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后异

6、第六回

　　在洪云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帮着几个大男人收收房间倒倒茶水，饭点儿帮忙叫个外卖，偶尔算个账就行了，什么都挺好的，就是一屋子都是大男人，有时候陶芮一个人难免有些不方便。

　　比如说刚来那天蔡宁斯在厕所嚎的那两嗓子，后来他怎么都不肯出厕所，直到陶芮无奈先走了他才肯探出个头来，也不知道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什么比陶芮都看不开，反正那天蔡宁斯背对着自己她什么都没看见，而且灯光那么昏暗，是不是有个人陶芮都看不太清。

　　后来蔡宁斯告诉他，他并不是因为这个不好意思出来，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几个人刚刚熬了三天的夜，他才睡了一觉醒过来神智还有点不清楚，这房子本来就阴风阵阵的，那天他回头见到一没见过面的姑娘站在门口呆呆看着自己还以为自己见到女鬼，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还是个艳鬼。

　　最后这句他当然没说。

　　陶芮在工作室做了几天，人差不多也认全了，现在自己成天一下课就往工作室跑，生活充实了不少，也就没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陶芮算了算，这还没到三十三天呢，自己怎么就用有的没的这种词来形容赵中平了呢。

　　这天陶芮早上没课，打算去工作室把前一天没算完账给算了，前几天工作室接了一个大活儿，她工作一下就堆积起来了，要算各种进出账还有要交的税，连工作室都没人收拾了。

　　她走下宿舍楼，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见到一个人，本来自己都走过去了，觉得不对，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倪格这个臭崽子，终于是现身了。

　　大冬天的，倪格和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站在宿舍楼下的角落里，不知道做着什么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猥琐事，八摄氏度的冷空气下总共就穿了条及膝的短裤披了件风衣，居然还笑得满面春风。

　　“倪格！”陶芮停在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双手抱胸，从背影身材看，这人应该就是方力则了，她没怎么见过方力则，当初他们一开学方力则就去流浪了，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变样。

　　倪格笑得甜腻，脸上画了淡妆，听见这一声叫唤越过男人的肩膀往前看，见到陶芮兴奋向她招招手：“陶芮！我正好要去找你呢！”

　　方力则转过身来，见到陶芮点头礼貌笑笑：“陶芮，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奶奶。

　　陶芮走过去，戒备地把倪格拉到自己身后：“你怎么回来了？”

　　方力则没怎么变，长得还是像个妖孽，就是把那一头红头发给染绿了，陶芮也是佩服这男人的发质怎么这么经折腾，一年换上几个发色居然都还没谢顶呢。

　　方力则感受到陶芮身上的戒备，望了望陶芮背后的倪格挑眉笑笑：“我回来找倪格啊。”这声音轻佻，让本来就长得轻佻的方力则更让人心生戒备。

　　“啧，陶芮，你放开我。”倪格挣扎从陶芮背后走出来，拍拍陶芮肩膀：“你别担心啊。”紧接着又轻轻笑着对方力则说：“你先回去，我和她好好说。”

　　脸上别提多幸福了。

　　方力则凑在倪格耳朵边说了什么，倪格一下子振红了脸，娇笑着拍了一巴掌方力则，不知为何让陶芮想起狗男女这个词。和倪格说了两句话方力则就把手插在裤包里吊儿郎当往外走，走之前，轻蔑看了眼陶芮。

　　陶芮没理他。

　　“说吧。”陶芮依然抱着臂，平时她没有倪格厉害，但再不厉害一个刚刚失恋的女人会厉害不过热恋中的女人吗？

　　时间是良药，失恋也是。

　　但再怎么是良药，也治不好女人不长记性这个毛病。

　　“他说他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倪格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包玉溪，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又抽出一根递给陶芮。

　　“当初你怎么和我说的？”陶芮接过烟，自己打了火，问她。

　　两个人靠在宿舍背后的墙上，狭小的巷子一时装满了容不下的窒息。

　　“他说他已经在附近盘了店。”倪格笑着，往头顶吐了一个烟圈。

　　“嗯，所以你又和他在一起了？”

　　“是啊。”

　　“那你男朋友呢？”陶芮皱眉，怎么也想不起那男人的名字。

　　“谁管他啊？”倪格对天翻了个白眼，她实在太猖狂。

　　“嘁，你高兴就好，但是我话放在这里，被渣男甩了你可别找我哭啊。”陶芮把烟头拧了，丢在地上用力踩了踩。

　　“得，你回来就好，我要去上班了，等下要迟到了。”

　　说了一下，她踩烟的动作顿了顿：“倪格，你别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对你的。”

　　倪格没有回话，她不是一个笨女人，相反她很聪明，活到现在，她做过最笨的一件事情，就是和方力则在一起。

　　但活到现在，她体验过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也是和方力则在一起的时候，那男人像个毒，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陶芮不知道怎么劝她，因为她不知道倪格和方力则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哪边比较划算，哪边比较令人不那么难受，或者有些事情，本来就是不能拿来权衡的，就像你今天的快乐要在今天享受了，要是你留到明天，指不定就变质了。

　　方力则就是不能被推迟到明天的幸福，确切来说，他那是有一天过一天的幸福。

　　“陶芮，你上班了？”默了半晌，倪格说话了。

　　“是啊，丁雨给我介绍了份工作，平时去学长工作室里做做事儿，不仅能赚点外快，还能不胡思乱想。”

　　“对不起啊。”倪格总觉得自己那天就那样跑了对不住陶芮。

　　“没事儿，我都多大的人了，我自己的事情你说什么对不起啊，行了，我走了，这回真要迟到了。”陶芮忽然想起游戏厅里的男人，笑了笑背好包，准备往外走。

　　“哎！你听说了吗？”倪格叫住她。

　　“听说什么？”陶芮回头，见到倪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跺跺脚止住了。

　　“没事儿，你去吧，拿了工资请我吃饭。”她笑笑。

　　“好。”

　　欲言又止的事，还是不要问的好。

　　陶芮是一个很会保护自己的人。

　　不问她也知道，肯定是赵中平的事儿，关于他的事儿，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逃避不好，但很有用，再说了，她这也不算逃避。

　　一路走到工作室，临到了接到刘鸥的电话叫自己带八份黄焖鸡进来，回来给她报销，陶芮叹口气，又折回头去买。

　　一个个懒得像猪一样。

　　她选了家黄焖鸡饭店走进去，这个点儿饭店还在收拾桌子，见陶芮走进来，老板抬头殷勤问需要什么。

　　“八份黄焖鸡。”

　　“好嘞，您稍等。”

　　陶芮坐在门边的位置开始刷起手机来，天冷，她今天就穿了件黄马褂，紧了紧衣服，陶芮打算坐到里面去。

　　“陶芮？”

　　正弓腰走着，陶芮听见有人叫她，回头看了一眼——哟，这不是大BOSS陈庚吗。

　　陈庚和其他IT男不太一样，他是个讲究的男人，连他的职业这么致命性的问题都阻挡不了他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臭美之心，陶芮头一回在IT男身上闻见香水味，也是头一回在IT男身上见到这么大的耳环，今儿个陈庚依然戴了那支小圆环耳环，穿了身黑色风衣，指节长的平头向上呲着看起来有些凌乱，不过虽然陶芮说他讲究，但也就是在IT男里算讲究，要是搁在平常男生身上也就一正常，所以看起来挺舒服，不算是那种花枝招展的样子。

　　不过陶芮没忘记自己头一回在游戏厅里见到他就觉得这男人真是帅绝了。

　　今天陈庚穿了一身黑，看起来高贵冷艳，他眉毛长得好，中和了他耳朵上挂的耳环带来的娘气，锋利了整个人的气质，只要是皱眉不说话的时候，陈庚还是挺有威严的，像冰天雪地里插在华山顶上的一把剑，还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陶芮想到自己和这样一柄剑打了这么久的小学生游戏，就有些忍不住想笑。

　　陈庚比陶芮高了一个头，这下子陶芮弓着身子，对他更是仰望了。

　　她直起身子，呵呵一笑：“太冷了，嘿嘿，你来这儿干嘛？跑路不是叫我给你们带饭？”

　　时间处长了，陶芮也自然而然地叫刘鸥一声跑路，陈庚听了点头：“我从学校过来，没在工作室，他们可能没算上我。”

　　“哦。”陶芮点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对：“但是他们叫我带八份。”

　　陈庚愣了愣，想了一下：“刘进山女朋友来了吧。”

　　陶芮点头，她来这么几天，还头一回听说工作室里有人带家属的。

　　“他们几个都有女朋友了？”她好奇道。

　　“没有，就刘进山和蔡宁斯有，蔡宁斯他女朋友还在外地，是他高中同学。”陈庚坐到陶芮身边，和老板说多加一份黄焖排骨。

　　陶芮点头，接着说：“那你呢？”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问得跟自己对他有什么期待似的，不过都问出口了，丢脸就丢脸算了，下次不能再犯。

　　陈庚好像没想那么多，摇摇头：“我没有。”

　　“哦。”陶芮点点头，这回答有些出乎意料，这男人长得如此妖孽，居然没女朋友。

　　这一声哦接的尴尬，饭桌上一时有些寂静无声，平时在工作室里大家都打成一片，就只有陈庚天天对着个电脑雷打不动地码代码，所以上了这么几天班，陶芮和他最不熟。

　　陶芮想着陈庚再怎么没架子都左右算自己顶头上司，还是得卖他几分面子的，于是开始找话题。

　　“嗯……前几天的项目做得顺利吗？我看账目上好像还有些问题，有些收入好像还没到位？”

　　陈庚好像本来打算拿出手机，但听见这话顿了顿，皱眉道：“好像是有一笔账没到，你回去拿账本给我瞧瞧。”

　　“嗯。”

　　“对了，昨天有人来找过你。”陈庚想起什么来，忽然说。

　　陶芮心道应该还没人知道她在这里工作，问陈庚：“什么人？”

　　“不知道，跑路出去接的客，我坐在里面没看见，就听跑路说是来找你的。”陈庚拿出手机。

　　陶芮皱眉，有些不祥的预感。

　　“好像姓赵。”陈庚慢悠悠开口，好像是故意地一样，语气里充满了意味。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