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姬的命定情人》明石姬

3、第 3 章

　　白色的长蜡烛在银制烛台上燃烧出明亮而温馨的光芒，鲜花插制的花篮香味淡雅怡人，浅色亚麻桌布在红木餐桌上惬意地延伸开去，盛放在描绘着粉红和银灰色花纹的波西米亚薄磁餐盘里的精美菜肴被一道道放在两人面前。然而，弥漫于梵清和叶鸿彻之间的却只有无边的沉默，没开口也确实无话可说，直到穿着制服的侍者全退了出去，又带上门。
　　
　　放下酒杯，叶鸿彻径自开口：“清，吃完饭我陪你上街买衣服。”看似温和的语调里却包含着全然的命令。
　　
　　梵清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除了母亲和雪颐，她不接受任何人叫她清，尤其是叶鸿彻。而且当不受制于人已经成为生活习惯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对命令的容忍接受程度简直差得惊人。但是，保持仪态，现在是执行和约的时候。提醒着自己，她挤出个与现在身份相符的迷惑不解的表情：
　　
　　“那已经约了的造型师怎么办呢，叶？”故意加重最后那个字，暗示他注意称谓。
　　
　　可惜叶鸿彻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似的，只是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语出惊人：“你说我雇个不懂你的风格的人来做什么？”
　　
　　今年他到底怎么了？梵清奇怪，随即失笑，面对如此英俊成熟的男人对她露出足以使全世界任何女人脸红心跳的微笑，自己第一个反应竟是猜测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到底是那些女人都太感性了还是自己已经习惯过份理智得像块冷冰冰的大理石？伸手拿过酒杯，挡去唇边一瞬即逝的讽刺：“我的风格？”
　　
　　见她装糊涂，叶鸿彻摇摇头，放下餐具站起来。从旁边小柜的抽屉里取出本印制精美的画册走到她身边：“这就是原因。”
　　
　　“我的个人画册？”这次梵清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没错，不得不承认我的眼睛与自己开了个大玩笑，把你归类到简单人种里面了。但当我看到那幅旅途写生《Epesses》时，得承认我被震撼了。那些颓败的古堡残垣，雪山，与湖面蒸腾起的雾气之间那些奇妙的和谐，就像是……被遗弃的众神之城。当昔日的繁华只化做清风的回响时，颓废就无法避免，而且无需避免，因为它是如此美得让人不可思议。也开始好奇，要什么样的心情才会追逐到那样的剪影呢？”
　　
　　耳边的声音低低的却不沉，带着似乎可以引起周围空气共鸣般的磁性，平时讲话显得沉稳大气一派王者风范，但在低语时却有着特别性感的效果。虽然声音的主人在离开办公室前才突然收到凌的电话，说他母亲在纽约看见了梵清的个人画展，然后带着秘书速递到的画册研究了一路想出以下说词。但效果显然是很不错。任何人都会欣赏得体的赞美，梵清也不例外。
　　
　　她的眼中闪过丝异样复杂的情绪，还带点真正的不可思议：她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她最为满意的作品就是从来没有被任何评论特别介绍过的《Epesses》。他怎么会注意到这幅画的？
　　
　　“帮我签个名好吗？” 身边的男子打断了她瞬间发散的思绪。
　　
　　她欣然接过，微笑里有点真正的愉悦：“说起来其实出版的时候就该送你一本的，可惜当时却没有聚会。”
　　
　　“别提了，活该老天惩罚我有眼无珠到现在才发觉。”看着低头写字的梵清，叶鸿彻悄悄对自己露出个满意的微笑。进展很好，看来画家真的都是些很单纯的人物，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搞定，也许很快就可以讨论到那个正题了。
　　
　　其实很少有人发觉──也部份源自他的刻意隐瞒，只要叶鸿彻愿意，他是很会讨女人欢心的。这并非和浪漫主义有什么联系，倒源于他对周围事物的看法。对他而言，这个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喜欢并且愿意打交道的，比如他的死党方致臻；另外一种，就是因为利害关系必须打交道的，这里面就包括了连他母亲在内的世界上所有女人。而对这类人，他习惯用精明而不露痕迹的手段悄然无声鲸吞蚕食取得他所想要的。这就是为什么他觉得女人无聊透顶却对女人很有一套的原因了。因为她们在必要的时候将是最容易利用的工具，特别是收集情报和散布流言蜚语方面。他也知道自己有的时候不够光明正大，但他从来就不想去做什么磊落的英雄。他是枭雄。而枭雄，是缺乏真心却懂得拐弯的人。
　　
　　“叶，我并没有抱怨你的意思。”
　　
　　“我也不是这么容易就忍受别人抱怨的人吧？”他打趣：“只不过，我们认识也快五年了吧？想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候送你件小小的纪念品。你看给我个荣幸赞助你下本画册如何？我听出版社说正在筹划中。”
　　
　　“好大手笔！不过真要这样的话无私也是有私了，你说呢？”她笑着反将他一军。绘画是她最为珍贵的爱好，不会让任何生意伙伴涉足其中的。
　　
　　“我才发现，身为印象派大师的梵清你竟然是如此清高自傲。”
　　
　　“不敢当，只不过幸好不是在每方面都唯利是图而已。”她当然懂他是什么意思。
　　
　　“So, tell me something about your life in Italy. ”
　　
　　来了吗？──“总体来说是很好的。我也蛮喜欢威尼斯那栋公寓。只可惜一个住太大了，而且我出去写生一走几个月都空着，总觉得好可惜。”她不露痕迹地把问题转到了目前最关心的事情上去。
　　
　　可惜叶鸿彻只是含糊应答：“那不妨有的时候邀请朋友去住也挺好的──你是聪明女人，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任何时候都一样，平等的外表下是夸耀财富权势的傲然。
　　
　　“你在暗示我要求更多的生活费吗？”
　　
　　“You deserve more. ”
　　
　　“我是惟利是图，不过幸好还不贪得无厌。更何况这是我们和约的最后一年了，得给雇主留个好印象。”
　　
　　“然后呢，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放下刀叉，他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继续满世界跑，你知道我是职业画家。”
　　
　　“要这么说又和你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区别吗？”
　　
　　“呵呵，叶夫人和梵小姐的差别可是很大的。”
　　
　　“可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大改变吧。既然如此你还不如留下来。一个女子独身闯世界总不太安全，有叶家罩着你会更安全些。”他扔出了威力十足的提议，等着看她惊讶的表情。
　　
　　梵清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怕我妨碍你的自由？”心里与此同时警钟大作。
　　
　　“自由不自由不过是个观念问题。而且我在想，除了和约的关系外至少我们还可以试着做朋友吧？”奇怪，怎么到现在没发现她露出一点的受宠若惊，难以置信的表情？
　　
　　但她终于慢慢笑了，还是很妩媚的那种：“成为什么样的朋友呢，叶？”
　　
　　他暗暗松了口气，终于上道了：“朋友，可以一起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或者……”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泛动的是……诱惑？
　　
　　“…Meet in flesh? ”她仰头看他，星眸似醉。
　　
　　“是个好建议。”他低声笑着，一手搭在她的高背椅上，薄唇慢慢拂过她的眼睛，面庞，漆黑的长发，落在白皙的颈项深处。
　　
　　“确实会是个有着出色基因的女人。”一吻终了，他含糊不清地嘟咕，却被她听见。
　　
　　“基因？”她顶着他的额头问，好像只是无意，低垂的眼帘掩饰不了全然的沉醉。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像真正的夫妻吗？”在离她的嘴唇不到寸许的地方可以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叶是个经验老道的情人，游弋的手指无比技巧地挑逗着情欲。
　　
　　她停了停：“像到……可以去有共同的子女？”
　　
　　“生个孩子来玩玩又何妨？我母亲也会很高兴在六十岁前看见孙子的。”他漫不经心地应着。
　　
　　“我记得到你母亲六十岁生日只剩整整十个月了。”好冷静好轻柔的声音。
　　
　　偏过脸刚好对上她豁然张开的眼睛，竟是出奇地清朗──
　　
　　“很抱歉，我决不可能为你生孩子的。”
　　
　　……该死的，他叶鸿彻竟然像个傻瓜一样地被这个女人摆了一道！他顿时感觉太阳穴附近在不住地跳动。猛地放开她，陡然变得锐利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她清丽的面庞，只那神情不像是在看女人，倒像是在打量一个对手，是该重新判断下她的时候了！
　　
　　“到底要什么样的条件你才可能答应？”后来他终于又开口，语气冷得像冰。如果对手不能糊弄的话就尝试以利益收买，这是生意人的法则之一。
　　
　　“叶，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单纯的交易关系吧？”她提醒他。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把你能从这场交易里得到的利益列出来，好帮你做个最终判断。”见她没有应声他继续说道：“首先，我并不一定要求非生男孩不可。而且孩子出生后你不需要负责任何抚养问题，我母亲会很高兴承担这个义务的。而他的教育问题我会关心。等他长大后，只要他有足够的能力，他会继承我的事业。就你本身而言，你可以在之后继续过你现在的生活，而我会从现在开始把给你的生活费提升到原来的三倍，并且把我在意大利另外四栋房产划到你的名下。如果到我去世都没有离婚，你可以依我父亲对我母亲例子得到我财产的百分之十。就算以后有离婚的可能，我也会按照现在的标准给出赡养费外加五千万美金。如果和你的具体要求有出入，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你觉得怎样？”
　　
　　“让人很难不动心的诱人条件。”她坦承，随即补充：“但是抱歉，不和交易中的伙伴扯上更进一步的关系是我的原则之一。” 她自始至终压根儿没把他的杀人目光当回事。
　　
　　“那么出于私人原因呢？” 他紧追了一句，也许她是个相信浪漫的女人。
　　
　　梵清优雅异常地笑了：“那不关你的事。”
　　
　　“梵清，你到底想怎样？”他的口气里又有了火药气味。
　　
　　“不再续约，从今往后两不相干而已。”
　　
　　“相信我，除了接受我的条件，你没有别的选择，甚至离开叶宅。”这次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了。本来不想让她觉得有被威胁的感觉以免回叶宅的时候被母亲看出破绽，但她仍不领情，那他只好使出杀招。
　　
　　“We’ll see.”梵清的声音顿时冷到冰点，眼波一闪，毫无惧意的眸子已对上他霸气的眼 睛。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紧张到箭拔弩张，一触即发！
　　
　　──正在这时，凌走了进来。
　　
　　“你干什么？”叶鸿彻几乎是吼的。
　　
　　鲜少看叶鸿彻失态过的凌的脸色立刻变得有点苍白：“这个……方先生的电话，很急。”
　　
　　
　　
　　威尼斯。
　　
　　月色如水，把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它的怡人温柔中。给梵清打完电话的宫雪颐走出酒吧，登时被夜的清冷气息所包围。不想去酒店有又不想引起过往行人的注意，她索性坐到海边某栋古老建筑的房顶上。黑暗中海浪与堤岸相互拍击着发出一声声叹息，挟着咸涩气息的清凉海风拂过，吹起着她及腰的黑色长发，在月色下闪烁着黯淡而迷人的光泽，就如，梦精的网。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常戴的绿松石发夹竟然不见了。那个她和杰森灭掉血门的时候从那个被她一枪毙命的首领的文件柜的夹层发现的发夹。出于某种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原因，她留下了它。似乎只要戴上它，心底就会特别宁馨。伸手把略微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却想起，方致臻当时是叫她──浣雪。他怎么知道自己这个连梵清和杰森都不知道本名呢？已经至少有二十年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了……
　　
　　“你叫什么名字？”暗影中苍老的人声问眼前不到五岁的瘦弱女孩。
　　
　　“宫……浣雪。”小女孩怯生生地回答。
　　
　　“太柔弱了，不是杀手该有的名字。以后你就叫宫雪颐，明白吗？”
　　
　　然后，在经过十三年的恐怖训练后，她和比她小三岁的的杰森成为了血门让人闻风丧胆的两大杀手，血夜姬和血夜枭。直到五年前两人联手灭掉血门自立门户为止。
　　
　　“浣雪……”无意间那个声音竟然又在耳边响起，口中她的名字熟悉得仿佛已经唤过千百遍。如同情人的间的呓语，震颤着心底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
　　
　　也就从那一刻起，她觉得清凉的海风有些竟然冰凉。伸出手紧紧搂住自己的手臂，轻盈地从房顶落下，微不可闻的落地声遮住了那一刻的自语：“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果然不出叶鸿彻所料，两人一回到大宅梵清就受到了叶老夫人的单独召见。
　　
　　看着眼前制服端正表情严肃的老管家，梵清不知怎的心里竟然闪过丝莫名的慌乱，却也知道身后的叶鸿彻不能靠，伸手拨了下头发，她带着自若的表情说道：“好的。麻烦你转告妈，我换了衣服马上过去。”
　　
　　“夫人说不必。”老人坚持。
　　
　　“可是……”她摆出为难的表情看看自己身上的旅行套装又看看管家。
　　
　　正在这时，一双大手从后面扶上了她的双臂，耳边响起叶鸿彻善意体贴的声音：“清，既然妈都说了，你也不必太过拘泥于礼节。外套我帮你带上去，你现在就和张管家一起过去吧。嗯……情报魔女灵狐？” 最后一句话是他陡然降低音量，在她耳边轻轻吐出的。
　　
　　但在梵清听来，却仿佛登时被雷击中了般……他这么快就知道了？她身体顿时一僵，连脸色也无可抑制地瞬间变得惨白。
　　
　　把手搭在她手臂上的叶鸿彻当然也感到了她瞬间的战栗，满意地伸手把她揽入怀里，状似亲昵地在她脸颊上落下个吻：“我会在我们的房间等你的。回头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