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忆栀

8、第 8 章

　　也不过眨眼的时间，小半年就过去了，很快便到了公主出嫁的日子。
　　侍候的嬷嬷丫头都在忙，整个公主府都是喜气洋洋的。年芷带着婢女来的时候下头的丫鬟们刚好要去查看公主的嫁妆明细，房子里一下子比方才清净了许多。
　　自从半年前，年媗便很少与她见面，实在是躲不开的时候，说上两句话就罢了，也没有之前那么亲昵。说是不恨都是假的，年媗看到是她，淡淡一笑便低下头：“王姐来送我出嫁？”
　　许久没听到回应，她方才抬头。见她把房子里的丫头们都遣了出去，她不悦道，“王姐这是做什么？”
　　年芷反而笑道：“我想皇妹知道当年是我设计将你远嫁到东昌，心里一定恨我。”
　　年媗愣了愣，没想到她自己主动提起来这件事。不过她丝毫没有想隐瞒心里的想法，当即点头，“是，当年我在想，你不顾念手足之情，竟然用那样的手段，甚至丝毫不顾及我的清白是否不保，也丝毫不顾及我的名节毁了之后大沥会如何待我。我们是亲姐妹，尚且如此。从前我敬你爱你，到头来我却被你从背后插刀，我的确恨你。”
　　年芷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是我吩咐死士，但你知道，光凭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调出宁王府。当年一事是有人外应，才保证计划的进行。这人还答应，计划完成后，一定确保最后上花轿的人就是你，哪怕节外生枝，他也处理一切。”
　　年媗没有想到她话语里的深意，只不可置信道：“你就如此恨我？哪怕连通外人，也非让我远嫁不可？”
　　年芷看着她的眼睛，清澈，纯洁，还有那种被出卖后的不可置信。那是只有从小真正被捧在手心里的金枝玉叶才应该有的眼睛。永远不知道人间疾苦，永远不知道人心险恶，因为生来就要享受荣华富贵，享受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
　　同样是王府公主，她则是被父亲当成棋子送去和亲，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去争，去抢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切。而她，将留在大沥，世世代代承受着皇恩浩荡，一生无忧无虑。
　　她从前觉得不公平，同样是嫡亲的女儿，为什么父亲母亲只偏爱年媗一个，仿佛她是虚无？她便表现得愈发乖巧善解人意，却还是得不到父亲的半点关注。可是年媗她只会闯祸，只会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问一些傻傻的问题。他从前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
　　后来偶然母亲风寒，她去厨房想要为她熬些粥吃，才听得两个小丫头窃窃私语的聊她的身世。她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她想要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她自以为是母亲的人，只不过是因着当时不爱父亲，所以暗中吃些避子药，待到真的想要一儿半女，已经是不易。于是便抢了她，将她母亲毒死。父亲不过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
　　从那一刻开始，她便开始恨所有人，尤其是年媗。那日听得母亲说要为年媗在京中找一位适龄子弟，她忽然就在想，如果两个人的命运颠倒，如果，要年媗去抢，那画面一定特别有趣。

　　见年芷对着她笑，年媗恼道：“怎么，你笑什么？”
　　年芷轻轻地说：“王妹怎么不问，我方才说的人是谁？”
　　年媗不知她到底要卖什么药，一双眼睛盯着她，紧紧的抿着唇不开口。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只听得外头喜娘的声音忽然传来，要公主即刻上花轿。
　　眼见着外面的丫鬟越走越近，年芷才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的母亲不是我的母亲，你唾手可得的一切都是我装乖卖巧得来的，你从不可能知道我有多嫉妒你。那日听见母亲跟桂嬷嬷说起要在京城为你找一位称心可意的驸马，年媗，你从来不知道我的心情。那位在外头接应我的人正是你的这位如意郎君，年媗，其实想要你身败名裂的，可不止我一个。”
　　话刚完，一群丫鬟嬷嬷们欢天喜地地进来要为年媗遮上喜帕，送她入轿。年媗仿佛呆滞了一样，任一群人将她推到花轿上。
　　直到上花桥的那一刻，听着外头欢天喜地的锣鼓声，她才好似回过神来。
　　父亲母亲的耳提面命仿佛越来越远，她忍不住抬起手掀开帐嫚。看着母亲在公主府外泣不成声的模样，她的心好像被揪着一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方才年芷的那些话一下便好似一下点醒了她这些时日所有的疑惑，纠结，不解。若是年芷这么多年一直记恨，她倒宁可她能用这种方式发泄到自己身上，也好过用歹毒的计谋去陷害她的母亲。

　　如果从前种种像是一场闹剧，那么从今往后，应该是她重生的开始。当时她在花轿里这么想。
　　但花了她那么多年她才明白母亲当年所说的那句，能相信的只有自己时，怕是已经晚了。他从来没有细想过年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从来都只是活着自己的世界里，自以为是的敢爱敢恨。
　　不过是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幡然醒悟，她曾以为远离故土便能摆脱的一切，才是她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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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人送上花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