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反派》意枕孤光

3、chapter 3

　　师傅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长得美不美我不清楚，不过她和师傅一样，都是轻狂孤傲的性格。起初师傅怜惜她天资过人，在门派中却不受重视，想要收她为徒。
　　她却当场拒绝了师傅。

　　理由是什么师傅从来不说，但看他黯然的神色，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总之，这是一次失败的收徒仪式。
　　就连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都是我猜的，可看他始终不能忘怀，多半是喜欢她的。

　　所以，这次下山，我想去拜访一下这位幸运地拒绝了“徒弟收割机”的女人。听说她现在也混出头了，好像是哪一派的掌门。
　　赶巧，也是练剑的。

　　我在从小住到大的木屋旁恋恋不舍地留了三天，从湖里叉了好多好多鱼，晒成鱼干，收进包袱里。
　　离开的那天，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我取来了剩下的松油，一把火烧了木屋。我不想有其他人来打扰师傅和师兄们。

　　一把灰扬向风波湖。我自嘲地笑笑，如果侥幸很多年后能再回到这里，大概也是因为某个好心人。

　　火灭之后，我踏着废墟走到竹林，折了一片竹叶，郑重地放到包里。
　　从今往后，我的家就背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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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的小路崎岖难行，我没有用轻功，一步一步走了下来。走到半山腰，渐渐看到了砍柴的农夫。他们三两成群，惊奇地看着我。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拉住了我，“姑娘，你从哪里来的？”
　　我笑了，指了指山上。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道：“山上那么大片雾，你怎么上的去，俺听说还有老虎咧。”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眼里渐渐流露出同情之色。
　　我低头看自己，因为一路上心不在焉，衣裳被树枝划破了好多口子。

　　我笑道：“不知不觉就上去了。”我比了个手势，“大叔，你知道去县城的路吗？”
　　农夫犹豫了下，还是对我说：“姑娘，你从那条路下去吧。”
　　他给我指了一条更偏僻的小路。

　　我看他们的神色，却仿佛有什么事瞒着我。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姑娘，俺不是坏人。”他挠挠脑袋，“那边下去就是官道，离县城近了很多……可是……”旁边有人撞了他一下。
　　我向他们道过谢，转身踏上原先想好的路。
　　中年男人咬牙喊道：“那边在闹山贼呢！崽儿，你还是从这边走吧！”我回身，他却怯懦起来，含糊道：“……王二家的丫头就给抓走了，姑娘，你从这边走吧。”

　　我再次向他们道谢，从小路走开。等看不见他们的人影，我提气跃上树梢，还是照着那条官道下山了。
　　没一会儿，就走到县城。
　　今天正好是开集的日子，到处人头涌动，很是热闹。小贩们大声吆喝着，食物的香气飘散在四周。我想了想，找了一处人颇少的空地，从包袱里找到一块备用的包袱皮，抖了抖，铺在地上。又拿了一些鱼干出来。

　　我打算拿这些鱼干换些盘缠。
　　包袱皮一打开，旁边站着卖肉脯的妇人就一直看着我。等我把鱼干拿出来，她吓了一跳，立马掩着鼻子朝我过来。
　　我刚盘膝坐好，就听她捂着鼻子道：“姑娘，你是要卖鱼啊。”
　　我点点头。她嫌弃道：“怎么做的这么腥。”她试探地捻起一条，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你打算怎么卖啊？”

　　我思索了一番，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文钱？”妇人紧皱着眉头。
　　我慢条斯理道：“三两白银。”
　　妇人老久没有说话，大概是被我吓到了，悻悻回到铺子上，只是眼神一直往我这儿瞄。
　　又过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人来买鱼，反而连路过的人都少了很多。热闹的集市上空出一大片地方。卖肉脯的妇人可急了，她对我说：“你这鱼这么臭，怎么卖得出去，还把我的客人吓跑了。”

　　这里只有我和她摆摊。
　　我的鱼不愁卖，可她的生意的确要受影响。
　　“这样吧，”我对她说，“等下我卖出一条鱼，就分给你一些钱。”
　　她气笑了，“谁会来买这种臭鱼，我看你只是用盐煮了煮，再拿去烘干而已，手艺这么差也来学别人摆摊？”
　　她生气坏了，在我面前骂骂咧咧，最后看始终没有人来，不情不愿地收拾了肉脯摊，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摆摊。

　　她说得倒没错。我煮鱼干，从来只是用盐煮一煮，再拿去烘干而已。可是看师傅那么爱吃，我还以为山下的人也会喜欢呢。
　　我摇一摇头，这么多的鱼，只能我自己吃了。

　　收拾了鱼和包袱皮，我正打算离开，一回头，却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头坐在我的摊前。
　　我绕过他，走出去。
　　“小姑娘，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鱼。”
　　一眨眼，他又拦在我的面前，还伸手想去掏我的包袱。眼看着那只脏兮兮的手就要搭到我的包袱，我侧身一让，避过了他，继续往前走。

　　“好俊的功夫。”老头笑道，翻掌又来搭我的肩膀。
　　这个人好烦，知不知道自己很脏……
　　但是师傅说过，行走江湖，最不可小看的就是老人和小孩。给他看看我的鱼也无妨，只是他有钱付账吗？
　　我纳闷地打量着他。老头收回脏手，挠了挠自己的眉毛，“姑娘，老头子只想看看你的鱼而已。”他小声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不敬长辈吗？”

　　我解下包袱，打开结，一股腥味扑鼻而来。
　　周围的行人都捂着鼻子远远躲开，老头却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味道！天山深湖的羽鱼啊，”他陶醉地吸了吸，“离了天山，多少年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了……”
　　他说话便说话罢，一双脏手还朝包袱皮袭来……
　　我用剑挑开，警惕地看着他。

　　老头子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却还要假装正经道：“小姑娘，这里离天山何止有万里之遥，你这鱼是从哪里来的？”
　　我重新系上包袱结，“我从湖里叉的。”

　　“好姑娘，”老头一看包袱被系上，又急眼了，“你别收回去啊！”
　　我说：“你有钱付账吗？”
　　他在浑身上下摸了摸，还是没摸出一枚铜板。
　　我提步欲走，老头又拦下我。

　　“你到底想怎样。”我有点生气了，还要去找今晚住的地方呢。
　　老头呵呵一笑道：“老头子没钱，可是老头子的乖徒弟有钱。好姑娘等一等，我这就叫他来。”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铜哨，用力吹一吹。
　　“我的鱼很贵，三两一条。”
　　老头摆摆手道：“别说三两一条，老头子当年在云来楼吃的是三百两一条……”他眼珠一转，“小姑娘，这鱼你是怎么做的。”
　　我老实道：“用盐水煮一煮，再烘干。”

　　老头皱眉道：“这羽鱼浑身上下都是细刺，连鳞片都是倒刺，偏又生得浑身都是……”他展眉一笑，“老头子想岔了，好姑娘你轻功这么好，怎么会被几道刺给难住。”

　　我纠正他说：“我不叫好姑娘。”
　　他笑着问我：“那你叫什么。”
　　“江寄波。”我有些不耐烦了，“你徒弟到底来不来？”

　　等了这么久也没半个人影，他该不会想吃白食吧？
　　“别急别急，”老头子笑道，“好姑娘，你还没和我说，这种鱼只生在天山深湖里，你是从哪里叉到的？”

　　我闭紧嘴巴，不回答他。
　　鱼就养在风波湖里，大概是师傅抓的吧。他为了一口吃的，的确可能跑天山那么远去。
　　老头子没话找话，还在和我搭讪：“好姑娘，这鱼肉质细嫩非常，不能沾一点烟火气，你是怎么做的？我当年认识的那个云来楼大厨，嘿，其实他就是云来楼的老板……”
　　这人真烦……
　　我打断了老头的喋喋不休，“你不就想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看好了！”
　　他立刻住了嘴，却见我平平伸出一双手掌。

　　师傅爱吃的鱼，不能用柴火煮，自从我开始做饭以后，师傅都是叫我用内力烘干的。
　　老头盯着这双白白嫩嫩的小手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他的笑容里带了三分怅惘，“云来楼的老板，也是这么做的。”

　　我收回手，道：“你徒弟还来不来。”管他哪里的老板，和我又没有干系。
　　老头却朝我身后一指：“来了来了，你看那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