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不让主角飞升》倒入琼杯

126、1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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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廷旭穿过入夜后变得比白日安静许多的大厅，那些尚未得到认领的悬赏任务以关键物影像的形式漂浮在半空，那些虚幻的奇花异草、妖鬼异兽、石材晶矿和具象不明的描述文字以现实中不可能的诡异融洽形式共存在这个空间里，他信步穿过整片斑斓的光影，抵达了最靠角落里的那扇晶石门。

　　晶石在昏暗中发出不刺眼的淡淡白光，镌刻其上的传送阵正处于开启状态，灵力在阵法线条内活跃流转不息，令整块作为门扉的晶石细微震动着发出人耳难以听见的嗡鸣。张廷旭抬起手，在门中央轻轻一点，一道灰色线条自他指尖下盘旋着延展开来，改变了阵法中原有的灵力流向。

　　对于传送阵另一头的人来说，这就相当于询问“能不能进来？”的一下轻轻的敲门声。稍等片刻后，不用张廷旭自己再做什么，晶石门以消散为雾气的方式悄然开启，门后那个到处堆放着木匣而显得杂乱的屋子展现在了张廷旭面前。

　　一身淡青色法袍、长发随意束起的医师背对着门口，正在忙碌着给一个靠墙架子上摆放的诸多木盒整理排序，他只在张廷旭踏入屋内时回了下头，抬手示意性地指了指屋子角落的位置，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继续回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雾气在张廷旭身后重新凝聚起来，仿佛雪花堆积遮住了外面大厅的景象。张廷旭在恢复成晶石模样的门上徒手勾画出一个封锁符篆，传送阵的嗡鸣停了下来，晶石的荧光也黯淡了。在以此为照明的屋内变得昏暗之前，张廷旭又及时从储物戒里摸出了一盏浮灯，光源交替时的光线变化让医师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过最终对他这种做法什么都没有说。张廷旭往他先前指示的位置走去，看到了放在杂物堆最上方的一个盖子敞开着的木匣。

　　“只有这一块吗？”他伸手拿起躺在匣子里的那块木牌，对着牌面上的序号“申七”挑起了眉，“另一块‘戌五’没有回收到么？”他把木牌翻到背面，省视着那些镶嵌在木纹中的星点：被复制记录下来的测试晶石的光芒都黯淡而浑浊，看起来就有种病恹恹的感觉。

　　“反正不可能是我漏掉了。”医生没有回头，他正忙着把架子上几个盒子的盖子打开又关上、或者反复地移动调整位置，在因此造成的细碎声响中，他的声音显得十分心不在焉，“也没碰到哪个人带着猫的……估计是你说的那只云狸不信任人类，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吧。”

　　这么说着，他终于转头看了张廷旭一眼，那双一看便知并非纯粹人类的青色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嘲讽，“就算让他们到我这里来检查伤情算是好意……想想最初是怎么受伤的，不肯领情也很正常。”

　　“这就站到那边去了吗？”张廷旭对医师隐约的排斥态度不以为意，笑道：“你也是个怪脾气，明明不喜欢人，却又非要改走人类的修炼道路，岂不是两头不讨好？”

　　医师轻“哼”了一声，沉默不语。张廷旭也没有继续打趣他，低头将那块“申七”木牌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拇指摩挲过那些晦暗的光点，“检查结果是轻伤么……”他沉吟道，“虽然伤情不算严重，但当下就能表现得行动如常，有这等控制力和意志，也比常人超出不少了。”

　　“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医师问道。

　　“没我之前想的那么好。”张廷旭道，表情却不显得失望，反倒浮现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不过……谁知道呢？或许不仅那只妖兽没来，这个受伤的人也不是我想的人。那小子生性狡猾，警惕得很，就不是个乖乖听从安排的性子，我可不信他会忍得住不玩一点花样。”话说得还不完全肯定，但他已然对这块木牌上记录的检测结果失去了兴趣，将其随手一抛，丢回到了原本的匣子里。

　　医师看着他，微眯起了眼睛，“你要是真想知道，怎么不直接自己把人带过来？”

　　“倒也没那种必要。”张廷旭笑道，“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不能知道检测结果，了解性格也算是有所收获了。确实也有人戒备深重、担心威胁，想要打探清楚底细好提前准备应对的手段，但那关我什么事？我自己身份都还有些不清不楚的问题呢，还是自觉避嫌，不掺和这一类事情为好。”

　　医师嗤了一声：“你都在负责带小孩了，还不算掺和？”他摇摇头，不等张廷旭再回应，便不耐烦地开始赶人了：“你要我留意的东西我已经给你看过了，没事了吧？没事了就赶紧走，我这里正忙着呢，没空和你说闲话。”

　　他驱赶着张廷旭侧身让开，把那个专门存放木牌用的匣子拿起来，“啪”一声关上了盖子。一圈细密的符篆在盒盖边缘点亮又隐去，无形的灵波将盒子包裹起来；在这个匣子里，木牌上记录的检测信息将在随后四个时辰里被慢慢抹去，恢复到最初一片空白的状态。

　　“这就走，这就走。”张廷旭好脾气地应着，退到门口，悬浮在门楣边的那盏浮灯自动降下，跟随在了他的身边。“对了，我上次说的要测试鬼气抗性的事情，你想得怎么样了？”

　　“测出来这个有什么用？到时候真打起来，还不是谁修为高就往更靠近裂缝的地方去。”医师语气有点不耐烦，不过接着还是道，“我考虑了几个方案，你明天把材料送过来，先试试看哪个比较可行吧。”他说完这句表示答应帮忙的话，又忍不住不甚赞同地低声道：“抗性、抗性……你就不怕训练的时候控制不好，超过了‘逐步适应’的承受限度，真的弄成鬼气侵蚀的状况？”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侵蚀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也并非不可逆转，只要在出现征兆时及时停下就好。”张廷旭语气轻松地笑道，“锻炼抗性为的是习惯和承受，本就做不到彻底避免影响的。”

　　“再说了，这不是找你来帮忙监督了么？你觉得我不靠谱没关系，对自己放心就够了。”张廷旭说着，一手抹去进屋时留在晶石门上的封锁符篆，重新启动了传送阵法。他朝因他回应的态度而抱起了双臂、皱眉盯着他的医师摆摆手，“明天见，医师。这次记得要留出时间给我了啊。”

　　医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张口欲言，但张廷旭已经先一步退出了门外。浮灯的亮光跟随在他身边一同移开，从雾气重新凝聚而成的晶石门挡住了医师不悦的表情和正要出口的话。张廷旭唇边带着笑，像是为故意堵得人说不出话而心情很好似的，施施然地转过身来，那盏浮灯像个小尾巴也跟随着他的动作绕了半个圈，橙黄的光晕照亮了周围的阔叶树丛。

　　传送阵法两头的出入口位置并不固定，张廷旭去拜访医师时进的是悬赏任务大厅角落的那扇门，出来后却身在一条林荫道的末端。重新封闭起来的晶石门在暗红的砖墙上缓缓黯淡下去，化为不起眼的阵法线条隐藏在了砖石的纹路之间，张廷旭悠闲地沿着脚下的碎石小道往前走去。

　　道路两侧被浮灯光芒照到的树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许多被光线惊扰的小东西在树叶里面移动，在四周无人的寂静中听起来十分瘆人，但对这里环境已经习以为常的张廷旭甚至没有分给它们一点注意。今晚夜空中漂浮着淡淡的云絮，月光呈现出一种惨淡的冷白色，张廷旭的白衣在月色下如同鬼魅，那团亦步亦趋漂浮跟随的暖光则又给这一幕增添了几分怪谈般的色彩。

　　这条路作为传送阵出口的一头在封闭时相当于是个死胡头，另一头弯弯曲曲地延伸进林木幽深、更加偏僻寂静的所在。有某种力量挡住了土灰和落叶，让碎石铺就的路面保持着一尘不染的状态，却挡不住路边树木恣意生长的枝条，它们伸展到路面上方，月影朦胧中仿佛一只只从黑暗中伸出来试图阻拦过客的手臂。

　　张廷旭迎面走去，却并不避让，他的身影在即将接触到树枝时总会稍微模糊一下，如同被波纹扰乱的水中倒影，随即便真如虚幻的幽魂一样，毫无阻碍地让树枝从身体中穿过，继续前进。如此走了约半刻钟后，前方出现了亮光，伴随着轻微的流水声涌来了潮润的湿气。树林到了尽头，是一片很小的水潭，位于一挂同样很小的几乎只能形容为涓涓细流的瀑布下方，一间低矮的木屋坐落在水潭边，屋前摆着一套石质桌椅，桌边有个人影，一动不动地静静坐在那里，肩上披着毫无遮拦照落的月光，背后映着木屋檐下暖色的灯火。

　　张廷旭缓下了脚步。“黑松？”他一眼认出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黑松抬头看向朝他走过来的张廷旭，接着站起了身。他身材高大得不似少年、面孔倒仍看得出青涩，对于张廷旭的询问默不吭声，先转头朝木屋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又让目光回到张廷旭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廷旭则看着他靠放在桌边的那柄长弓——弓身上多出了几道崭新的划痕，黑松脸上也有一道新鲜伤口。配合着那种同样熟悉的“又要给你添麻烦了”的态度，张廷旭一下就将眼下情况猜了个大概。

　　“风海又惹什么事了？”他叹息般地问道。

　　“他说他发病了。”黑松说。

　　张廷旭耳朵里听到的是“发病”，脑海里自作主张地转换成了“发疯”，随口问道：“他又去百器楼……哦，”张廷旭终于反应过来了，并因此更加不解了，“又发病了？怎么回事，不是前天刚吃过药吗？别告诉我你们又跑去裂缝禁地了，我说过你得看好他不能让他接触鬼气的。”

　　“是风海说他发病了。”黑松重复了一遍，将“风海说”这三个字特意以重音强调。张廷旭明白了：看来，实际上根本没事……他朝木屋紧闭着的窗户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但不显得生气烦躁，反倒笑了起来，好像即将去面对一个胡搅蛮缠的幼稚小孩会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好吧，”他对黑松道，“那你继续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