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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碧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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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青天几片白羽,是夜,墨空寥寥飞星。
铁蹄,急促到窒息,跋涉越远,斗志越烈,一人一马汇入千军万马,在有限的土地踏响无尽的合奏曲。战鼓绑在马车的背后,车顶上沾了泥土的流苏似是一个个细小的鼓锤,在马蹄声里扣着节拍响起,响起——
褐色长毛骏马在前,精装□□箭队在后。
天枢盛产骏马,天璇善制□□。
万事的开启,不过一个契机。
穿越山谷会和,和而南下,百万雄师,势不可挡……
爱恨,在生死面前,只能让路。
天璇精工之箭,划破长空呼啸而来,最先在古老的城墙留下最新的一道伤疤,而最先染上的血,来自一只毛色奇异的信鸽。
它倒地时,鲜血最终把它半白的羽毛全部染红,包括它腿上那封书信。
被践踏,被损毁,血与肉融在信里,信埋在土里。
战争里,从来是有死与生不如死。
出了城后的慕容离和天权商队分开,独自快马加鞭赶往天权,这半月的安宁固然让人背后发麻,但他也不是胆小弱懦之辈,他要的答案,一定会自己去寻,此去若是一如此前,那放手也罢。
言放手容易,放手何堪?
出了这片树林就将出了瑶光境内,进入两国交界的地带。树影中穿出一匹骏马,在目光可及的平原,彻底跨开步子。
那一刻马儿的自由似是感染到了骑马人,迎着山顶落日最后一缕光芒,马背上的少年迎风而笑。
笑容在那红与黑间,发出白光。
瑶光边境,另一阵马蹄声起,与联军行军的整齐有序不同,马蹄声慌乱,焦急,甚至还带着恐惧。
前方扬起风沙,慕容离停下了马。风沙背后,是整齐划一的一排骑兵,呈弧状列队,挡住他出关的道路。
他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骑兵之中,领头人所乘之马,高大壮硕,身上护具一应俱全,那熟悉的属于瑶光王室特有的镀金,灼了眼。
领头人驾马到他面前,揭下帽檐,露出一双如豹的眼睛。
慕容离惊时,他的马也惊得连连后退:“父……父王?”
“阿离,跟我回去。”近日来瘦得皮包骨头的父亲穿着昔日的战甲,这是他半月来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父王,儿臣只想确定一件事,确定之后立即返回王城。”
他下定的决心,不会这么容易动摇。
慕容德在风中咳了几声,提了声音:“这么多日子过去,你还是没懂当今天下的形势。”
“儿臣明白,钧天皇朝势弱,东边两国蠢蠢欲动,更派出探子前往天权,且不论儿臣私心,便是出于昔日之情,儿臣也有前去告知的责任。”慕容离回话。
“昔日之情?”慕容德的神色又暗淡下去:“就是念在这昔日之情,我才更要守住这片土地。”
慕容德的心早在执允的棺木前就已经死去,而支撑他活下去,就是这所谓的昔日之情,执允留下的土地,执允守护的万民,执允带来的新世,他没资格舍不下。
反正死活,那人在黄泉路上,已经不在等他。
说完,慕容德递给慕容离一封前线战书,展信后,慕容离调转马头,汇入大军。
风中只剩下瑶光和天权边关,飘扬着的红旗与黑旗。
天璇与天枢联军偷袭我国东部边境,百万雄师出征,不出一日已经破了关口,攻到边境城池。
聪明如慕容离,在那副地图前转悠了一个又一个日夜,却满心天权的安危,竟没想到声东击西,而以共主啓昆之名还有一个讨伐对象,那处于钧天心脏位置与诸国皆有交壤的——瑶光。
乱世,权欲面前,谁都是罪人。
狭天子以令诸侯,以下犯上,形同造反。
情字,当真惑心,祸心。
只一个昼夜交替,慕容离已经换上战甲,与父亲一同调动西部军,前去支援前线。
小小瑶光,全国算上能上战场的所有男子,也不过百万,如何与东部两大强诸侯国的联军对抗。
战鼓雷动,厮杀时的叫喊激发热血上脑,眼眶里的红血丝也愈发明显,倒下再站起,残肢纷飞,血流漂杵。
好不容易回家的战士,终于战死在了自己的国土上。
闭眼,碧落黄泉。
送信的人,不知信鸽的死讯,还痴痴盼着那灵鸟真如传说中一般,能通人心。
“王上。”刚进门的太傅,吓了站在窗边的执明一大跳。
“王上这是在思考什么?”
“没……没什么。”
执明坐回到书桌前,瞥了一眼堆在手边还没打开看一眼的奏折,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太傅:“太傅前来,是有何事?”
太傅面色阴郁,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王上之前去往北域,可有带来老统领的什么消息?”
“您说外公啊!”执明一听,松了一口气:“外公还是老样子开开心心的,身体也不错,关于您交代的借兵一事,外公答应的十分爽快,据说部下还添了几个骁勇善战的新将士,说是随时听本王调派,几位已经随我军一同回来了,目前在军队皆有挂职。”
“您可有说明我们的承诺?”太傅看来,这也是国家邦交的一部分,有借有还本是常理,可在执明眼里,一家人坐在一起还说着大话,很是尴尬。
但他还是听话地说了:“嗯,本王按照太傅您交代的,说是会誓死保卫天权的领土,保护天权的子民,更要努力做一个明君,以造福天权,救助更多的无辜之人。”
太傅听完,抚了抚胡子,突然跪下行礼:“王上,瑶光昨夜遭到天璇天枢两地联军突袭,损失惨重,现正举全国之力御敌。”
“什么?——”
年轻的王猛地站了起来,身子撞到那根雕的木桌上,桌子都晃动起来。
“昔日派遣到我国边境探查之人,想必是声东击西之策,如今趁其不备发难,还请王上召开朝会,速速定夺!”太傅还是跪着。
执明瞪大了眼睛,一双黑亮的眸子里仿佛能窥探天机,望见千里外战火荒烟,尸横遍野。
“开什么朝会!本王要去救阿离!”
说完,夺门而出。
年迈地太傅步伐蹒跚地追上去,他早就料到这个消息会让执明失去理智,此前的试探和询问,不过是在估测天权目前的实力。
他明白,如今的王不过还是个孩子,如此战事,却不能当做儿戏。
果不其然,书房外的四个侍卫,拦住了天权王。
“王上,大臣们应已到达大殿,请即刻上朝!”
这一刻,执明觉得太傅真是啰嗦。只不过,再一看前路被挡,又把气吞了回去,迅速换了朝服,登上大殿。
大殿上,他一直站着,从未坐下。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身边的宦官还是照常开口,这一次却被王上一脚踹翻到地。
“本王有事!本王要亲自带兵,支援瑶光!”
此话一出,朝堂下的众臣纷纷下跪,刚刚经历变故没了统帅的玄武军,且不说能不能战胜,就是自己国家的安危都尚不可言。
“王上,派兵支援自是必要,可您乃万金之躯,哪能随意亲征,再者国内方才安定,诸多事宜还需您亲自过目,望王上三思。”
“王上,此乱世开启之举,危机未波及到我国,何不坐山观虎斗,亦蓄力养兵。”
“王上——”
“王上——”
朝堂众口中,执明又一次感受到身后这把椅子的冰冷。
“都给我闭嘴!”
说完,执明快步从高位上走了下来,冲冠一怒,惹众人胆颤。最后,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裤腿。
那是一只布满皱纹的手,就跪在他脚边,耐心劝解:“王上不可冲动!我们可先派出部分援军,而后调度国内军队,加之部落援军,并非没有胜算,再说了,既是援军需向瑶光书信说明。”
执明是气,可看到太傅时,还是弯下腰扶起太傅,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太傅,我能去吗?”
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红了眼眶,盼着肯定的希望。
太傅犹豫了。
此时后排的莫澜冲了出来,道:“微臣愿随王上前往,微臣也曾随父出征,若加派有经验地副将安排行军,想必不会有大问题。”
终于有人站到了执明这一边。
朝堂上的老臣对面无语,而后新来的几位年轻将领也站了出来,共同请愿:“末将愿意前往!”
年轻气盛,骄傲与尊严同价,信仰与义气如天。
这世代,或许早该由这一群人书写了。
黑旗挥舞时,冬日一轮骄阳,在钧天大陆的西侧高悬,甲光向日金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