几乎越发肯定，看着鸨母问道：“吴妈妈昨晚见到的匪徒有几人。”

　　“共有四人。两个头目，两个下人。”鸨母张口回答：“红罗到了之兰厅后，那个老大便遣退了——刘浩群。老奴着管事带着刘浩群去了东楼。”

　　明则缓缓道：“昨夜火烧天香楼的现场至少有五人，楼下一拨三人，楼上借火势掩饰王克宗逃生。可惜，为刘浩群递补火把的那人，我没有看清他的面容。”

　　正说着，丁管事噔噔噔地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人手捧着厚厚一摞的册子：“上人，丁某已经详细查问了底下的人，昨夜风平浪静，青壮劳力都被叫到前厅帮忙了，仅有些老弱妇孺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后堂。直到起火，想要从后门逃生，然后门已经被锁上，只得穿堂而过，从前门逃了出去。”

　　“近日有谁告假？”鸨母听完，立刻问道。

　　丁管事弯腰道：“去除昨夜受伤不能来的兄弟外，还另有三人告假，二人事假，一人病假。”顿了段，又道：“还有一人既未告假，也未寻到人。刚才下属仔细询问了，有人道昨日晚间还看到他，后来救火的时候就再没有见到他了。”

　　“将此人材料找出来。”明止道：“告假之人的材料亦调出来。”

　　好一会时间，一行人才从芝兰厅出来，正巧赶着小米虾来找他们。小米虾见到他们，恭恭敬敬地给鸨母和丁管事行了一礼，这才对着明止道：“明止哥哥，姐姐让你和明则叔叔去吃饭。”

　　鸨母隐隐的讨好：“瞧红罗这丫头的心哪，一心扑在上人身上，上人，今日就在此留饭吧。奴家让后堂给几位准备一桌宴席。”

　　小米虾正要婉拒鸨母的心意，不想明止却对她说道：“告诉姐姐，我们有事，走了。”

　　“走？正是吃饭的点，又得往哪里去？”小米虾一跺脚，见明止不为所动，已经抬脚就走了，连忙拦在了明则面前，塞给了明则几角银子，对着明止道：“姐姐真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她就说你不会留饭。这点银子，是姐姐拿过来给你的。姐姐说，自己饿着不要紧，可要照顾好师弟啊。”

　　明则出门之后正看着穹顶上崭新的垂挂装饰出神，猛听到这句话，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到隔壁厅有人窃窃私语：“那个和尚就是之前的‘情僧’不是？”

　　情僧？

　　明则左右看看，确定他们正谈论的对象后，哭笑不得，就听到他这个“情僧”师兄正一本正经地回答小米虾：“好。”

　　二人随即辞别了鸨母和丁管事，沿着楼梯到了大厅，绕过照壁，从后门出来，穿过庭院长廊，继续沿着甬道向深处行去。

　　曲曲折折，经过假山、池塘、花圃、亭台，最后出了天香楼，步入了街道。

　　明止对这一片颇为熟悉，在天香楼一年多时间，出入无碍，他跟鸨母、众管事之间皆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不为难他们，他们也不愿意招惹他，相安无事。

　　这条街名为寿南街，东西走向，往西去的坊间居住的大多是安吉城的普通百姓，往西去，环境逐渐变差，又穷又乱，安吉城中一大半的罪案都滋生在这里。

　　明止站在大街上，信步往西边行去。

　　明则提着夜叉紧跟其上。走了几步，他回头探了探天香楼的后门门楼，捏着手里的几角银子，嘿嘿笑了几声：“师兄真乃高人也。”

　　明止道：“你是否羡慕？”

　　明则奇道：“师兄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还能说什么？”明止道：“无非想说我之前住在这里的经历。”

　　“师兄就是他们嘴里的“情僧”？”明则忍不住哈哈大笑，戏谑道：“师兄确是有大爱之人，如此说来，情僧一词倒也没有毛病。”

　　“六年前，我跟你和师父说要下山游历，你可还记得？”明止问道。

　　明则一听，颇感兴趣：“记得。我当时吵着闹着要和你一道下山，你和师父都没有同意，害我生了你半年的气。”

　　“不带你下山，自是有原因的。在那之前，有半年时间，我时常处于焦躁状态，不时有一股气流在体内横冲直撞，然想了许多办法，服用了多种药物，依然没有效果。我受此困扰良久。师父建议我下山游历，寻找良方。”明则听着明止侃侃而谈，才知道原来中间还有这一层原因。

　　“就是那次下山，我救了红罗。当时她比你小一岁，是教坊司的官妓。却不幸遇到劫匪，身受重伤。”明止道：“自那之后，她就一定要跟着我。”

　　明则道：“那你肯定任由她跟着了。”

　　“师弟果然了解我。”明止道：“现在想来，此举甚为不妥。”
　　明则惊讶，他自然明白师兄所谓的“不妥”，没有打断师兄，继续问道：“后来呢？”

　　“后来，到了安吉县城后，有一天，我陷入了沉睡。”明止波澜不惊，仿似在说一件平常之事：“当时，我与红罗住在驿站。等我陷入沉睡一个月后，红罗亦陷入了困顿。

　　“驿站的驿卒见我半死不活，怕招惹祸事，背着红罗将我扔在安吉东城的乱坟岗。红罗发现我不见了之后，打探到消息，连夜偷偷去了乱坟岗将我拖回来，安置在城西的西市门外，和乞儿同住。她则去了天香楼，与鸨母签下协议。协议中最重要的一条是：要随身照顾着一个病人。我在天香楼睡了半年才醒。

　　“醒来后，红罗担心我病情复发，于是我又继续在天香楼住了一年半，天香楼是我在山下的家。”

　　明则沉默半晌，忽然问道：“师兄，你是否后悔？”

　　“后悔？”明止想了想道：“师兄不懂何为后悔。如果事情再来一遍，我在救下红罗后，会找一户好人家收养她。如果，你说这是后悔……那师兄就是后悔了。”

　　明则岔开了话题：“师兄，你要引我去何地？”

　　明止道：“到了你自然就明白。”

　　街道还是那个街道，然而境况与三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两旁皆是店铺，虽然此刻大门敞口，但是街道上往来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偶然有一两个人走过，皆是面黄肌瘦，脚步轻浮，一个个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棉衣，面上神情萎靡不振，甚是凄凉。

　　明则手里提的笼子猛然一动，这货醒了。明则定睛一看，已经到了西市门口。寿南大街到了西市口之后，又成直角形状往北延伸，变窄了许多，两边皆是店铺：有成衣店、小食铺、杂货铺、粮油店……若不是在灾年，似乎能够想象出当时的一派繁荣。

　　西市的闭市时间未到，然而市口的摊贩已经收了大半，仅有零散几个还在苦苦支撑，希冀有生意上门，好置换点粮食衣物，熬过这个漫长的冬日。

　　“你这个老家伙，竟然偷我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