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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10.

      凡是过去,皆为序章。

      ——《暴风雨》

      只是再严谨的防范也敌不过意外。
      6月的4日,正午刚过,一驾笼着黑纱的带厢马车驶进巴士底狱,带来王室葬礼的信息。国王陛下的长子,法兰西的王储,于清晨去世。
      还未成年的王室,葬礼只会有家人的参与,在巴士底狱的普洛因伯爵获得了短暂返回凡尔赛的自由。
      葬礼定在第二天上午,整晚宫殿内都像是战备般匆忙,从普罗旺斯带来的侍官和卫兵均被替换,陌生的脸孔在雅柏菲卡周围来去匆匆,带着好奇的打量,和畏惧的疏远,不敢交谈。裁缝是最先过来的,赶制第二天的礼服需要最新的尺寸数据,侍官们服侍沐浴更衣,女官负责用不同的精油保养皮肤和头发,因为被软禁的身份,晚餐倒是安静没人打扰,似乎是防止他出逃,房间内的佩剑和火枪都被收去。其他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负责家具管理的侍官们会每天打理,只是离开几个月,金碧辉煌的房间便恍若隔世一般,烛台亮得晃眼,窗外喷泉的水声也显得嘈杂不堪。
      雅柏菲卡吹熄烛台,拉上窗帘,坐在黑暗中。几分钟后,一抹黑影打开门闪进来。
      “嘿,雅柏。”
      “史昂。”雅柏菲卡将手中的徽章递出去。
      “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卫队长。”
      5日晨,圣德尼皇家大教堂。
      大厅之中只有寥寥几人,除去王室一家,也只有主教和两名协助的牧师在场。他们这代人丁不太兴旺,雅柏菲卡至今单身,查理倒是有两个儿子,还不到五岁,一左一右地跟在他们的母亲身边,王储病逝,路易也只剩下两个孩子,大女儿已经快成年,而小儿子才四岁,法兰西的下一任王储,被忽略的孩子,见雅柏菲卡看向他,便哒哒哒跑过来,伸手求抱。
      按照礼仪流程,主教的祷告词要持续75到90分钟,对于小王子的年龄来说,确实是场煎熬。雅柏菲卡弯腰将他捞起,还不到步枪高度的男孩,也比步枪重不了多少。负责照顾弟弟的长公主回头向他歉意的笑笑,雅柏菲卡轻微地摇摇头示意他并不介意。
      那具小小的白棺盖入教堂的石碑之下时,王后陛下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嘶吼出声,抛却礼仪和风范,同一个普通的母亲那般。
      雅柏菲卡对死去的王储并没有太深的印象,记不清那个常年都在病榻上男孩的模样,只依稀记得似乎同路易一般有着一头浅金色的头发。王室的男孩五岁就会离开母亲身边,独自面对各种礼仪和课业,学着如何统治,如何战斗,如何维护荣誉。他不太能理解死亡的悲痛,只是觉得压抑,却无法分辨这种压抑来源于本身,还是对侄子的怜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些学会中缺失了什么。他应该趁这个机会劝说路易,但最终也没有开口。

      回到巴士底狱的普洛因伯爵没有换下那身葬礼的礼服,沉重的黑色,在火光的阴影中,面孔像幽灵一般惨白。之前的信息封锁算是白做了,米诺斯不确定他是否将一些信息透露给王室。
      “修改那份草稿。”他看起来异常疲惫,却语气强硬,“停止和教会合作。”
      “这是命令?”米诺斯问。
      “是请求。”雅柏菲卡说。在这个时候给路易压力,只会适得其反,悲痛和愤怒一样会让人失去理智。
      “来不及了,已经开始了。”
      6月17日,第三级议会要求政治平等,改名为国民议会;两天后教士等级加入第三阶级阵营;23日,国王否认国民议会的合法地位,几天后又改变了想法,劝说贵族阶级加入议会;7月9日,国民议会易更为国民制宪议会,这时凡尔赛才看清事态已经超出控制,11日国王解除了站在第三阶级一方的内克尔的职务,并调动军队停留于凡尔赛和巴黎外围。
      7月12日中午,消息传入巴黎,游行和冲突开始零碎的爆发,同时,米诺斯一前一后地收到了两份截然相反的命令。
      一份来源于国王,命令巴士底狱释放普洛因伯爵,并将人护送至凡尔赛;而另一份,则是阿图瓦伯爵的密令,要求立即处死那位身份高贵的囚徒。
      米诺斯翻看完,将国王的赦令扔进壁炉。
      “米诺斯大人!”副官失礼的叫出声。
      “你没有见过这份文件,从明天开始休假,我会挑一些人留下来。”米诺斯对他的副官说着,拿起烧火棍挑起赦令的一角让它燃烧得更为充分,让后将剩余物碾成碎渣,搅散在灰烬里。
      副官路尼并不是出身贵族,只是巴黎郊区一个木匠的儿子,木匠头脑灵活赚了些钱,给自己捐了个男爵的身份,才让几个识字的子女在巴黎谋到一份体面的生计。巴士底狱的守卫们大多如此,真正的贵族子女不屑于这份薪水微薄又没什么升迁前途的工作,只有平民们才如获至宝地穿上这身黑色的制服。
      国王在这个时候需要伯爵,联系到之前对方礼服上鸢尾花的图样,普洛因伯爵真实的身份呼之欲出。
      人终有一死,没必要拉上这些年轻人一起送命。
      7月13日晚。
      塔楼的窗口处能看到下面的骚乱,蛛网般的街道中的火光与黑烟,将半个巴黎笼罩,即使是隔着数百尺之远,也有零碎的尖叫和怒吼穿透夜幕而来。
      囚室的门打开了,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太过熟悉,不用回头雅柏菲卡也知道是谁。
      “那些燃烧的地方,也是你们的敌人吗?”雅柏菲卡问。
      在巴黎居住的,大多都是没有爵位的普通人。
      米诺斯没有回答。
      被人民所喜爱的法兰西玫瑰,蛊惑人心的毒玫瑰。一旦离开这座牢笼,就会成为民主最大的敌人,毫无疑问。
      下方街头的人流渐渐都向着巴士底狱广场移动,黑色的细流汇集成片,隔着城墙外的深壑,嘈杂的人声平静下去,凝聚成一个震耳欲聋的口号。
      “攻占巴士底狱!为自由!”米诺斯知道他们要什么,内克尔将普洛因伯爵被秘密逮捕的事情抖露给那些不知情的市民们,让他们相信他同样遭受了不公平的迫害。
      现在必须做出决断。
      “国王的手谕。”米诺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喧闹的夜晚也如此清晰,“你将永远留在巴士底狱。”
      他以为雅柏菲卡会反抗,或者他心里有一部分希望他反抗,虽然没有见过,也曾听闻他身手不错。
      而对方只是拿起桌上的怀表,看过时间后放入外套口袋。
      “请带路。”
      从容得像是去参加一场普通的晚宴。
      刑场选在楼下内院,一队持枪的守卫已经等候在那里,充当行刑队的角色。有守卫上来捆住雅柏菲卡的双腕,但他们拿出蒙眼的布条时,伯爵拒绝了。
      “不用。”
      “上膛。”米诺斯抬起手。
      处死法兰西玫瑰,他也难逃一死。或者死于暴乱,或者被缓过气的王室清算。
      特权们习惯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供上替罪的羔羊。
      能够带着这朵毒玫瑰赴死,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结局。
      他顺着伯爵的目光看过去,巴士底狱的上方,被围合起的那一小片天空,只有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星与月。
      “开火。”
      枪声没有响起。
      “爱高于仇恨与阶级!”行刑队有人喊了一句,引来一片附和之声,枪支陆陆续续放下,一个年轻人走上前去,解开伯爵手腕上的绳索。
      有人递给雅柏菲卡一朵刚剪下不久的玫瑰,不知是谁种在阳光和土壤都不足的巴士底狱中,还未盛开,瘦巴巴的花骨朵。
      逢场作戏总会给旁人错觉,种下去的因都会结出果。米诺斯一次次越矩的举动,守卫们的目光变得好奇而暧昧,法兰西人民赞颂爱情,稍稍一渲染,就能煽动热情。
      那朵又小又丑的花伸到米诺斯眼前,伯爵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和解吧,我的朱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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