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鲞郎和石匠》巧米果

11、被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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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志家在山南县城中心，那一处住得尽是官家子弟，还有个老员外。

　　老陈头寻过去，差点因为衣着陈旧，被管门小厮哄出去，好在还有个老仆认得老陈头，骂了小厮几句：“这真的是老店官，快进去通报。”

　　小厮半信半疑，心想自家店官穿着光鲜，怎么老店官这么寒酸。

　　但也没耽搁，跑进去通报了。

　　陈大志近日春风得意，正在跟几个丫鬟厮混，听说爹来了，不情不愿地挥退了她们，也没整衣冠就出去见老陈头。

　　老陈头不知道儿子素日在家里是这般随意，见着就说了句：“大白天的衣服怎么不穿好？”

　　陈大志本就不爽，又听到他爹挑剔，火气就上来了，随口就嚷：“我出去跑了半天，浑身是汗，刚要洗，你就来了，还怪我没穿好衣服。”

　　老陈头顿时被说住了，半天才说：“我不知道你要洗，这会快些去洗，我有急事与你商量。”

　　陈大志本就不是真洗澡，一听说有急事，索性借坡下驴，没好气地说：“水都凉了，还洗什么？你有什么急事？”

　　老陈头遂将今日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说完颇为为难地说：“我想来想去，恐怕办不到，还是退了钱吧！”

　　“不行！”陈大志当即反对。

　　因着有了这桩生意，这些日子山南县的商户们对他颇为巴结，以往不爱与他来往的官家公子们也送了请帖来。

　　这个时候丢了生意，等于葬送了大好局面。

　　再说了，之前拿的银子他已经花出去，还也还不回来。

　　老陈头却眉头紧皱：“可我真的没法在十五日内采出这么多的石板，你也是知道的，采石是精细的功夫，得一锤锤地来，过快引得山壁坠落，就前功尽弃了。”

　　陈大志却说：“爹，采石的事我不如你懂，但做生意你不如我懂，我们已经打出去名号说是给臻品斋供货，忽然撤单，无论再正当的理由，旁人都不会信，只一味地认为是我们的货不好。”

　　老陈头一愣，似乎是这个理。

　　陈大志又说：“我还比你更懂一层，不就是铺子里翻新用的石板吗？臻品斋的铺子不是满堂的石板都得见人，多半被货柜遮着，你石场的仓库里不存着不少往年采下来的石板吗？掺点进去不就行了吗？”

　　“那些石板有瑕疵，这次的约最后两成银子要压三年，三年内石板铁定裂。”老陈头反驳。

　　陈大志反笑：“爹，你太不懂生意了，只顾着想余下的两成银子。你也不想想臻品斋人来人往的，谁家的石板能撑过三年？这两成银子本就是拿不到了的。你只管想如何交货，交了货，打出招牌了，自有别家找上我们家订货，这些钱足够抵你那两成的银子。不瞒你说……”

　　陈大志顿了顿，转身去里屋取来几张约，给老陈头看：“这是这几日我替你接下的单，你倒是算算，抵不抵得过？”

　　老陈头忙接过看，这几张约的金额虽不大，但统共算下来也能有五十两银子，短短几日就又能进帐这么些钱，他担忧的心顿时消了些下去。

　　仍不放心的确认：“当真之后还会有其他生意？”

　　“放心吧，爹！”陈大志看不惯老陈头的谨小慎微，拍胸脯，“你儿子做事什么时候不靠谱过？”

　　“行！”老陈头横了下心，定了主意，立刻赶回了石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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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日后，十月初三。

　　老陈头凑足了石材要往越州城里运。

　　这一次陆峰没有跟随，只因他再次看见老陈头在石材里掺了库存的石板。

　　有了上回的教训，他不再言语，但也不想跟着去趟浑水。

　　老陈头顾着送货，顾不了陆峰，只把他痛骂了顿：“这也不肯，那也不肯，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有多金贵！我现在没时间料理你，等我送完货回来，头一个就开掉你！”

　　裘叔听了气愤，要去理论。

　　陆峰拉住他劝：“裘叔，莫与他多言，他即存了这个心，就是没有这次，他也会寻下次开掉我。”

　　裘叔听着有理，却还是不平：“你还有娘要养，不能丢了活。”

　　陆峰却是不语，今日出门前，他娘叮嘱过：这种大场面莫要去凑热闹，老陈头要骂就让他骂。

　　老陈头便带着石匠们走了。

　　这批石材数量众多，并不是今日一次性挑下山的，而是陆续挑下山，存在山南县的一间仓库里。

　　仓库是陈大志租的，紧挨着运河，规模很大，运河上船来人往的都能看到，撑足了牌面。

　　今日最后一批石材运抵，开始装船往城里运，又引来不少人围观。

　　老陈头的老脸笑得像朵花似的，心里直夸儿子会办事。

　　三条货船同时开拔，前有纤夫拉着，后有舵手撑船，中间还有跟随来的石匠帮忙划桨，船号子响了一路，连沿途的百姓都被惊动了。

　　一打听说是石场给臻品斋送一批大货，都驻足观看。

　　晌午的时候，船已到了城门口。

　　越州城水网密布，城门皆分水陆两种城门，货船走了水门，岸边已有臻品斋的伙计等会，沿着青石板铺就得水岸引着船往先前的仓库去。

　　李掌柜已在仓库前等候，一见老陈头到，就把人迎了进去，端来上好的茶，四碟秋日最时新的山货：香榧、小核桃、糖粒子和小京生。

　　臻品斋是做山货起家的，炒山货有一套旁人学不来的秘方，就说这香榧，剥开壳，果肉上附着着一层黑色的皮。

　　别家炒制的时候，这层皮总是粘在果肉上，要用果壳刮好久才行，臻品斋的剥开果肉，黑色的皮就跟着掉落。

　　老陈头自然知道臻品斋山货的独特处，应着李掌柜的热情，剥开吃，眼神却还是往屋外搬石板的方向看。

　　李掌柜笑说：“你尽管吃，我这里的伙计都是干惯这活的，保管不会摔破石板。”

　　老陈头陪着笑，他担心的不完全是石板摔破，而是怕搬运的时候被人看出他掺杂的石板，但这事不能表露，只能又剥了几颗香榧。

　　李掌柜一见，夸：“店官的牙口真好，不像我，年前的时候后槽牙就松了，吃不了几颗。”

　　“李掌柜是有福之人，牙口松了换着法子吃别的就好，哪像老头我，就靠牙口好才能咬紧牙关撑起这么个场子。”老陈头笑说。

　　“马上你就不用天天咬紧牙关了。”李掌柜说，暗示着生意将来会做大。

　　老陈头顿时开心不已，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不少，畅谈了不少话。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个伙计走进李掌柜，在他耳旁说了些话。

　　原本还笑容满面的李掌柜忽然变了脸：“真有此事？”

　　伙计点头：“千真万确！”

　　李掌柜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拍桌子，怒道：“老陈头，你好大的胆子，送过来的货敢掺杂次品？”

　　老陈头脸色一变，下意识辩：“我、我没有！”

　　“还敢狡辩？”李掌柜厉声说，“今日的那些伙计都是常年经手石料的，是好是坏一看便知。”

　　“我……”老陈头慌了神，胡乱辩，“是不是看错。”

　　李掌柜冷哼一声，喊来伙计押着老陈头往外走，将尚未卸完货的船拦下，一块快验给他看。

　　“一年料！中等。”“三年料！中等。”“新料，上等。”“两年料！下等。”

　　石板一块接一块地验着，老陈头的脸已经刷白，验货的是行家，每一块的年份都没有说错。

　　“你这是什么意思？约里写好的是新料，上等料，你竟敢掺假！”李掌柜的脸色愈发沉，背手怒骂。

　　老陈头知道瞒不过，只好结结巴巴地把原因说了遍：“着实是人手不够，来不及。”

　　“现在才敢跟我说来不及！与你定约前，我与你说过，若是吃不下这单，可以退单，当时你怎么就没说来不及？”李掌柜质问，“你就是这样跟我们臻品斋做生意的？”

　　“我……！”老陈头再无话说，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李掌柜没有客气，指了三船货说：“货扣下，你们两个去报官！”

　　“啊！”老陈头双膝一软，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