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等待》秋叶漫城

12、十二

　　不知过了多久，李家月醒了。一双双眼睛在望着她，她模模糊糊地觉得大家应该是在跟她道别吧。直到母亲激动地大喊一声“月儿，你醒啦！”，她才有种还在人世的感觉。“我不是已经死了吗？”她的双唇微微翕动着，有气无力地吐出这么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傻孩子，说什么呢，我不许你这样说！”母亲比先前看见她醒的时候更加激动地回应她道。她的头稍稍动弹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正枕在麦堆上，一旁的哥哥正在不断自责，恨自己不该把妹妹单独留在热辣辣的麦田里。而父亲在发现她醒来后，也开始点燃烟斗，将先前的担忧和焦虑，化作烟圈一口一口吐出去。顺着父亲烟圈飘散的方向，她看到阿黄正在距离他们两步之外的地方蹲卧着，它的双眼也正巴巴地望向她这边，它身上的毛色比平时深沉一些，应该是湿过水的缘故，不会是热成这样的吧？
　　“谁把我救上来的？”她终于可以说一句连续完整的话了。话音刚落，还没等一旁的亲人回答，她首先得到的回应是一声“汪汪”，这声音又引她向阿黄看看，此刻她终于明白阿黄身上为何湿过水了，难道是阿黄下水把自己救上了岸？
　　家里人没人知道阿黄是怎样发现李家月掉入河里的，可就在大家吃完中饭带着给守望者的盒饭折回麦田时，才发现阿黄正扑腾在水里，使出吃奶的劲儿噙着它这个落水主人宽大衬衫的衣领，将她往岸边拖拽。可阿黄以前从未下过水啊，这条河里的水这么深，它个头又那么小，它是怎么做到的？真让人难以想象。
　　不过，阿黄跳河救人的一幕，正好被一个偷偷跑到河边想要下水乘凉的小男孩看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把小男孩吓到了，直到李家月被救上来，他仍惊恐未定，在田头坐了好半天，恢复镇定后，才将之前看到的一幕讲给了大家听。
　　当时日头已经直直地悬在头顶，地上的一切生灵似乎都要被那烈日熔化了。偷偷溜出家门的小男孩刚跑到距离河岸几米之外处，这时他听到河岸边的麦穗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原本以为是跟自己一样偷跑出来想下水取乐的小鬼，可他踮起脚尖抬眼一看是一只麦黄色的小狗，那小狗急匆匆地奔向河岸边，还没等他多加反应，那小狗噗通一下就跳下了河。小男孩露出了一个顽劣的笑容，他想着原来不只是人会偷跑出来取乐，狗也一样，于是他更加兴奋地冲向了几米之外的河岸边。可是当他到达岸边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一个大姐姐落在水里仿佛已经奄奄一息，那只小狗已经扑腾着水花靠近了她，正噙着她的衣物在拖拽她可那小狗个子那么小，它有那么大力气吗？小男孩被吓到了，竟忘记了要去搬救兵，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小狗用尽全身的力气营救那个落水的人。有几个瞬间，他眼看着那小狗似乎支撑不住，头无奈地没进了水里，他屏住呼吸，看着这紧张艰难的画面，待到那小狗的头部再次探出水面时，他才又松了口气。还好，最终那小狗成功了，它用它瘦小的身躯将那落水的人拖到了岸边。它松了口气，抖了抖身上的水，看着那女孩，“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直到李家月的家人重返麦田时，阿黄那竭尽全力、一声高过一声的汪汪声才落下帷幕。它急切地跟随着家人们抱着李家月上岸的脚步，喘着粗气，摇着尾巴。待到家人把李家月安放在一摞麦堆处时，它才停下脚步，面朝这堆麦子蹲卧了下来，近乎屏气凝神地等待着这位主人的苏醒。

　　虽然狗天生会游泳，但只有李家月自己知道，从未下过水、个头瘦小的阿黄是靠着怎样的勇气和毅力，才将她从死亡之手拉回来。从那时起，除了爱之外，她对阿黄更多了一份感恩之情。也许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把感情这东西看得更加透彻，也看得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