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不让主角飞升》倒入琼杯

127、1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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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间临水的小木屋是张廷旭自己建的，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木材，选址时还特意避开了灵气浓郁的灵脉附近，就是为了图个清静。

　　他在外奔波办事的时候多、待在小玄山的时间少，还几乎都用在折腾那个兴趣多过实用意义的仿鬼界秘境上了，难得空闲下来才会过来这里住一两天，钓鱼、发呆、自己和自己下棋，当做散心——涂青崖知道后曾笑他“像个凡人老头”，不比通常修士们为了修炼对灵气趋之若鹜，太过悠闲以至于修为已经停在当前境界十数年毫无寸进。

　　不过后来风海知道他会在这个地方，没事干就跑过来守株待兔，张廷旭便过来得少了，更多待在他那个渐趋完成的秘境里。不知风海自己有没有察觉到这种躲避的态度，反正张廷旭没有明言反对，他便继续我行我素，把这地方当做自己的地盘一样乱来，甚至越来越放肆妄为——张廷旭上回过来的时候，发现屋子一角的地板被不明缘由地挖开了，他最喜欢的茶壶被风海拿去养了条蜈蚣。

　　这回他推门进屋，一眼看见不远处就躺着那个可怜的茶壶的遗骸，碎瓷残片和潮湿的泥土混做一堆，摔断开的壶把竖起一个半弧，上面耷拉着只剩半截的蜈蚣尸体——它比张廷旭上回见到时长大了不少，身躯肥硕，半透明的硬壳油光发亮，看来风海这段时间养它养得还挺用心；发怒时为了泄愤，又毫不留情地首先弄死了它。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怪味，毒虫黏液的腥臭，混杂在浓得熏人的酒气里都不太明显了，仿佛有人拿着酒不用来喝，而是将整个屋子浇了一遍。夜色冷清，门窗紧闭的屋内却比外面更为阴寒，仿佛黑暗中渗透着某种令人不适的力量。张廷旭弹指点亮了桌上的烛台，突然出现的光芒令趴在桌边、似在昏睡的人不满地嘟囔起来，缩起身子往后躲避，摇摇晃晃无法坐稳，顺着椅子直往地下滑。

　　“风海？”张廷旭叫了他一声，没得到回应。他朝桌边走去，一路踢开几个躺在地上的空酒瓶，发现都是后劲很足的灵果酿：就算其中一半实际上喂给了地板，喝下去的量以风海这点修为也足够醉个七八天了。然而风海不知怎么竟还没有醉死，靠着椅子瘫坐在地上，仰起头冲着张廷旭茫然地眨着眼。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张廷旭用比平常更加轻柔的语气问道，“我在外面碰到黑松了，他说你觉得身体不舒服。”

　　风海打了个嗝。“黑松，”他迟滞地重复道，似乎一时想不起来这名字指代的是谁，“……没用的东西。”他喃喃道，对光线抗拒地抬起手来挡住了眼睛。他手背上的皮肤薄得透明，像泡在水中的浮尸一样惨白，皮肤下细如发丝的血管清晰可见，呈现出不正常的青黑色。

　　张廷旭在他身边蹲下来，摸了摸他浸着冷汗的额头。他发现黑松的判断可能出错了：风海的状况是真的不太对劲。“你今天到哪里去了？”张廷旭轻声问，“碰见什么人了吗？”

　　风海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他似乎觉得自己脸上有什么问题，开始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摸索，继而用指甲抓挠起了脸颊的皮肤。指甲用力挠过的地方先是浮现出道道白痕，痕迹边缘的皮肤皱了起来，接着像被揉皱的薄纸一样裂开了——原来是一层覆盖在皮肤外侧、质感以假乱真的伪装。

　　“我头……好痛。”他答非所问地道，醉醺醺地摇晃着脑袋，“可恶……凭什么他就能……”张廷旭按住他的手，又被他以一个醉鬼所有的蛮横力道挣脱开了。他抓挠、撕扯着脸上那层“假皮”，将其扯碎剥落，露出底下真正的皮肤：惨白、滑腻，黑色的血管仿佛某种丑陋的活物根须，顺着脖子和下颌一路扭曲地爬到了眼眶下方。

　　风海摸着自己的脸，又把双手翻过来，瞪着手背上病态的黑色痕迹。淤血透过脆弱的皮肤呈现出血管的形状，仿佛腐烂趋势已经不可挽回的叶脉。他眼眶里开始积蓄泪水，却不再重复疼痛和怨恨的抱怨，猛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瞪着张廷旭。

　　“你有办法的……”他拽住了张廷旭的衣服，张廷旭默然注视着他，“像上次那样……我感觉好多了……喝了药我就会好的……”风海似乎清醒了一点，他对面前评估般打量着他的人露出了兼有期待和祈求的表情，“帮帮我……我受不了了……”

　　“你前天已经喝过药了。”张廷旭温言道。他摸了摸风海被冷汗浸得湿淋淋的脸颊，把一片剥落的“假皮”贴回原位，遮住了中毒般丑陋的黑色血管痕迹。风海身上很冷，那是种不正常的阴冷——这就是不久前他在医师那里才被提醒过要注意的，鬼气侵蚀的症状。

　　张廷旭让医师放心的理由是真的：鬼气侵蚀是可以逆转的。少量鬼气淤积在血肉经脉中，作为杂质，只要及早察觉，用纯净的灵气反复冲刷便能一点点驱除干净，所以张廷旭才说无需忧虑。

　　风海却不是这么简单的情况。他身上的侵蚀症状已经太严重了，被鬼气侵占的血肉反过来开始排斥灵气。一旦到了这种鬼气占据主导、灵气反倒成了“杂质”的地步，通常的治疗手段便尽皆宣告无效，可以说是只能等死了。因为灵气充沛的灵药，吃下去会在治愈的同时又不断冲突破坏；甚至连通常呼吸、体内自然的灵力运转，都会开始对身体带来损伤，变成沉重痛苦的负担。

　　——生活在裂缝周围被污染区域的植物，枝条不断凋落再生，动物隔几个月就繁衍出新一代，它们适应环境、获得了扭曲的新生，呼吸着鬼气活了下去。修士却做不到这样。修仙者的肉身与灵气结合得如此紧密，以至于愿意变成怪物都做不到，鬼气侵蚀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血肉污浊、无药可医，即使忍受着痛苦硬撑下去，结局也逃不过肉身崩溃，魂飞魄散。

　　风海的身体状况暂时还没崩溃，但他的精神眼看已经离崩溃不远了。白天见到了那个身为混血、却能如常人般活着，令他嫉妒愤恨却无法言说的人，冲动挑衅之后悲惨的失败，为了压抑疼痛喝下的饱含灵气的酒，都让他更加混乱不堪。张廷旭拒绝了他讨要“药”的请求，想先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风海死死掐着张廷旭的手臂，先是抗拒地浑身扭动着不肯起来，继而感到疼痛难忍般紧闭着眼睛，从嘴巴里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你答应过的！”他嘶叫道，瞪着愤怒通红的眼睛，伸手去地上摸索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你答应要照顾好我的！你对姐姐——”他抓住了一个空瓷瓶，抬手对着张廷旭就砸了过去，但醉意让他把握不准方位和力道，张廷旭只是轻轻一偏头，风海手中飞出的瓷瓶从他侧脸边擦过，“啪”地一声摔砸在地面上——没碎，瓶子质量对得起这瓶酒的价格，瓷瓶完好无损地“咕噜咕噜”滚远了。

　　张廷旭手一松，被他半拽起来的风海斜着身子又摔了下去，尚未出口的半句话就这么摔没了。如果此时风海抬头看他，会发现白衣青年自进门来一直带在脸上的温和表情变得像面具一样，面具后面是一双漠然无情的冰冷的眼睛……风海并没有抬头，他在桌椅之间的地上蜷缩起身子，片刻寂静后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他又开始用指甲抓自己的脸了，仿佛想把那些黑色的脉络从血肉里挖出来。指甲刮过的地方浮现出了暗色的血斑，他的声音听起来痛苦极了。张廷旭慢慢地站起身来，低着头看着地上身子抽搐着、像是马上就要背过气去的人，过了一会，伸手拿过了桌上的茶杯。

　　杯子里还有小半盏残酒，碧莹莹的一汪，清香扑鼻。张廷旭手指抚过另一只手上的储物戒指，取出了一片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薄片。薄片表面带有金属般的光泽，缠绕着一股阴暗的气息。张廷旭指尖轻轻捻动，细若尘埃的粉屑飘散而下，落进杯子，几下晃动便消融在了酒液之中。

　　酒液晶莹的碧色黯淡了下去，饱含其中的灵气仿佛日光下的融雪，被吞噬而飞速消散。“这样稀释过应该可以了吧……”张廷旭自语般地低声道，叹了口气，“真会给人添麻烦啊。这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吃的‘灵药’。都到这一步了，你把自己折腾死掉倒是轻松，我要到哪里去再找一个呢……”

　　风海在地上蜷成一团，早已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了。张廷旭在他身边蹲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把小半杯混着黑色粉末、颜色变得灰扑扑有些诡异的酒往他喉咙里硬灌了下去。风海挣扎未果，被呛到咳嗽了几声，渐渐安静下来。

　　他脸上那些明显的黑色血管又伸长了肉眼可以分辨的一小段，但好像已不再让他感到痛苦了。风海闭着眼睛，不再乱动，梦话般呢喃了一声什么，像是在叫“姐姐”。张廷旭没再动他，看着他就这样在椅子底下睡着了。屋外隐约传来鸟类拍打翅膀的“扑棱”声，张廷旭听在耳中，默然转过了头。

　　张廷旭走出屋子的时候，黑松正在桌边看着手上一卷展开的纸条，被拆下的外封放在手边。张廷旭走了过去，黑松抬起头，把手中的纸条递给他，张廷旭却没伸手去接，只是问了句：“什么事？”

　　黑松收回手，把纸条按着折痕重新叠好，塞回到了外封里。“白冰原回云天宗了，特意去家主面前提了你一句。”他以一种平淡木讷的口吻道，“家主很生气，信里一半篇幅都是在骂你，另外一半在骂小玄山。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他把恢复原样的外封对着张廷旭举了一下，“你要收着吗？”

　　“烧了吧。”张廷旭道，他看着黑松一声不吭地低头翻出火折，微微眯了下眼睛，突然问了句：“风海白天是不是去找庄溯尘的麻烦了？”

　　“正好碰见，没忍住就试探了下。”黑松若无其事地道，“风海听说那个混血的事情后，心里一直憋着气……”他点燃刚才张廷旭在屋里时信鸟送来的传信，注视着火光蔓延，镇定的神情就和他当时状似诚恳地对庄溯尘说“是因为重视的前辈看重你而感到嫉妒”时一模一样。

　　“输得很惨？”张廷旭道。

　　“还行。”黑松道，“就是刀被弄坏了。”他看着信纸烧尽，呼了口气将落在桌面的灰烬吹散，再抬起头时，终于露出了一点迷惑的神情，“我没看到是怎么回事。还有，他的那只灵兽……”

　　他顿了顿，对着张廷旭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却不知为何突然放弃了探究下去，转而问道：“风海会没事吗？”

　　张廷旭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一闪而逝。他望向不远处月色下的潭水，水面泛着波光反倒更显幽深，仿佛潭水下面隐藏着另一重幽暗的世界。“等着瞧吧。”他轻声道，却不知到底是在说给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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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猫没出场的第二章，想他
这章信息量好像有点大，划几个重点：
1、张廷旭的木屋建在人少灵气也少的地方
2、鬼气侵蚀症初期能用灵气治愈，后期反而会因灵气恶化；风海病得挺重了，他知道主角是混血并因此很不服气（黑松之前告诉主角挑衅理由的时候说谎了）
3、张廷旭答应“姐姐”照顾风海；缓解侵蚀症的“药”是龙兽鳞；自言自语的“死掉了要到哪里去再找一个”
4、白冰原回云天宗见家主，家主写信骂人，张廷旭无视之（看来有复杂的背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