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問情天》檀情

3、第三章 山嵐四起 明暗難分

　　第三章 山嵐四起明暗難分
　　自從他離開京師，沿著海岸一路向南，這ㄧ路上大致將十六年前，南珣王南宮瑾與賊首金重光的恩怨情仇理出頭緒，關於花蔓天與金重光兩人在當年曾是愛侶的傳聞更加確信。
　　數日後，南平城，南珣王府，清泉軒，那是十年前南珣王南宮瑾擔心藍昊天奔波於王府與宅邸間過於操勞，於是在王府裡為他修建一座清泉軒，方便他處理王府事務和操持水軍軍務的住所。
　　此刻，他獨自於清泉軒樓上憑欄眺望，湛藍如藍絲絨夜空中的一輪明月，銀色月光灑落在他雋逸深邃的五官上，幽幽然透著一絲清冽。
　　十六年前，花蔓天用露凝香迷倒整座王府，連同看門守衛、家丁、奴僕三百餘口在一夕間全喪命在花蔓天手下，就連王妃也沒能逃過。
　　然而，在這眾多死亡名單上唯獨漏了一個，那就是南珣王南宮瑾那出生才二個月大的獨生女，而花蔓天目的就只有一個——用王府唯一倖存的小郡主，王爺的唯一骨血來換她的摯愛金重光一命。
　　只是，當地縣丞會同知府是在隔天發現此噩耗，即便用八百里加急將這訊息傳到正在押解犯人上京途中的南珣王手上，這也錯過對方在信中提出用王爺幼女——小郡主換金重光的時刻，更何況王爺個性耿直根本不受威脅，想不到這一耽擱就是十六年????
　　「或許，這次能有所突破????」藍昊天斂眉低語，看著手上的信箋，喃喃道：「當年王爺收到此信箋時應該是在王府剛遭到血洗的當夜吧！」
　　這信箋已經存封十六年，從信箋上已經成深紫色的點點血漬，不難判斷當年王府的經歷是何等慘烈，否則這信紙上不會殘留這斑斑血漬。只是，一個男人半生戎馬誓死效忠朝廷，最後卻落得妻死子散，這不是該有的下場！
　　這十六年來，他不難想像王爺南宮瑾是如何度過，每當夜深人靜，昔日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間，這也難怪南珣王南宮瑾一直不肯續弦了！
　　「再過一個多月是王爺五十歲壽辰，這次或許可以將事情告一段落????」他斂眉沉吟，距離上次南珣王南宮瑾做壽已是十年前的事。
　　當時，他剛到福州接任水軍督都，王爺親自發請柬邀請他參加壽禮，而且關於典禮上大小事務都詢問他的意見。
　　那分真心相待的情與信任，ㄧ直鐫刻在他心底，加上後來還盡力保舉他進京為皇上所用，這分恩情足以讓他用盡一生來報答。
　　只是這次做壽不同以往，完全是公開的，收到請柬的人可以堂堂入室，做南珣王的座上嘉賓，沒收到請柬的人也可以在王府花園賞花沾喜氣，還可以到戲台前看熱鬧。
　　這麼做的目的就只有一個，製造一個可以讓金重光混進王府的假象，順利請君入甕接下來就是甕中抓鱉。
　　當然這些都有先與南珣王南宮瑾商議過，只是南宮瑾毫不猶豫爽快一口答應，這反而讓藍昊天不禁心口一揪：難道這些年沒有親人在身旁，讓王爺有了輕生的念頭嗎？
　　不過，王爺即便有這種想法他也不會讓王爺受到分毫損傷。
　　這次壽宴不難想像有江湖人士混入其中，這中間更不乏許多好手能在重重警衛中殺人於瞬間，這些人有的想藉此一戰成名，有的為利為金重光所用，不管如何他們就只有一個共同的目的——殺了南珣王南宮瑾。
　　但是，藍昊天仔細想過了，相信壽宴還是會順利完成，南宮瑾還是不會受到毫髮之傷。
　　為了防備金重光他已經出動南珣王府內的三百位一級好手，更調動了江湖中三十名高手，這裡的每一位都可以輕鬆對付十數條大漢的好手。
　　至於，花蔓天的獨門——露凝香就有些棘手；十年前他查緝一艘走私漁船，無意間在船倉底偶發現一株南國奇花，原是船主用來掩飾船底鮑魚、海蔘、瑤柱、香菇等私貨氣味，卻無意間讓藍昊天得到一個靈感。
　　雖然，他之後進京就職，解開露凝香的事他從未忘懷，特地交代南珣王府裡的花匠悉心照料此花，偶得空閒就往太醫院進，翻查各種醫藥經典，經過十年的努力，總算有些成果，雖不能百分百解開此奇毒，但能抵擋一陣子不至於昏厥過去。
　　眼下，就只能等????等天露白，風淡雲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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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六，再過幾天就是三月初一南珣王南宮瑾的壽辰，藍昊天與南宮瑾在南書閣裡商議這最後細節；驀然間，書閣外傳來一陣騷動——
　　誰？這時候竟然敢未經通報就擅闖南書閣？藍昊天抬眼朝門一看，只見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不顧門前守衛阻攔，逕自推開門扉大辣辣地朝向南珣王南宮瑾走了過來。
　　她的出現著實讓藍昊天一驚，雋冷的臉龐閃過少有的訝異之色，反倒是坐在紫檀木椅上的南宮瑾一臉喜色，呵呵笑道：「小丫頭妳來啦！」
　　「王爺，無言給您送珠玉鳳釵來了。」
　　她蹦蹦跳跳地到書桌前，恍若偌大的書房內就只有她與王爺二人似的。
　　見狀藍昊天劍眉一蹙：由她身上服飾裝扮不難發現她的家世應該算是顯赫，可是行為規矩卻是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風範，反而過於隨性無禮得有些恣意妄為了！
　　「有勞了！」南宮瑾開心的打開她送來的紫檀木匣，映入眼簾的是金燦燦鑲滿翠玉珍珠的鳳釵。他拿起鳳釵仔細端詳，心滿意足地道：「嗯！很好！很好！」
　　那鳳釵是王妃在世時最喜愛的頭飾之一，之前不是一直鎖在櫃子裡，為何會突然取出來加以整修？藍昊天不發一言靜靜看著兩人的互動，驀地，一抬眼正與南宮瑾的眼神對上，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老頭，本王差點忘了跟你介紹，眼前這小丫頭是金滿園銀樓的小姐——花無言姑娘。」南宮瑾笑了笑，伸手示意佇在一側的藍昊天，笑道：「丫頭，你眼前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藍國老，年僅二十六歲就當上翰林院內閣大學士，還是當今太子與諸位皇子的授業夫子，是個不折不扣文武雙全的狀元郎。」
　　瞧他，劍眉星目，面如白玉，淡淡書卷氣中透著ㄧ絲絲武將的英氣。
　　這樣的男人算不上好看漂亮，至少和她哥哥花玉堂那如玉如畫的容貌相比是如此，不過，反而有著一股特別的味道，一種她不明白的特殊吸引力。
　　驀然，她趨身上前，眨著眼滿臉疑惑地瞅著藍昊天，道：「老頭？國老？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啊！」
　　第一次被一位女孩貼著臉面，近到可以清晰聞到對方體香，如此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地被看了三次，平靜如鏡的心不禁起了陣陣漣漪。
　　藍昊天刻意略別過臉，清咳兩聲的同時向後挪兩步，說道：「國老、老頭都只是一個稱號，與年紀並無任何干係！」
　　「這樣呀！」她一直以為這種稱呼只限七老八十的人哩！無言眨眨眼看了看他，忽然像發現甚麼新奇事物，驚訝道：「王爺，他身上的蟠龍繡花和您的一樣耶！都是四爪的金龍，他也是王爺嗎？」
　　聞言，藍昊天心一怔：他身上此刻還穿著平日上朝的朝服，這女孩的觀察力不差，竟然能察覺到這身朝服裡的隱喻，不簡單！
　　南宮瑾笑得更開心：「對啊！想不到妳這樣聰明！」
　　得到王爺的讚美她顯得更開心，笑得合不攏嘴，一雙眼睛直盯著藍昊天身上滴溜溜打轉，「哇～好厲害！你一次帶兩把劍！」
　　「好說！」藍昊天頷首一笑，忽地側身一揖，淡淡說道：「王爺，臣與檀統領已有約，若無要事，臣先行告退！」此刻，他若在待在這屋裏不知這女孩還會有什麼驚人之舉？未免再橫生事端還是趁早離去才是！
　　「好！下去吧！」南宮瑾揮揮手，此刻他只想和這小女孩談天說地，不知為何每次見到她心中總有說不出口的暖意，好似見到許久未見的親人般。
　　退出南書閣藍昊天雙眉一斂，對著站在書房門口的兩名侍衛輕聲問道：「無言姑娘是多久前開始在王府內自由走動？」
　　「回國老，大約是三年前。」
　　藍昊天微微頷首，「繼續說下去。」
　　「記得當時也是在南書閣，王爺和廣州知府劉尚大人正在裡面談事，不知從哪來的野貓從窗戶口跳了進去，衝撞了王爺的朝冠，為了修繕朝冠上所掉落的朝珠，江蘇、福建、浙江、廣東這沿海四省的銀樓大都問過，一下子沒法找到合適大小的東珠可鑲在朝冠上，還是劉大人介紹才順利修好的。」
　　「劉大人？」他不是劉謙的弟弟嘛！藍昊天不動聲色，伸手示意侍衛暫且退下。
　　在南書閣裡會被貓衝撞？這根本是有人蓄意安排，可是為何會安排這樣小丫頭特意接近南宮瑾王爺？還有王爺朝冠上的東珠，雖然是上品但還不算稀有，沿海四省的銀樓說得出名號的沒有百家也有數十家，不可能沒有一家能修繕的。
　　還有這金滿園銀樓位在福建，這近五年生意是越做越大，可總是做京城裡那些士大夫家眷乃至皇城內苑的後宮嬪妃，這捨近求遠的做生意方法已經夠讓人匪夷所思，竟還大費周章地請劉知府當線人，難道目的只是為了讓花無言接近王爺嘛？
　　當然不會這樣簡單！藍昊天抿嘴淺淺一笑：或許該親自走一趟金滿園銀樓！
　　藍昊天輕裝簡驥來到金滿園銀樓商號前，一個翻身下了馬，從容淡定地走進舖子順手遞上拜帖，道：「煩請通報店家主人，藍某親自拜望，有勞了！」
　　店家掌舖孫二正在舖子前忙著招呼客人挑選金飾，驟然接到藍昊天的拜帖愣了一下，孫二推了推老花眼鏡，仔細看著眼前這一身藍布衫的少年再看看手上的拜帖，忽然訝然驚呼：「藍、藍、藍????國、國、老！」
　　藍昊天抿嘴淺笑，「有勞通報！」
　　「小葉，這幾個客人交給你招呼！」孫二走出櫃檯急急忙忙轉身向內堂進，招手輕呼：「國老，請隨我來！」
　　藍昊天跟在孫二後面，進了一道圓拱門又走了一條不算短的甬道，跨過一個半圓形門檻，眼前一亮，放眼所及是一片奼紫嫣紅的花圃。
　　在一般商住混合的宅子很少有如此寬廣的中庭內院，更何況整個花園景緻別出心裁，除了一般花卉之外還有假山流水曲橋，亭、臺、樓、榭等景致一樣也不少，曲橋下流水潺潺飄著點點水芙蓉不時還可見到成群游水的鯉魚。
　　好闊氣的園子！這哪像一般商賈人家！藍昊天心一凜，臉色平和不發一言地跟在孫二後面，沿著一彎曲橋走進了一座紅柱綠瓦的八角亭內。
　　只見亭內正中央的圓桌已經擺上各色點心還有幾樣新鮮菓子，好像早就為他的到來做好準備似的。
　　「請國老暫且在涼亭稍作休憩，我這就去請少主與老夫人！」孫二示意藍昊天坐在桌旁的圓椅，向前走了二步突然回過身朝著藍昊天咧嘴一笑，道：「國老，果然不同一般！」
　　藍昊天微微一笑，這淺淺的笑容如春風輕拂，讓人覺得神清氣爽，使得原本話不多的孫二也忍不住多說了二句：
　　「國老，你真不簡單！來見少主、老夫人的大官我孫二見過不少，一些御臺史、尚書什麼內閣學士還有一些貴妃娘娘，他們一個個進到這花園，沒有一個不驚艷讚賞的！唯有國老你啊！沉穩內斂，喜怒不形於色，厲害啊！」
　　藍昊天沉默不語，紅瀲的嘴唇微微一揚，這讓孫二頗為自豪，認定自己分析無誤，微微揚起下巴，忽地像想起什麼重要的事，輕拍額頭訝然一呼，緊接著三步並作兩步走，嘴裡仍不停叨念：
　　「瞧我都忘了！這就趕緊請少主與老夫人出來！國老您就此稍坐一下！」
　　片刻，一襲白衣的美少年迎面緩緩而來，笑道：「國老，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
　　他，花玉堂，金滿園少東家，最近這二年才從其母手中接管銀樓事務，是個青年才俊的少年郎。
　　「少東家您太客氣了！」藍昊天起身一揖，暗自思忖：眼前這少年看上去年紀與花無言相仿，可是容貌卻十分清秀，不！以一位男子而言算是美麗，若非他有喉結與嘴角旁的淡淡鬍鬢，或許會以為眼前是一位清秀俏佳人。
　　「藍國老，請坐！」花玉堂伸手示意，淺淺一笑，道：「家母，一會兒就到。」
　　「少東家您太客氣！是藍某乍然來訪造成貴寶號的困擾，還請見諒！」藍昊天從容一笑，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一抹茄紫身影，嫋嫋而來。
　　「藍國老讓您久等了！」
　　聞言，藍昊天心頭一凜：眼前這頭戴面紗的女人，任誰聽到這聲音、看著這身形，絕對不會認為她已經四十多歲！
　　「娘！」花玉堂輕輕一喚，連忙起身駐立在一旁。
　　這舉動藍昊天全看進眼底，雋逸的臉龐掛著一抹淡淡的笑，緩緩說道：「花夫人，藍某今日冒昧前來打擾其實是為了這。」
　　語畢，從袖口揣出一張紙，攤在桌上。
　　「這是????」花老夫人柳眉微斂，輕輕說道：「北斗七星扣！」
　　「是的！一般的袖扣縫製在王爺身上顯得過於平凡，這是請府裡巧匠所繪製的圖樣，煩請貴寶號的能人巧手為之打造，一共七顆扣子全是十足十的赤金金釦子。」
　　「好的！」花老夫人伸手收起圖紙，說道：「不知藍國老何時要取貨？」
　　藍昊天靜靜看著花夫人，徐徐道：「最好在王爺壽宴前二天。」
　　「好！屆時會請小女無言帶著袖扣連同貨款單一同送交王府。」
　　「有勞了！」藍昊天微微一笑，忽地起身一揖，道：「藍某還有公務在身先行離去，在此謝謝花夫人與花公子的招待，後會有期！」
　　語畢，輕裘緩帶地步出金滿園銀樓，一翻身躍上馬背，馳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