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异闻录》凌零祁

2、座敷

　　在竹林逗留了半会儿，两人便朝竹林深处走。手里提的灯笼勉强照亮脚下小道，直至走到竹林尽头，视野才开阔起来。

　　悠悠青草遍地而生，若仔细瞧去，便能看见的黄白野菊掺杂其中，倏地温和清风扑面而来，带着些许芳草清香没入鼻息。李明司抬头仰望漫天星河，唇角浅浅微扬：“若非身负陛下给予的重任，怕也偷不得这半日闲余了，你说呢？衔君。”

　　左衔君未答话，学他的动作，抬头仰望着星河。

　　走久了免不得乏累，李明司本想折返回庙宇歇息，奈何灯笼内的蜡烛熄了。竹林的小道太黑走着不安全，思及此，李明司便带着左衔君绕着道走。

　　两人沿竹林外的小道走，走了约莫一刻，便看见座白石拱桥。李明司瞧着那石拱桥有些眼熟，方想起，这正是今日经过的石桥。左衔君眼神微眯，并未着急出手，修长的食指轻敲着剑格。

　　李明司轻摇着蝙蝠扇，朝白石拱桥踽步而去，左衔君紧跟其后。两人走到桥前，便见桥上有名抱着琵琶的女子坐在雕花华板上，女子淡扫蛾眉，唇红齿白。我见犹怜，柔荑轻拨琵琶弦。

　　女子樱唇微张，清喉娇啭，所吟唱之曲似是杜鹃泣血，悲恸凄凉。使人对其不由生出怜惜之意。

　　李明司忽觉脑袋昏沉，身体不自主地朝桥上女子走去，左衔君见状，一记手刀将李明司放倒，将他抱到不远处的大树下。遂后起身，抽剑出鞘朝桥上女子纵步奔去。

　　桥上女子瞧左衔君不受影响，抱着琵琶站上华板，眼看左衔君抽剑刺来，女子纵身跃入水面，溅起一道水花，消失在了水里。左衔君剑眉微皱，盯着河水片刻，蓦地转身朝李明司看去，却见树下没了李明司的踪影。

　　左衔君收紧握着剑柄的五指，遂后抬脚踩上华板，跃入河中。

　　山鸟啼啭，夜尽天明。

　　沉寂一夜的河水蓦地冒起水泡，紧接着，一根水柱冲天而起。左衔君借着水柱中飞跃而出，半跪于地,落在白石拱桥上。身上的付纹羽织袴上留着数十道大小不一口子，在他脸上结痂的伤口上，留着条细细的血痕。

　　左衔君踉跄站起身，转身朝破庙的方向走去。据河内的小妖交代，他们都受制于破庙内的主持，野寺坊。而在白石桥上弹琵琶的女子，则是桥姬，是跟着野寺坊一同前来的。

　　因为野寺坊与桥姬妖力比他们强太多，小妖们不敢违抗命令，便不时从山下抓人献给他们吃。至于李明司，这些小妖并不知道那是谁。

　　昨夜，左衔君与桥姬打斗纠缠，虽将其打成重伤，奈何河中阻扰的小妖太多，他只能眼睁睁看桥姬逃掉。

　　他能感受与李明司的结契未断，但却寻不到李明司。眼下，也只能先去破庙看看。

　　李明司缓缓睁眼醒来，只觉脖子酸痛得厉害。他半撑起身瞧看周遭景象，是间屋子。此时晨光斜洒入屋内，将障子门的影子拉长。李明司从叠敷上起身，将薄被叠好。

　　握着蝙蝠扇朝敞开的障子门走去，廊檐外是块打理过的院子，百花争艳，蝶舞蜂飞。廊檐上搭着燕子窝内，断续传来雏鸟的鸣叫。

　　李明司不知是如何到此地的，或许是左衔君带他来的？

　　思及此，李明司试探的喊道：“衔君，你在吗？”

　　四周静默半响，没有任何回应。

　　李明司敛眉有些疑惑，正准备转身回屋，却看见名孩童坐在叠放好的衾被上，拍着的彩球，嘴里唱着：

　　丸竹夷二押御池

　　姉六角峭绵

　　四陵佛高松万五路

　　雪駄叮叮当当鱼架

　　六条七条走过后

　　过了八条就是东道寺

　　最后便是九条大道

　　彩球在叠敷上弹了数下，最后滚到李明司的脚边。李明司弯腰将彩球拿起，走到孩童面前半蹲下，将球还给他：“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孩童接过球，抬头望向李明司笑出声来。孩童嘴角逐渐裂开口子，紧接着越拉越大，近乎到了他的耳根。孩童松开手里的彩球，伸出手拽住李明司的衣袍，脸上的笑容越发诡谲：“哥哥陪我玩，陪我玩……”

　　“想玩什么啊？”李明司神色平静，温和问道。

　　“你不怕我？”孩童秀眉皱起，奇怪地看向李明司。

　　“为什么要怕？”李明司伸出手搭在孩童脑袋上，另一只手放在孩童的背上将他抱在怀里：“很孤单吧？”

　　“嗯。”良久，孩童闷闷出声：“人类的小孩不喜欢我，那些大人又总想抓住我。”

　　“所以你躲在这里吗？”李明司松开孩童，孩童却不愿从李明司身上挪开，朝李明司怀里凑了凑：“我想回家。”

　　“你的家在哪儿？”李明司问道。

　　“在百鬼卷里。”孩童松开李明司，抬头望向他，“您能送我回家吗？呆在这里好寂寞。”

　　李明司捡起彩球递给孩童：“送你回家可以，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嗯。”孩童接过球，点点头又道：“您叫什么名字啊？”

　　“李明司。”

　　“那，那我能叫你明司大人吗？”孩童紧张的看向李明司，眼神中带着些许迫切的期待。

　　“嗯。”李明司答。

　　“明司大人，我是座敷童子。”座敷童子看向李明司，开心笑了起来。

　　“在你回画之前，先将我送去破庙吧，我的朋友还在那里，想必他该等着急了。”李明司起身，对座敷童子温声道。

　　“是，明司大人，请跟我来吧。”语罢，座敷童子抱着彩球，带着李明司绕过廊檐，从院外以竹林开辟的小道走去。

　　踽步穿过竹林，一座白石拱桥便映入李明司眼帘。此处正是昨日的那座石桥，只不过早没了左衔君与那红衣女子的身影。

　　李明司看了看四周，发现只黄雀正站在枝头上梳理羽毛，李明司展开蝙蝠扇，低声念着咒语，朝那黄雀挥扇。黄雀抬起头，黑碌碌的眼睛看向李明司，遂后振翅朝李明司飞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你一直在这里吗？”李明司偏头看向肩上黄雀柔声问道。

　　黄雀偏着脑袋啾了声。

　　“你看见过一名穿着付纹羽织袴的男子吗？”李明司又问。

　　“啾啾。”黄雀点了点头，“啾啾，啾啾啾。”

　　“多谢了。”李明司从腰间褡裢拿出些谷子放在地上，黄雀扑扇着双翅离开李明司的肩膀，落在草地上啄着谷米。

　　“走吧。”李明司朝身旁抱着球看着黄雀的座敷童子道。

　　“嗯。”座敷童子点头，然后跟在李明司身后。

　　两人经过白石拱桥，又沿路行其数里，便到了破庙门前。此时，庙门大开，门内断断续续传来嘭嘭声。李明司刚跨进庙门门槛，倒座其中的一间房门嘭的摔飞出来，在地上滑了数尺才停下。

　　李明司偏头看去，便见满身狼狈的左衔君握剑走了出来。左衔君与李明司对视半晌，才跨出房门，走到李明司身前。

　　“衔君，害你担心了。”李明司伸手想碰左衔君的脸，左衔君动作快上半步，朝后退去，躲过李明司的手。

　　“座敷童子，我先送你回家。”李明司收回手，朝座敷童子道。遂后取出百鬼卷，将座敷童子送入画中，再卷好百鬼卷放回怀里。

　　“先去沐浴吧。”李明司走到左衔君面前，伸手握住左衔君握剑的手：“我帮你拿剑。”

　　闻言，左衔君握着剑鞘的手收紧几分，李明司看出左衔君的不情愿，倒也没有强求，便让他去烧水。想起自己的包袱还落在房内，他便朝昨日休息的客房走去。

　　待他拿回包袱，左衔君已经烧好了水。李明司瞧着装满温水的木桶，遂后偏头看向左衔君温言道：“你便在这儿沐浴。”

　　李明司将怀里抱着的衣物搭放在桶旁的长条凳上：“沐完浴，便换上这身吧，我在房里等你。”话罢，李明司便转身走了。

　　左衔君看了眼放在长条凳上的衣物，然后将剑放在旁处，解开腰间系带，褪尽身上衣衫。

　　李明司拉开障子门，走了进去，手里还抱着数块圆润的小石头。李明司将石头围成个圈，然后坐在圈内。

　　是时，在他身后的衣橱，悄然开出道缝隙。缝隙间蓦地冒出一只漆黑的眼睛，正直直盯着他的后背。

　　李明司翻看着手里的书卷，丝毫未察觉身后的动静。阳光洒入屋内，将李明司半张俊脸匿于黑影中，屋内除却翻阅书页的声音，便再无其他。

　　野寺坊手里佛珠幻化成一把锋利的斧子，悄然靠近李明司。野寺坊在李明司身后停下脚步，将斧子举过头顶，朝李明司脑袋狠狠劈去！斧子力道极强，势如破竹般将石头围成的结界劈成碎片，狠狠砍入李明司的天灵盖上，将其整个头颅被辟开了三分之一。

　　顿时血液飞溅满地，鲜红的血水沿着辟开的口子汩汩流出。野寺坊嘴角獠牙变长数寸，遂后用蛮力拔掉李明司颅上斧子，扯起他的头发，狠狠撕咬在李明司的脖颈上，将白皙血肉猛地撕扯下来，吞入肚中。

　　“你果然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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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大概一分钟
1.叠敷：就是我们口中所说的榻榻米。
2.野寺坊：传说一个寺庙经常无人祭奠香火，主持郁愤而死，变成了妖怪。如果有人寄宿这个寺庙，野寺坊就会咬断旅客的喉咙。
3.座敷童子：它会以小孩子的姿态附在家中，传说只要有座敷童子在，家族就会繁盛。
4.桥姬：由于痴爱他人，又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从桥上跳到水中自杀，如果晚上有男子过桥，就会出现，并把其引到水中溺死，如果有女子过桥，就会强行拉其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