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反派》意枕孤光

2、chapter 2

　　“你的剑法还未得道，遇到真正的高手，必定不能全身而退。”师傅坐在竹椅里歇凉。

　　“那你还赶我去送死。”我把瓜子皮吐得到处都是。

　　师傅一哂，“你学不会那一招，逃不了一死。”

　　他朝我腿间一点，我膝盖一酸，跪在了他面前。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在竹椅后面掏啊掏，掏出一根竹枝，扬手抛给我。

　　“练剑。”他淡淡道。

　　我横臂接过竹枝，向后一翻，衣带飘动，落地时已摆好一式“燕子抄水”。

　　师傅剑法卓绝，但无论我如何歪缠，他只教我这一套逝水剑诀。

　　从五岁握剑起，这一套剑招，我已练了十年。

　　我心无旁骛，手中竹枝猎猎生风，无暇去看师傅的神色。

　　反正，他从来没有满意过。

　　练完剑，我重新跪回到他的面前。

　　师傅似乎很累了。他微阖着眼，摇着蒲扇的手慢了下去，“我教不会你……这最后一招‘似有还无’，你只有自己去学了……”

　　我偏头望去，远处青山袅袅，波光粼粼，风波湖静静地织在山上。

　　苍山洱海一般的美景，云霭霞雾里稍纵即逝。

　　这么美的景色，我看了十五年，还是没有看够。

　　却有人不喜欢。

　　江湖纷争，师傅避世多年，为什么还是念念不忘？

　　这个问题师傅永远不会给我答案。就像他说的那样，收养我，尽心培养我十五年，只是想看看我能不能逃出这场宿命。

　　起风了，师傅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或者，好像死了一样。

　　我心里说不出的恐慌，跪在那里动也动不了，四肢一片冰凉。

　　死，从来都是没有理由的。师傅其实已经很老了，他带出一个又一个徒弟，再亲眼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死去。

　　生命是这么变幻无常，有的人好好的走在路上，就被卷进一场江湖仇杀，穿胸一剑，过了半刻便断气；自然也有人安安静静地躺在竹椅上，不知不觉间停止呼吸。

　　我跪了很久，才有了一点力气。

　　我大着胆子用竹枝捅了捅师傅。

　　又好像过了很久，他才慢悠悠地睁开眼，道：“傻徒儿，你这样不敬师长，是要被逐出师门的。”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去把脸上的眼泪擦一擦吧。”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脸上糊满了泪水。

　　我抹了把脸，却听师傅道：“洗完脸再把地上的瓜子皮扫一扫。”

　　我回到房间，打了盆水，仔仔细细地把脸擦了一遍。

　　铜镜里，还是一个小姑娘的脸。

　　小小的瓜子脸配上寡淡的眉眼，棱角分明，实在没有少女的娇艳。再加上面无表情，简直像在脸上写了四个大字“嫁不出去”。

　　随便。

　　我面无表情地把巾帕扔回盆里。

　　我走出房门，已经是傍晚了。晚霞浅浅地挂在天边，湖边风起，水波荡漾。

　　我不禁想，十五年前，师傅就是在这个时候捡到我的吧。

　　师傅还躺在竹椅上，不知在想什么。

　　我拾起旁边的笤帚，沙沙声起，地上的瓜子皮被堆成一堆。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想哭。有什么东西沉沉搭在我的心头，不知道当初师兄师姐们离开师傅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努力憋回了眼泪，对师傅道：“师傅，我们今晚还吃鱼吗？”

　　师傅最喜欢吃鱼，红烧鱼，炸鱼，清蒸鱼……他都很喜欢。

　　连带着这几天的晚餐，都是鱼。

　　这个问题果然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想起刮完鱼鳞手上那腥味，默默盘算起如何打消师傅吃鱼的想法。

　　我扶着笤帚，不知道想了多久。

　　师傅还是没有出声。

　　咸咸的眼泪一直流进衣领里，我沙哑着说：“老头，你再给我演示一遍最后一招吧。”

　　这一次，他再没有跳起来骂我“兔崽子”了。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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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师傅葬在了竹林里，师兄师姐的旁边又多了一个小小的寂寞的坟冢。

　　人不管活着的时候多么威风，死了都是埋得这么沉默。

　　我那五个师兄师姐，个个是人中英杰，天资纵横的江湖少侠，还不是这样无声无息地陪伴了我十五年。

　　我跪在他们的坟前，道：“你们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要离开的时候，我想起师傅平生唯一一件憾事，于是绕回来，放下包袱和剑，单独对他的坟说道：“我会向她证明，你是一个好师傅。”

　　十五年，不知道下一个十五年，我死之后，有没有人能把我的尸骨送回这里。

　　江湖人，江湖生，江湖死。师傅的江湖终结在我出生的地方，不知道我的江湖终结在哪里。

　　不过也没关系，师傅有师兄师姐们作伴，大约是不会寂寞了。

　　而我孑然一身……哪里有什么遗憾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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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我仔细研究，发现还是晋江手机站（wap版）看排版比较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