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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赤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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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场梦境中踏着雾气与朝露出来,两个人心里都有了各自的掂量,对所谓生,所谓爱,学了一课。
执明与慕容离绕路出现在村东,迎来一众守卫,开始一场戏。
两人给出的答案,是孝和公主已经离开人世,所谓怪人不过是山中一个捡到尸首并将其埋葬的樵夫,而真正的杀人凶手,自此人间蒸发。慕容离取出慕容和交给他的一些东西,以证明身份,此事告一段落。
领队的人点头遵命,不作怀疑,只道:“既是如此,那属下就护送二位少主回府了。”
“启程吧。”执明的这一挥手,显得稳重了许多。
上车前,慕容离看了看眼前荒芜的田野,朝霞赤色,如血一般。他不知自己的这个谎言究竟几分对几分错,更完全无法给无辜死去的人一个妥帖的交代,他开始觉得,这片土地上的人本该安定祥和地生活,是因为他慕容家,搅乱了天权这一片难得的净土。
他眼神中的自责,凝固了很久。
执明在他一侧,看得一清二楚,他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贺同的决定,他也知道自私地留给他一年的时间,还有万千变数,兴许这个提刀的恶魔,终究是恶魔呢?他不能确定,也无法给他答复。
他只好拍拍他的背,说:“咱们走吧。”
当冲动换却冷静,回家的这一路,两个人少了许多话。
慕容离望着窗外轮换的景色,他越发觉得,这个地方原本对他就是那么陌生,要不是遇见身边的这个人,他早就走了,以一种决绝的方式。
执明也不言不语,只挪到他身侧的位置坐下,看着同样的风景,变幻难测。这个时候,他搂过他的动作已经十分自然,慕容离也闭上眼靠在他肩膀,假装什么都不再想。
因为这条“回”的路,是“分”的开头。
同样的压迫感,在执允和慕容德那里,更加锋利,可一剑封喉。
天权侯在军营里点了无数的兵,在整个天权设下最森严的防卫,而那曾经在战场为国而杀敌的精英部队,正在一处地下的练武场,等待光明。
表面波澜不惊的天权侯府,实则蛟龙游于暗涌,繁华掩盖肃杀。
从黑暗的甬道寻着光点走出去,是一片相对平坦和辽阔的城郊,在那驻扎着的军队,所有的兵器都藏在隐秘中,昔日将军,再披战甲,还没开口,先是叹气。
“诸位兄弟,此战名为失去,没有荣耀,没有功勋,只为了这一方土地上家人的生存,为天权的这份稳定,一场遗臭万年的豪赌,执允无能,只有这一条路可选,难为各位要与我同去地府受苦,请先受执允一跪!”
常胜将军这一跪将士,便是抛却侯爵贡献,再不认那钧天唯一的王。
抬头是青天白日,从未变过。
平民打扮的众将士亦齐齐跪下,道:“誓死追随将军,誓死捍卫天权。”
这片腐朽的土地上,唯一繁花盛开的地方,名为天权,此前为一侯封地,受共主桎梏,此后为一国领土,自立自强。
钧天的历史,即将迎来新的篇章。
同一片苍穹下的另一座城,城门大开,迎来一队从未露面的军队,他们的盔甲上他们的旗帜上都是耀眼的腥红。
大开城门迎接领军之人的,是那次之后再没上过朝的慕容右相。
他拱手欢迎:“戚将军,你终于到了。”
“蛰伏在边境这么久,终于能回家看看,该是戚某感激右相啊。”常年被派驻到瑶光天璇边境的戚将军手下的军队,原本也是中原一只雄狮,削兵权离故乡,这一次回来,便没打算再去那不毛之地。
“只盼这一场风云变幻后,家还是家。”慕容德眼中闪过的狠,犹如藏在古墓中的那柄利剑,出了鞘。
“有国才有家。”戚将军道。
在这一望无际的富饶土地上,做那唯一的王,终归逃不开因护食而来的提心吊胆。他要拔掉的毒刺,兴许本只是一朵野花,他给了它盛开的机会,却担心它的娇艳里带着毒液,终有一日会要了自己的命。
权力之争,是一场只有输没有赢的游戏。
为了自保,只有建起属于自己的围墙。但这两人,偏偏挑了同一个时机,谁先都想在对方之前动手,最后为对方做一次掩护,一如战场上同时准备逃命的小兵。
活一个就好
赤霞褪色,野心冷却。
车里相互依靠的两人,侥幸被温柔以待,在舒适与安稳里回到了都城,甚至没人注意在城楼第二层新插上的黑色旗。
莫将军和莫澜就站在城楼,看着马车入城,莫将军总是笑嘻嘻的样子,那笑声里总带着不同的情绪,身为他的亲生儿子都未必能一一辨别,莫澜偏头问道:“这下好了,孝和公主的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
“莫澜,你说,孝和公主的事情昭示着什么?”莫老怪忽然问自己的儿子。
莫澜想了想:“意味着侯爷神机妙算,先人一步圆了场子,现在天权和瑶光能相安无事,没起任何冲突,不是好事吗?”
少年,毕竟是少年。
这场局里的少年,只有慕容离看到了共主铲除异己的心思,但就算是他,也没看不懂两位长辈的所作所为。
莫老怪笑了笑,拍着儿子的肩膀道:“傻小子,天权和瑶光从来不会真正冲突,算了,你还是赶紧去侯府看看小侯爷吧。”
“好。”
莫老怪跟着执允这一路,也曾见过慕容德运筹帷幄,棋局面前算尽天下事,这两人从不会真正对立,天权和瑶光更谈不上沙场相见。
这也算是一种注定。
执明和慕容离刚回到府里,莫澜后脚就跟了进来,寻问这一趟出行的见闻,拉着执明:“恭迎少主们回府,这次路上没什么问题吧?”
执明的目光在慕容离身上,而慕容离眼神散乱无光。
莫澜拐了执明一下:“说说啊,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
执明这才回过神,不过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和慕容离说的:“阿离,你饿了吗?我让下人准备些饭菜。”
“我不饿,先回屋了,你们聊吧。”
慕容离的话异常的冷,仿佛那日那夜的热已经散尽。
执明只能点点头,待慕容离回屋后,和莫澜随便说了几句,反而是莫澜把侯爷去宫里诉说情况的事情告知了执明,听到父亲和阿离选择撒一个同样的谎,他心里还是欣喜的。
莫澜问起那地方的风景,执明自顾自说着:“那地方美得像画一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有些事,自然深刻,无需提醒,越发清晰。
莫澜自然不知其中细节,只是笑着应和:“那一定得去看看了。”
在那场回忆里,执明放空了一阵,突然拽着莫澜问:“咱们天权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快和我说说!”
这话问的奇怪,天权是执明的家,执明又是天生的爱玩爱闹,他反过来问莫澜,莫澜当然惊讶:“啊?我想想啊……”身为资深玩伴,莫澜开始给执明细数一些游玩的地方,说完后还加了一句:“可,侯爷还留下一句话,最近没有侯爷的允许,你不能乱跑。”
执明倒是不惊讶,老爹是不是关一下自己本就是家常便饭,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想做尽他能做的一切,告诉慕容离:天权永远是他另一个充满快乐美好的家。
“那个老黑马还在府里的马厩吗?”
“你说钩玄?在啊。”
“那就行,牵走它不就是全城通行无阻了?”执明对自己的机智非常满意。
莫澜吓得张大嘴巴说了句:“不是吧?你又要去惹钩玄,你别忘了小时候被踹得多惨了吗?”
那是一匹久经沙场的老马,身上是深浅不一的伤痕,它看过生死一瞬,从黄泉中奔驰而来,那双睿亮的眼睛里,有着孤傲和冷漠,忠诚与凶狠。
除了执允,没人能骑走钩玄。
这一次,捣蛋鬼执明再次挑战钩玄,结果会如何?
在书房坐下的慕容离,打开了那封来自父亲的书信,许是早些时侯就已经送到,展开信件,那里头的一字一句,如惊雷滚滚。
他端着那封信的手迟迟没有放下。信中提及的所有举动都已经超出他的想象,足以让他脑中一空。
就在这一霹雳声下,执明突然蹦哒着走进了书房,笑面看他。
慕容离揉乱了手里的信件,刹那间,心中充满了那信里的最后两个字:
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