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后异

5、第五回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倪格失踪的第五天，陶芮失恋的第五天。

　　赵中平还是没来找她。

　　陶芮给倪格打了电话，电话那头倪格支支吾吾搪塞陶芮，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周围总是很吵的样子，问了什么时候回来她也不明白说。

　　陶芮把电话挂了长叹一声，算了不管了。

　　她现在自身难保。

　　她这几天都过得很规律，早上七点钟起，晚上八点钟睡，睡得像猪一样，宿舍里的人都被吓得不行。

　　丁雨看这姑娘这几天加起来说的话就两句：“我回来了。”还有：“我出去一下。”，心内深深漫起担忧来。

　　“陶芮？你在听吗？”

　　陶芮呆呆吃着从食堂打来的饭，冷不丁被人叫了一声，吓了一跳，把筷子上夹着的水煮肉片给抖下去了。

　　“啊？你叫我啊？丁雨。”丁雨和她睡对床，陶芮慢悠悠转过头去，应了一声，活像个女鬼。

　　丁雨看着陶芮这状态长叹一声：“陶芮，我看这样不行，这样吧，我一老乡和他们专业的一起办了个工作室，这几天他们那儿正好缺个人，你看你闲着也是闲着，去那边帮个忙，也有工资领不是？”

　　丁雨是个标准的北方姑娘，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七十公斤，虽说不算太胖，但也算挺壮的，还在学校体育队练着抛铅球，一般人和她讲话都不敢大声出气儿。陶芮虽然也有169，但平时站这姑娘边上就跟个小蝴蝶似的，丁雨人也爽朗，对宿舍里的姑娘们总是有些莫名的保护欲望。

　　江湖人称丁姐。

　　丁雨看了陶芮无神的双眼一眼，摸了摸头顶：“是这样的，我一老乡和人搭伙儿开工作室了，他说工作室里差个学经济的算算账，现在这不是工作室建起来不久，经费不够，就叫我先找个我们学院靠谱的给他们去算算账什么的，管管财务。”

　　陶芮愣了愣，指指自己：“我？靠谱？”

　　丁雨也跟着愣了愣，倒是把这茬儿忘了，不过现在这事态紧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你就先上着吧，还可以拿点外快，再说了，也不是什么难的，就是给他们算算账，到时候真不行，我就再找别人。”

　　陶芮下意识想拒绝，但看到丁雨一肚子话憋着说不出口的样子，轻笑了笑：“好吧，什么时候？在哪儿？”

　　丁雨见陶芮答应了，跟着笑了一声：“不远，就学校附近租了间屋子，就在亭远街上，那个，我把他电话给你吧，到那儿打给他，我看现在时间还早，你也没事儿了吧，刚刚他还给我打电话呢，你吃了饭就去吧啊！”丁雨从座位上坐起来，凑近了把电话号码发给陶芮。

　　“嗯，那行，我等下去。”

　　手机响了，陶芮拿过来看了一眼，是丁雨发过来的消息：133XXXXXXXX,刘欧。

　　这名字还真有意思。

　　这人居然就叫个溜。

　　吃完饭换了套衣服，陶芮就出门了，来到亭远街上，废了她好大的功夫才找到这工作室，至此陶芮才切身体会到了丁雨经费不足是个什么意思了。

　　她走到亭远街尽头，绕进一条小巷子，走了百来米见到一栋八十年代的那种小平房，墙上长满了爬山虎，从外面看，二楼窗户上挂了条不知道是窗帘还是毛巾的黄色物体随风往外飘啊飘的，半边搭在木头红边的被砸烂了一半的玻璃窗户上，飘得陶芮凭空冒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地址，又看了眼小平房上钉着的绿色褪色号码牌，七十六号，没错啊。

　　她左右看了看，往手机上按了110，壮了壮胆子往里走，这小平房也不是一无是处，楼下还是有一块小花园的，就是这花园里没什么花，还长了不少草，及腰高的草。

　　好容易小心翼翼顺着痕迹走出一条小路来，陶芮站到门边，正准备敲门，门正好从里面打开了。

　　这绿铁皮门是从里边吱呀一声悠悠开了，可就是不见人出来，等半天了，陶芮往里看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也看不清什么，心下有些怵了，刚想走人，却从门缝里钻出条大狗来。

　　好大的一条狗，长了一身白毛长长往下耷拉着，脑袋上尖尖两个耳朵立着，嗤嗤喘着气，见到生人也不叫，真是一条不尽职的狗。

　　陶芮不喜欢小动物，但在这样一个地方跑出这样一只违和的小狗来，她还是有些惊讶。

　　她蹲下身子，想和狗狗套套近乎，还来不及说话，就见到这绿皮大门里探出个鸟窝来。

　　陶芮吓了一跳差点坐到地上，定睛看这鸟窝不是鸟窝是个人头来着，这男人睡眼惺忪的，也没穿上衣，抓着头探出半个身子来，四处望着在找什么。

　　他一出来，陶芮就闻见这屋子里被带出来的隐隐汗臭味。

　　现在可是冬天啊。

　　陶芮对鸟窝头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稍稍鞠了个躬：“你好，请问这里是洪云工作室吗？我叫陶芮，找一下刘欧。”

　　鸟窝好像是没睡醒，大白天的眼睛都睁不开，在屋里还好，这下到了太阳底下，眼睛眯成一条直线，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站了个啥，但好歹听出来是个女的，他皱皱眉：“你找谁？”

　　“刘，欧。”这名字念快了容易产生误会，陶芮特意把两个字分开念了。

　　鸟窝头动了动脖子，用左手搓搓脖子：“小白，你进来，没人带着不准出门。”他对着狗喊了两句，又抬头对陶芮说：“你在这等着啊。”

　　说着，鸟窝头走回屋里，也没带上门，陶芮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跑路！有姑娘找你！”

　　“漂亮姑娘！”完了还加了一句。

　　陶芮咽咽口水，想半天终于想出来跑路是个什么意思，不小心笑出声来。

　　“谁啊？”这样想着，又有探出一个鸟窝，这回穿了衣服，大概这就是刘欧了，陶芮见来人了，向对方介绍自己：“你是刘欧？”

　　对方揉揉眼睛点头，直起身子拉拉衣服走出门把门轻轻掩上了，陶芮注意到这人身上套着的灰色卫衣上都是褶子，看起来很久没换了。

　　闻起来也很久没换了。

　　“是啊，您找我有事儿？”这刘欧名字虽然猥琐了一点，人还是长得挺清秀的，就是个子不太高。

　　“哦，是这样的，我是那个经济学院的丁雨介绍过来的，我是她舍友，说来这边给你们工作室做个账什么的打个下手。”

　　刘欧皱眉想了一会儿，拍拍手说：“哦，丁雨啊，今天我还给她打了个电话呢，你是什么专业的？”他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

　　“我学金融的。”

　　“金融啊，那行，嗯……我看这样吧，我们管事儿的还没来，应该马上就来了，你要不进去坐着等等，得让他看看你才行。”他看看手表，对陶芮发出邀请。

　　“……”陶芮满脑子都是刚刚从门缝里传来的臭汗味儿。

　　“这要不你觉得不方便，里面都是些大男人，你也可以在这儿等，他应该在路上了，你在院子里坐着，我给你倒杯茶去啊。”刘欧指了指院子里的埋在草丛里的长椅，陶芮顺着手指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那深藏不露的椅子在哪儿，点点头说不用倒茶了，就往那边走了。

　　刘欧不听，陶芮坐了一会儿，就见到他端着茶往自己走过来。

　　“大几的啊？”刘欧站着也不坐下，问道。

　　“大二了。”陶芮应道。

　　“那是学妹啊，我们都大三了。”

　　说着，一屁股坐到陶芮身边，陶芮点头往旁边让了点。

　　一直躺在门边晒太阳的老狗被刘欧叫了屁颠颠跑过来，刘欧从兜里掏出把狗粮洒在地上：“这是萨摩耶，可爱吧，见人了从来不会叫唤，本来是养了来看工作室的，这下可好了，完全是个混吃混喝的废狗。”

　　他又从兜里掏了把狗粮，把陶芮看得目瞪口呆，随即说：“你在这儿看着它啊，它叫小白，早上好像没人喂它吃过饭，我再去拿点儿狗粮。”

　　陶芮点点头。

　　等刘欧进了门，陶芮伸手顺了顺小白头上的呲毛轻声说：“你可好啊，这么大坨还叫小白……”

　　等把地上的狗粮舔完了，小白开始舔陶芮的靴子了，陶芮这是双新鞋，这样被舔着有些舍不得，就左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喂狗的。

　　她见到椅子底下有个飞盘，陶芮四处看看没人，想蹲下身去捡，却发现够不到，她撸撸袖子，跪在地上撅着屁股把手伸进椅子底下去了探了半天，终于给她摸着了。

　　她兴高采烈把飞盘拿出来，刚想扔了给小白玩，一边的光线却被人遮住了。

　　陶芮抬头看，见到是个男的，一时有些窘迫，她站起来，站得太快了脑子发白晕，她摇摇头，听见来人说：“这个原来在这儿啊。”

　　奇怪，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手上的飞盘被接过去。

　　陶芮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男人，一下就想起来这声音在哪儿听过了。

　　“来了来了，这狗粮太难找了！”这时候刘欧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了袋狗粮，见到院里的男人有些惊讶：“你来了啊，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陶芮，丁雨介绍过来的经济学院学生，这是我们管事儿的，叫陈庚。”

　　“庚哥，你看她行不行，行我们就收下了。”刘欧蹦跳着，好像见到这男人有些高兴，陶芮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他。

　　“你好，陈庚？我叫陶芮。”她伸出手来，抬头看面前的男人，这男人把太阳都遮了，就见到他耳朵上挂了个银色的小环闪啊闪的，身上还穿了身灰色的薄风衣，一点都不像个开工作室的，反而像个搞乐队的。

　　陈庚笑笑，伸手和陶芮握了握，点头笑笑：“陈庚。”

　　陶芮点头，有些不自在。

　　她悄悄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来了……

　　等等，陈庚？

　　那时候给她抄试卷的是不是也叫陈庚来着？

　　陶芮皱眉，摇摇头，心想没那么巧吧……

　　“你会计证考了吗？”陈庚蹲下身喂狗，头也没抬的问道。

　　“这学期考了初级。”陶芮点头。

　　“那行吧，我们这一个月工资两千，不用天天来，打电话叫你了来就行，平时也没什么事儿，有账算账，没账就收拾收拾工作室什么的，要是觉得行的话，想什么时候来上班？”陈庚直起身子，拍手摸摸小白头顶，问道。

　　陶芮想了想：“行吧，但我有课的时候来不了。”

　　“你一周几天有课？”

　　“四天吧，但是没晚课。”

　　“没事，那你没课的时候来就行了。”

　　说到这里，陶芮要是还不点头，那就真是天理不容了。

　　“那我今天就开始吧，你看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陈庚听了这话，抬眼打量了一下陶芮穿的高跟鞋和正装：“你确定？”

　　陶芮疑惑：“是啊，我今天也没事儿。”

　　陈庚没说话了，笑笑往里走，这一笑笑得很是邪魅，耳朵上的耳环闪的陶芮眼花缭乱，陈庚这样牵着狗走了，就留下陶芮和刘欧四目相望。

　　“这样吧，你先跟我进来，今天人差不多到齐了，大家也正好认识认识。”刘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伸手想把陶芮请进屋。

　　陶芮看了那半开的门，内心还是排斥的，无奈已经答应人家了，不去怎么能行呢？

　　等开了门走进去了，才看清楚屋里的模样。

　　这屋子看起来比外面大，光线不太好，一群人在屋里也不见开灯，乌漆嘛黑的，等适应了这微弱的光线，陶芮才终于把里面的布置给看清了。

　　一进门摆了个大沙发，也不知道是谁选的，红的扎眼，再往里就是些办公桌了，但看起来摆的横七竖八的不太正规，狂风过境似的，据说这几个人是学计算机的，屋里这些设备陶芮也看不太懂，就是觉得很复杂的样子，几个机器往那儿一摆，正式得让人可以稍稍原谅这屋里的一阵阵涌过来的汗臭味。

　　刚刚来开门的男人躺在沙发上盖了个毛巾被，房间里几个人都在睡着，就只有刚刚进来的陈庚好好坐在窗子边看着电脑。

　　刘欧好像也闻见这味道了，摆摆手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啊，前几天大家熬夜做了个项目，今早上才做完，都在睡觉呢，澡都没有时间洗。”

　　陶芮点点头：“你们住在这儿？”她指指沙发上桌子上睡着的几个人。

　　“有项目就住吧，没项目的时候就回宿舍，反正都是男人。”

　　刘欧拍拍临门的桌子上躺着的男人：“大山，醒醒，来人了。”

　　男人没理他。

　　“嘿嘿，这是毛进山，大四了，你知道的，IT男嘛，都这样……大家熬了几天几夜，现在都熬不住了，反正我们工作室就这几个人，算上我有八个吧，这里有，我看……一二三四五六，六个，还有两个不知道去哪儿了，等下给你介绍，先让他们睡着。”

　　陶芮点点头看了看坐在窗边刚刚进来正看电脑屏幕的IT男，问：“那我现在该干什么？”

　　“这样吧，你给大家收收屋里的东西，等业务熟悉了，再交代你工作。”

　　陶芮环视了周围一圈，艰难点头。

　　想了半天，她还是问出口了：“请问，你们这儿有洗衣机吗？”

　　“洗衣机有的，在厕所里。”他指了指一个方向。

　　“陈庚，你看刚刚老杨发给我这个资料……”还没反应过来，刘鸥就走了。

　　怪不得IT男都单身呢。

　　她看了看周围，总算知道陈庚刚刚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是个什么意思了。

　　她本来以为会有一场面试来着，还仔细穿了正装化了淡妆，没想到整半天是来给人打扫卫生的。

　　她用食指和拇指掐了几件掉在地上的脏衣服往厕所走。

　　厕所是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单间，陶芮打开磨砂的玻璃门，还没找到洗衣机在哪儿呢，就见到厕所里站了个穿白背心的男人，她愣在门口，听见刘欧迟来的一声吼：“哎你先别进去！”

　　白背心男人听见有人进来，也没被吓到，就是不耐烦转头骂了一句我操。。。

　　陶芮和他对视了两秒。

　　“对不起对不起！”陶芮赶紧把门关上。

　　“啊！！！！”这男人像个大姑娘似的在厕所叫唤了许久。

　　这人上厕所怎么不开灯的......

　　陶芮想，拍拍胸脯，她受到了惊吓。

　　陈庚听见这两声叫唤，回过头看了两眼，见到靠在厕所墙边上大喘气的姑娘脸红扑扑的，转过头接着看屏幕。

　　他轻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