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等待》秋叶漫城

4、四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这一场不合时宜的祸事时，子玲的爷爷奶奶正在家里包饺子呢。年过七十的两位老人，也不清楚究竟是从哪一年起，就再也无法踏着夜色起床迎接新年的第一声炮竹了。起得晚了，饭自然也晚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享受那种怡然自得的情趣才是最重要的。而子玲的爸爸妈妈呢，也在自个儿的屋里拾掇着，毕竟是大年嘛，屋里一定要比平时干净整洁上好几倍才行，这才能表达他们对新年的最大敬意。
　　就在你擀面皮我包馅儿，你扫地来我抹灰之时，子玲匆匆地跑进了院里。不知是她脚上那双新马丁靴的关系，还是她那小小心灵因阿黄的死产生了强烈的震动，她那“咚咚咚”的脚步声沉重极了，给安静的小院带来了一丝不安。刚进院门几步，她就哭喊道：“爷爷，阿黄死了！”顿了顿又继续道，“奶奶，阿黄死了！”“爸爸，阿黄死了！”“妈妈，阿黄死了！”第一轮哭喊过后，又重来一遍。
　　一听到“死了”两个字，正在忙活的四人吓得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从屋里跑了出来。“什么死了？”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向脸上泪痕还未干的子玲。“阿黄。”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子玲的眼泪又汹涌而出。
　　跟着子玲的脚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来到房后的狗窝旁，看到了可怜的阿黄，它就那样横卧在冷冷的地面上，那姿势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它的脸上没有痛苦的痕迹，要说它脸上写着些什么的话，也许只有两个字——期待。

　　其实在平日里，在对待阿黄以及曾经养过的那几只狗的问题上，这一家人分为两个“阵营”。子玲、李家成和奶奶打心眼里爱狗，把家里养过的狗都当成是家人，而不仅仅是看家护院的工具，没事时他们会和狗逗趣玩耍，狗也特别乐意与他们为伍；而子玲的妈妈和爷爷，则对狗没有那么大的兴趣，还经常对它们产生厌恶感，比如狗闯进屋里时，因为觉得它们脏而驱赶它们，乡下的狗嘛，不像城里的宠物狗隔断时日便会美美地洗个热水澡，它们“风餐露宿”，与自然融为一体，只偶尔在下雨的日子里淋点雨珠润润皮毛、驱驱虫。但子玲的妈妈和爷爷在对待狗的问题上，却也有一处天壤之别：爷爷偶尔也会被小家伙们的顽皮可爱逗乐、折服，由此偶生喜爱之情，而此种情感则从未发生在子玲妈妈身上过。
　　因此看到阿黄趴在地上越来越僵硬的身体时，李家成心里颇为难受，这个曾经如影随形的家伙怎么突然离开了他的生活，而无一点预兆？一旁的奶奶眼角沁出了泪水，她趁人不注意赶紧用手抹去了，她想起有时候一个人在家时，阿黄卧在她脚边做她的陪伴者和倾听者时，又赶紧背过身去，眼圈又红了。爷爷的脸上没有太多悲伤，一如既往的严肃镇静。子玲妈妈看到不过是阿黄死了之后，之前被子玲的哭喊搅动起来的不安立刻平复，遂重新回到屋子里收拾卫生，不能让阿黄的死扫了过年的兴。
　　李家成不顾身上刚换的过年新衣，用两只胳膊抱起阿黄，朝村东头的田野走去，大伙儿知道他是要去葬了阿黄，于是静静地目送着他的背影和阿黄。直到他走了很远，大家才开始散了。
　　奶奶牵着子玲回到屋内，对她说：“别把这事儿告诉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