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酸汤肥牛123

72、夜深

　　百里清源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他以为这天底下所有的年轻姑娘，都应该是如当年的清央一样，永远用清澈又略带忧郁的眼神望着你，声音轻缓，柔弱却又坚强。但眼前的银姬姑娘，从见面的第一眼，就完完全全地冲击了他。她从赤焰前辈背上跌落泥里，扭头不是委屈却是瞪大了眼睛想要个说法。

　　如今她又像一尾鲤鱼，忽上忽下，完全和池水融为一体。

　　——这个念头一起，他恍然：他差点忘了，她来自海族，确实也可以说是一条鱼。

　　他正失笑，忽然听水中人叹道：“这水真舒服啊，比我南刹海的水还有过之无不及。”银姬眯着眼在心里比较着她这百来年曾泡过的池水和海水，竟真的再也找不出比这聚灵池更让她享受的了。

　　清央倚靠着夜粼，看银姬如此一叹后又身子一扭潜入水底，不禁心情愉悦：“我就说跟我回龙眠山不会让你失望的吧！”

　　只见池中央浮起几个水泡，复又在水面爆开，显然是银姬在水底回应着她的说法。

　　--
　　修行之人都辟谷。

　　几人不是普通人，吃饭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要紧事，即使是当初备受摧残的百里清源，主要问题也在于心而不是修为。

　　但兄妹两人好不容易隔阂尽消，龙眠山又来了新的客人，几人都是经历过磨难的，如今聚在一起，倒真的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所以在百里清源提出为大家做一桌普通的晚饭时，几人都忙不迭地响应起来，就连沉在水底的银姬都瞬间从水面探出头来，表示她受了清源的大恩惠，所以也要帮忙。

　　然而事实是，信誓旦旦说着要烧几个拿手好菜的银姬根本连菜刀都没拿过，只能去山间溪涧里把几条活蹦乱跳的鱼用微弱的电电晕了捞出来；清央和夜粼也是半斤八两，哼哧哼哧去拔了些野菌，其中不少还是毒蘑菇。只剩下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赤焰，在厨房里和清源倒是配合默契。没有办法，帮倒忙的三人只能呆呆地坐在屋外，看夕阳落山，等饭菜出锅。

　　听着厨房里热菜下锅的声音，银姬看向清央，好奇道：“清央，你哥哥做饭好吃吗？”

　　谁知清央也没有把握：“我不知道啊，当年长辈们都还在的时候，哥哥跟我一样，都是从不下厨的。”她回忆着，那时候的百里清源常常在山林间修行，最多也就是打些野物回来加菜，要说进厨房，那是从来没有过的。

　　“啊——希望好吃吧。”银姬仰头躺在草地上，落日余晖映得她光洁的脸上充满了温柔的神色。

　　“别的不说，他的手艺至少比我们好吧。”如今的夜粼却已经全然没有当初那种对百里清源的敌意，反而发自内心地感谢他，所以这好话他说得是真心实意。若是没有百里清源，不知道他们三个要在极寒境困到何年何月——虽然这好心基本全是出于对清央的关怀，但至少，清源作为清央的哥哥，面上已经懂得避嫌了。
　　--

　　很快他们对于清源的手艺就再无怀疑了。绵绵不绝的饭菜香味在炊烟袅袅中逐渐向外扩散着，不光刚才闲聊的三人食指大动，他们甚至还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只白眉大虎带着两只幼虎掩在矮树丛后蠢蠢欲动。

　　“你哥哥不会经常喂他们吃东西吧？”

　　也难怪银姬怀疑——这三只老虎明显不是冲他们来的，甚至还有点怕被他们发现。而且它们这一身亮丽的毛发，一般生活在山林里的老虎还真养不起来。

　　厨房里锅碗声音渐息。在听到清源带着笑意的“开饭了”之后，几人看了一眼仍躲在树丛后眼巴巴望着他们的白虎，如饿了几天的普通人一般，挤进了不大的厨房里，手忙脚乱地端出一盘盘热气腾腾的佳肴，小心地将它们一一摆在草地之上，而后几人就着食物环绕开，席地坐了下来。

　　“希望你们喜欢这些菜。”在屋边的溪流里洗了手，百里清源擦了擦额间的汗，坐在了几人为他留的空地上。

　　其实他并没有做什么山珍海味，盘子里的七八个菜，几乎都是家常小菜，但不知是他的手艺好还是食材本身由于生长在山中的缘故，清央、夜粼和银姬谁都没有回应他，只顾着埋头苦吃。
　　百里清源看着几人餍足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

　　“小白，过来。”他眯着眼，扭头冲那发出窸窸窣窣声音的草丛招手。两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在得到他的允许后，雀跃地吼了一声，摇头摆尾地蹦了过来，白虎母亲也跟在它们身后缓步走了过来。

　　三人族见此情景，也不害怕，只露出“果然如此”的了然。

　　赤焰在一旁看着几个孩子或好奇或微笑地抚摸着小老虎的皮毛，又时不时给老虎们递些肉片，心里不由得感叹，也不枉他千里奔波去营救被困在海底的三人。再看看整个人变得鲜活起来的清源——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放下筷子，百里清源带着举起了酒杯：“恭喜大家逃出生天！”

　　“哥哥，谢谢你！”清央有点醉了，往前一凑和他重重地碰了杯，溅出些许酒液。而后又一一和夜粼还有银姬碰杯，脸上绯红一片。

　　“谢谢哥哥。”夜粼不见外地跟着清央喊，双手举杯语带郑重。看着清央微醺的样子，他温柔地给她顺了顺背，扶着她以防她仰倒。

　　银姬也和他们一同举杯，碰了碰清源，她笑道：“谢谢你了，清源。”她吐出一口浊气，自躲入极寒境以来，他们何曾如此放松过？

　　“若是不嫌弃，以后这里便也是你们的家了，”这话清源是对夜粼和银姬说的。过去的几年里，龙眠山太寂寞了，他也知道现在这两人回不去南刹海，不如五人做伴，暂且在这龙眠山恢复一阵子，“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以后若是需要我们帮忙，也尽管开口。”

　　他也知道他们和他不同，大抵还是要回去报仇的。
　　--

　　不过一顿饭的时间，清央、夜粼和银姬已经跟白虎一家混熟了，而两只小虎尤其喜欢银姬，此时填饱了肚子，已经一虎一边窝进了她的怀里，而她坏笑着把手伸向白虎短短的皮毛，使劲地揉了揉，一脸满足地仰面躺在了草地上。

　　百里清央羡慕地看着她，当听到银姬长长地感叹“好舒服啊”的时候，她终于也忍不住上手摸起了小老虎。

　　原来“撸猫”是这样的感觉啊！她穿越前没有真正养过猫，看到宠物博主在网上炫猫总是感到怀疑：真有这么舒服吗？此刻她真正懂了那些猫奴的感觉：大猫们还要吃啥，我百里清央上天下海给你们抓！
　　--

　　夜色渐渐笼罩了山间，雾气袭来，葱郁的龙眠山似乎变得不真切了起来。不知是谁打了个哈欠，五人一个接一个地感觉困了起来。好在前些日子赤焰帮着百里清源搭了足够的屋子，又下山置办了些家具，虽是简单的木屋，如今也可以住人了。

　　银姬手里抱一只，肩上抗一只，欢欢喜喜地带着两只小老虎回了房间。白虎母亲跟着她到了门口，却不再进去，只是舔了舔睡着了的小老虎，而后便在门口席地坐下，闭上了眼睛。

　　夜粼知道清央酒量不好，怕她摔倒就一路牵着她的手，送她进了房间。给她脱了外袍和鞋子，扶她躺好，又给她盖了被子，便准备去隔壁的房间了。

　　谁知道床上的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转头，迎面就是一个温热的吻。清央眯着眼睛，说话之间满是酒气：“在这龙眠山，我罩你。”

　　她嘿嘿地笑着，又一头栽回枕头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粼却完全听不见她说话了，脸颊因为那吻火热起来，整个人像是被熔岩包围。他就知道，让她喝酒就要好好看牢她。还好没别人在场，不然他这熟透了的螃蟹般的脸可往哪儿放呢？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吻，可无论亲吻多少次，他还是改不了脸红心跳的毛病。

　　看着睡着了全然不知他内心波动的清央，他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熄了屋外的萤火，才走入隔壁的房间。

　　今夜大概是睡不着咯，他心想，却没注意到来自不远处的目光。

　　百里清源原本抚摸着白虎，看两人进了清央屋里很久不曾出来，才多注意了一会儿。此时他看到萤火映照下，夜粼那带着些春色的脸，心里明白，却还是有些难以解释的滋味。
　　--

　　清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的时候，明月仍高悬在天上。她隐隐约约记得先前是夜粼陪着她入睡的，她好像还亲了他。想到这儿，她也不禁红了脸，定下心来，却也不觉得尴尬——他们确实是相爱的，亲吻又有什么呢？

　　只是因为喝了酒，头还有点痛。她按了按头，闻到自己仍是满身酒味，虽然可以直接用清尘术祛味，但此刻月色迷人，她突然很想去聚灵池里泡一泡。

　　从储物袋里拿了件灰色长袍出来披上，她轻轻地推开了门，怕吵着睡梦中的几人屏息凝神地走了一段路，这才踏着星光往聚灵池走去。

　　白天看银姬在水里游弋的时候，她就很想一起下水了，不过当时到底是有些害羞。如今这满池温泉又像以前一样只属于她一人了，她像是洄游进家乡小溪的鱼儿一样，欢喜得不得了。尤其特别的是，不知是不是她在南刹海住了一阵子的原因，她对水的亲和力更强了一些，毛孔在水中舒展开，水里的灵气疯了一般地涌进来。她突然想起当初她刚来这里，被过多的灵气所伤，差点熬不过去。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

　　从池子里出来，清央觉得身心都被净化了一遍。她系好丝带，抬头看渐渐偏西的月亮，此刻还是丑时。一阵风刮来，她听见风中有隐隐约约的箫声。

　　她认真听了听。的确是有箫声！

　　是哥哥吗？他们几个之中，此刻会在外面吹箫的，便只有百里清源了。

　　方才来的路上她好像也听到了，但急着洗澡的她并不在意。此刻天色未亮，夜粼和银姬应当未醒，而她已无睡意，不妨去看看他。

　　更重要的是，她有话问他，也有话想告诉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求评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风、九九九九九、糯米白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鱼香肉丝 1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