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后异

4、第四回

　　陶芮居然睡着了，论心大，还真没人能比过她。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一点，她叹口气，揉揉哭肿的眼睛。

　　赵中平走了。

　　这回真的走了。

　　她摸摸旁边的位子，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她打开电视，每个台都在放综艺，看着电视上哈哈大笑的艺人，陶芮心烦，又把电视关掉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那什么，失恋还得三十三天不是。

　　她倒下身，转过身子侧身躺着，见到桌上放了盒什么东西，是赵中平昨晚上放的。

　　陶芮起身拿过来一看，鼻子酸了。

　　感冒药。

　　陶芮想哭，但是忍住了，她摇摇头，把感冒药扔到地上，打电话给倪格。

　　“哥们儿！出来喝酒！”

　　“你他妈什么毛病？大中午的！打电话也不接？点名了你知道不？被这老师点了名你期末别想过了，补考也别想过了！等着重修吧你！”

　　“我失恋了。”、

　　“失什么恋啊失恋！点名了和你说你到底听不听得懂啊！”

　　“……”

　　“等等，你说什么？”那边的声音明显放轻下来，不过也多了许多意味。

　　“我和赵中平分手了。”陶芮昨天哭着睡着，现在鼻子堵，说着话声音像粘了什么东西一样腻人。

　　“你现在在哪啊？”

　　陶芮吸吸鼻子，左右打量了一下，一时忘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她摇摇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在宾馆里。”

　　“你怎么会在宾馆里？哪个宾馆啊？”那边声音乱起来，倪格好像是走出房间到了外面。

　　“亭远街上的快捷酒店，304号。”

　　“你等着，我来了。”

　　还说着呢，那边就挂电话了。

　　睡了一早上，陶芮现在想睡都睡不着了，她坐起身来，呆呆目视前方，起身下床又把那盒感冒药捡起来，郑重其事地放进了垃圾桶里。

　　她光着脚走到窗边，昨晚上赵中平走了之后她就直接毫无间隔地睡着了，身上还穿着牛仔裤和卫衣，她拉了拉胸衣，觉得很不舒服。

　　窗外是早晨的A大，不，现在已经是中午的A大了。

　　这快捷酒店快是快了一些，位置倒是绝佳，从这里看过去，刚好能看见A大半大个校园，陶芮凝神望了一会儿，发现自己除了大门根本认不出哪儿是哪儿，这惆怅的心情还没过三秒就破功了，她拉上窗帘，仰身往后倒向床上。

　　她是真难过。

　　赵中平可是她的初恋，想当初她刚刚和赵中平在一起的时候，对这场初恋可是满怀了少女的春心萌动和期望的，初恋恋成这个结果，到头来给自己恋绿了，她不是不难受。

　　当初两人手拉手走在林荫大道上赵中平凑在耳朵边讲他真想她的时候，她从没想过她和赵中平会落得个这样尴尬的结局。

　　怎么说，起码要个好聚好散，再不济来个性格不合也比这个好不是。

　　她长叹了一口气。

　　“咚咚咚——陶芮——”

　　“陶芮！你在里面吗？”

　　倪格这大嗓门一喊，整个楼道的鸳鸯都被惊醒了，陶芮满心的哀怨被打了个稀巴烂，她振作精神去开门。

　　“姑奶奶，你这是什么造型啊？”倪格好像是刚刚上完课就过来了，穿得中规中矩，脸上就涂了个淡妆，说实话这比起她浓妆艳抹的时候好看得多了。

　　陶芮不说话，开了门转身往里走，倪格皱眉把门带上跟着往里走。

　　床边摆了只大垃圾桶，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有一盒还没有拆封的感冒药，倪格斜睨了一眼，微微皱眉。

　　“怎么了，你给我说说看。”她好像是跑着来了，微微有点喘，平静了一会儿，开口道。

　　陶芮没说什么，就是盯着天花板：“没什么，就是分了呗。”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给我坐起来好好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倪格不耐地扒着陶芮肩膀想把她拉起来，却没有效果。

　　“倪格，你说我不漂亮吗？”

　　“你漂亮啊。”

　　“我不好吗？”

　　“你很好啊？”

　　“那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这声音带着哭腔，玩笑的同时带着一些力透纸背的悲凉，倪格闭了闭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早就看出来了，赵中平喜欢陶芮，但就他那脾性，和陶芮不是一挂的，两人终究走不长久，这一年半的交往，说长不长，没能让人要死要活，但说短也不短，充分够把陶芮折腾个半死不活了。

　　“别想了，既然分手了，那就都是过去了，人要向前看。”

　　这人说话怎么像个老太太似的，陶芮想。

　　退了房，两人站在酒店大厅里不知道该干嘛，陶芮是想回宿舍，但倪格想着她就这样回宿舍了还不得把自己憋屈死了，一个劲儿想把陶芮往外拉。

　　“哎哟，我们去哪儿啊，这大中午的。”陶芮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自己还是个失恋患者呢，患者怎么能到处跑。

　　“走嘛，你现在回去干嘛啊？下午也没课，我带你去玩好玩的。”倪格眉飞色舞，实际上也无处可去。

　　最终还是陶芮妥协了，连拖带拽地上了出租车，两人去了最近的商场，直奔商场顶楼的游戏城，倪格也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大方劲儿，一口气买了三百块钱的游戏币，开始托着陶芮四处奔走。

　　游戏城里都是些中小学生，花花绿绿的游戏机器陶芮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陶芮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拽着倪格的袖子想叫她走，没想到这姑娘一口气买了三百块钱的游戏币也退不了，陶芮只能硬着头皮玩下去。

　　不过玩这游戏是真的挺能转移注意力的，以前她和赵中平两个人都挺老成，谈恋爱的时候都不愿意去这些小娃娃爱来的地方，抓娃娃什么的就更别提了，今天这一试，没想到还挺有趣的。

　　怪不得这么多小学生呢。

　　两人来到跳舞机上想鸡爪疯似的跳了半天，心情终于是好一些了，倪格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这声音催命鬼似的，倪格从跳舞机上走下来，看到号码愣了两秒，把电话按了，对陶芮笑了笑又接着跳。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倪格又挂断。

　　响了七八回的样子，这一首曲子终于跳完了，电话铃声适时响起，陶芮觉得奇怪，她从没见过倪格这样不接人电话。

　　“怎么了？”

　　“没怎么，推销电话。”脸色泛白，实在有些不正常。

　　电话铃声停顿了一瞬，过了一会儿，又催命似的响起来，这回她终于接电话了。

　　“喂。”这声音听似平静，但陶芮认识倪格这么久了，哪里听不出她是真平静还是假平静。

　　“你回来做什么？”

　　“我不来。”

　　这样说了，倪格就挂电话了，可是脸色不可谓不苍白。

　　“你去吧。”陶芮说，她猜到是谁了。

　　“我不去，我凭什么去啊，他倒是好，想回来就回来，想走就走。”

　　“没事的，我在这把游戏币玩完了我就回宿舍了，也不远，方力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去看看。”陶芮笑笑。

　　倪格沉默了许久，嘴唇毫无血色，似是在内心掂量了许久，终是咬咬牙道：“陶芮，我真对不起你，但是我有点事得当面问他，我先走了。”

　　说不想去，脚步却带着急促。

　　女人总是这样口是心非。

　　陶芮想，她昨天晚上想说什么呢？不是分手吧，不是我恨你。

　　而是不要走。

　　她收回思绪，将剩下的游戏币数数放进包里，打算去夹个娃娃。

　　跳舞机在西头，夹娃娃在另一头，陶芮走向那边的时候，中途路过了一排游戏机，就是那种她也叫不出名字的，坐在上面模拟开车的游戏机，陶芮最近在学车，对这个还挺有兴趣，她走近了看，见到已经有人坐在上边了。

　　这游戏好像是双人玩的，这一排就坐了一个男的低头玩手机，好像也是一个人的样子，他坐在双人的机器上，好像在等人来。

　　陶芮走过去惊动了这男人，他抬起头来。

　　是很扎眼的长相，不知道为什么，陶芮觉得有点眼熟。

　　这男人长得帅极了，能让失恋中的陶芮发出这样的感叹，那也不是一般的好看了，尤其是在这昏暗灯光的游戏厅里，周遭还都是小豆芽菜中学生，这男人显得尤为高大。

　　男人抬起头来，看到陶芮愣了一愣，抓抓头，挑眉看了看游戏机，又看了看陶芮，陶芮点点头。

　　男人慵懒起身，他站起来才看清楚，这人身材也很好，宽肩窄臀的样子大概一米八以上，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衣挺拔的像一颗屹立不倒的松树，就是表情有些恹恹的，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他剪了一颗比小平头稍稍要长那么半个指节的发型，皮肤有些黑，四肢修长，从兜里掏出几个游戏币来，投进游戏机里，扭头看了陶芮一眼：“你要坐哪边？”

　　奇怪，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左边吧。”

　　陶芮指指男人没有坐的一边。

　　她走到座位坐下，发现这座位下面还有油门和刹车可以踩，可以说很写实了，她摆了摆方向盘：“怎么玩？”

　　“……”

　　“呃……我第一次玩。”陶芮不好意思笑笑。

　　男人懒洋洋地皱皱眉，陶芮想要是自己不是个女的估计早就被赶下去了，好在她是个女的，还是个美女。

　　男人探身过来，用手帮她把着方向盘，指着脚下：“这是油门，这是刹车，这是向左，这是向右，像平时开车一样就行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叼了根烟，说话的时候有些口齿不清，嘴上的烟往上飘了些烟气，呛得陶芮不敢呼气。

　　她想起来赵中平以前是会抽烟的，但因为自己受不了烟味，他就把烟戒了。

　　倒是奇了怪了，她自己抽得挺欢，轮到看着别人抽还不乐意了。

　　“哎，开始了。”

　　陶芮回过神，发现游戏已经开始了，屏幕上占据了很大位置的倒计时已经闪到二，她打起精神玩游戏，却发现自己怎么都专注不了了。

　　满脑子都是赵中平。

　　陈庚本来陪母亲和妹妹出来逛街，但是实在受不了两个人那一步三回头的精神头，就跑到楼上的游戏厅想打着游戏等他们，一进游戏厅见到两个女人在跳舞机上蹦来蹦去声音很大，他找了个离他们比较远的游戏机，没想到只有双人的，就想着坐着等等看有没有人过来陪他一起玩。

　　没想到过来的是她。

　　加上这次，两人前前后后接触了四次，相互却还不认识，他记得那天背她去校医院，她的身份证上写着陶芮，他居然不会念那个字，还是医生告诉他的。

　　他悄咪咪看了看陶芮的肚子，心想不知道还会不会疼的。

　　他靠近她给教她操作的时候，闻到陶芮身上的隐隐传过来的香味。

　　不是香水的味道，是那种年轻女孩子身上都会有的不知道是什么香味，这味道闻得陈庚精神抖擞了一下，他摇摇头，点了开始。

　　游戏开始之后就没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连玩了几把，他发现这姑娘虽然是第一次玩，但玩的也不差，但过了几把，陈庚发现旁边的白色小跑车开得越来越慢了，还总是撞到边上的围栏。

　　隐隐的，他听到一边的姑娘轻轻地，一下一下的抽气声。

　　陈庚以为她感冒了，抽空扭头看了一眼。

　　周围灯光昏暗，陶芮的脸映着游戏机上打来的光显得更白了，她长了一双讨喜的丹凤眼，眼周的睫毛长长往上翘着，在下眼皮上悄悄打了片阴影，鼻尖微微向上翘着，嘴巴的形状本来挺好看，现在却有些没有血色。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姑娘在哭呢。

　　她哭得小心翼翼，目光呆滞，好像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眼泪好似只是她的条件反射哧溜溜往下淌着，顺着脸颊往下滑。

　　这是陈庚看过哭得最漂亮的姑娘。

　　他赶忙回过头，继续游戏，心思却怎么也回不到那小小的跑车上面，慢慢地白色小跑车赶超，陈庚回神，扭头看了眼一边的姑娘，已经没在流眼泪了。

　　哭着玩都玩得比自己好？！

　　刚想赶上去，GAME OVER了。

　　陈庚放下方向盘，往座位上丧气一靠，刚想说什么，听到背后传来陈小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哥哥！走啦！妈妈饿了要去吃饭啦！”

　　陈小苗是个初中二年级学生，最喜欢咋咋呼呼的，他扭头看看一边的姑娘，有些不想让妹妹看到，回头向正在走进来的陈小苗应了一声。

　　陶芮还在发呆。

　　陈庚起身，想叫她一声，却停住了，他叹口气，从包里掏了张纸放在陶芮手边就走了。

　　走了几步回头看，那纸还在原来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