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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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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着给那个金发碧眼小女孩画速写,梵清很快便和邻座的母女熟悉起来。看着眼前那张小天使般无忧无虑欢笑着的纯真小脸,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丝莫名的感慨。已经二十六岁了,却依旧孑然一身,无亲少友。除了有名无实的丈夫和其它几个有缘无份的过客,个人世界始终一片空白。说从不觉得寂寞那是骗人的,只是一向以为自己比常人更习惯与孤独为伍罢。但时过境迁,情报事业的成功已不如当初那样能带给她巨大而完全的喜悦了。虽然绘画始终是她情有独钟的执着爱好,但随着造诣的加深,她开始发觉画布上那些斑斓的色彩间却始终缺了点什么。
也许……是改变的时候了。她想,毕竟她从来就不是个惧怕改变的人。与叶鸿彻五年之约的到期正是离开的最佳契机,也该给自己放个长假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有必要暗中小小补偿叶鸿彻一下,虽说在过去的时间里两人一直互相利用,但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想留有任何始终欠了他点什么的感觉。
广播里传出空姐甜美的声音,开始降落了。扣上安全带,靠在椅背上的梵清缓缓合上双眼,脑海里又浮现起起她这个寰煜集团总裁的挂名夫人每年参加叶氏家族聚会之前的程序: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一天到达华盛顿,先把所有属于印象派画家梵清的东西留在机场附近一家叶鸿彻名下的豪华酒店里,然后由早等候在那里的专业造型师彻底改头换面成雍容典雅的名门贵妇。基本等她差不多做完造型的时候,不确定从世界什么地方飞来的叶鸿彻也该到了。于是两个人共进晚餐,席间他会向她交代应该记住的关于他过去一年的行程,今年家族聚会的安排以及一些特别注意事项。第二天,两人一同驱车返回位于长岛的叶氏大宅。
其实偶而想起也会觉得好笑,叶鸿彻每年为这几天的瞒天过海所费的心力也不比真娶个平凡人家的妻子少多少。区别不过平凡女子会非常依赖他和他的财势而自己连他的钱都不会爱上,而以他的身份他刚好最恨和不相干人扯上关系,所以自己才会雀屏中选吧?真是够荣幸的。梵清扯扯唇角露出个嘲讽的表情。
果不其然机场等的又是他那个忠心耿耿的凌秘书,只是当黑色高级房车缓缓停在酒店门口的时候梵清觉得自己有必要惊讶得下巴掉到海里喂鱼去:今年叶鸿彻居然已经比她先到了,而且还破天荒正坐在酒店大堂等她!
惊讶归惊讶,并不妨碍她神色自若地走下车,穿过酒店里一大帮人衣冠楚楚的奇怪的目光来到那个已经站起来的英俊男子面前。
“叶。”她淡淡说。不在叶家大宅的时候她一向这么称呼他,正如他们之间的关系,比陌生人稍微近些,但绝对不熟。
“梵清。”他微微向她点点头。目光无声扫过她的鹿皮编的平底凉鞋,刺绣亚麻裙裤,藏式花纹的单肩背心和竹布褂衫;白皙的手腕上除了他以前见过的那个古老的景泰蓝手镯外还多出好几对藏式,阿拉伯式,希腊式以及威尼斯特产的琉璃手镯,随着她的行动发出轻微悦耳的撞击声,黑色的长发只用一根乌木钗随便固定在脑后,秀丽的面庞上没有一丝化过妆的痕迹。
感觉……有点奇怪,毕竟他从来没见过她身着式样随意色彩斑斓的衣衫,吉普赛女子般神秘狂野,风一样透明不羁的样子……著名印象派画家梵清,他第一次开始真正感觉到她还有着这样一个身份了。
本以为她会此至少向他说上几句,她也等他为自己的提前到达解释点什么,结果却是两人谁也没开口,就这么有点尴尬地无言对望着。
“总裁,造型师已经准备好了。”凌走到他身后小声说道。
“噢,让他等。梵清,我有事情跟你商量。”他说完转身向专属电梯走去,梵清愣了愣,也随之跟上。
谁知刚进位于顶楼的套房,梵清的左手腕突然传来猛地一震,她不由一惊!
“对不起,我先补个妆。”她向他微微一笑,也不待他应声已快步踏入设施齐备的浴室。
锁上门,梵清立刻拔下左手上那支看似古老的景泰蓝手镯。在某个特定的花纹上一按,手镯立刻从那一点断裂向两边张开──竟是个精密的越洋电话。
“喂……雪颐吗?……对,我刚到…嗯,已经见面了。……你说什么?!”
挂上电话,梵清只觉得自己一向精明的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简直无法接受对方那样的推测……老天爷,在意大利等待雪颐的竟然是那样的事情,这算哪门子黑色幽默啊?哆嗦着手从背包里抓出速写本,她开始描紫色大理石墙贴面上繁复的花纹──她紧张混乱的时候一向用这个方法平定思绪。等觉得自己差不多完全镇定下来,梵清拿出电子记事本造型的微型电脑,切入只有自己有通行密码的资料库,开始调出有关那个人近年来的一切报道……
那么在意大利的宫雪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这还要从去见线人的方致臻说起……
“……然后你们就可以等雪影一杀人就出手,这样也有足够证据交给你的顾客。”米兰某个隐蔽的酒吧装饰奢华的密室里,天鹅绒幔帐阴影中的男人开口道。
“雪影接的委托向来没有失手之说。你等雪影杀了安东尼奥再让我们带走他,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买卖呐。”坐在他对面的方致臻淡淡接口,轻易看穿对方的打算,也暗示他不要耍太多花招。
“没错,我是看上安东尼奥的军火市场很久了。”深褐瞳孔的男子非但不惊慌反而带着点肆无忌惮:“但现在能替ECLAIR约到两方的人只有我一人而已,方先生可以自己衡量其中的利害。”
“但你有没有想过,南美洲也同样是ECLAIR的势力范围。虽然我们的贸易范围不同,但如果无法对安东尼奥死后的军火市场配额问题达成共识的话,对你来说也将会是很困扰的事情吧?”实力确实是谈判的后盾,谈笑间对方的要挟被他轻易化做无形。
“那你想怎么样?”
“合作愉快。如果贵组织能够在进入美洲与ECLAIR相安无事的话,我们可以协助你们封锁安东尼奥被刺的消息到你们自己发布它为止。”
ECLAIR的信息拦截技术可谓是滴水不漏,得到这个保证就等于可以同时瞒过□□同行和官方耳目占领美洲市场,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对方飞快地考虑了下:“成交。”
“你不是这么轻易就能答应的人,除了安东尼奥的市场外你还想要什么?”
有着深褐色瞳孔的男人笑而不答。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得到那个女人,那个在世界上唯一可以与他匹配的女人,就算她现在的身份是那个人身边地位不明的“老友的妹妹”也一样。如果这次的计划能够成功,那个人也会成为他的池中物。而她,将是他对那个家伙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我用我的剑向你求爱,用武力的侵凌赢得你的芳心。虽然时光已经流逝了两千年,古罗马英雄忒修斯对阿玛宗女王希波吕忒的豪迈爱语可没有过时。
没想到这次的委托人竟然是新堂曜明。易了容的宫雪颐颇有些玩味地打量对桌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水城秀树,山口组未来继承人新堂曜明的第一心腹。虽说新堂本人当然不会不谨慎到让他们相识,可惜某次在日本出任务时她从车窗反影上取走过这个人的照片,然后很快将他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
三天后的晚会里当众干掉安东尼奥,并且为了防止引起怀疑,也必须使他身边的人轻微受伤。呵呵,这么说就是指新堂了,她会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好好照顾他的。预付订金就是一千万,事成之后又将有两千万汇入暗影户头──看来山口组真的打算进军南美了。可是,新堂明明认识杰森,却宁可让手下出面委托。而且如果不是因缘凑巧刚好认出对方是他的手下,她恐怕至今还蒙在鼓里。到底仅仅是因为新堂怕他的行动引起他人注意呢,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思忖着,已经恢复本来面目的宫雪颐招了艘贡多拉向梵清的公寓而去。
推开浴室门走进书房,方致臻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打开电脑。触到脖子上的白金链,他顿了顿。上面挂着枚小小的戒指──两年的婚姻生活里浣雪留给他的唯一纪念。时隔六年,她的音容笑貌却依旧那么鲜活,那个笑容有如午后阳光般温暖的美丽女子,明艳动人的五官和善解人意的漆黑眸子像磁石一样始终吸引着他的目光,那些她的一手好厨艺总是引得叶鸿彻三天两头上门蹭饭而他大发雷霆的往事,现在想起也不由莞尔。可惜还没等他察出半夜惊醒失忆的她的那些恶梦的原因,她已经像无声出现时那样又默默消失了。
突然,超乎常人的神经敏锐地感觉到楼下传来的轻微震动,瞟了眼监视器,刚刚有人进入这所房子!他立刻拔枪下楼。
宫雪颐刚进玄关就发现那个多出来的隐蔽式监视器,而且竟然是工作着的──这里有人!她不由大吃一惊。随手破坏掉头顶的监视器,楼上的对手已经下楼来。
火光电石间两人已在黑暗中互射了好几枪。然后两人很快都判断出对手是和自己身手相当的顶级高手,于是很有默契地停止射击,只是充满警觉地各自隐蔽在客厅家俱后面一动不动地互相观察着。
对方只有一个人。两人同时做出这样的判断。
目光投向客厅正中的巨型油画,宫雪颐想起梵清说过那幅画后面是个精密的保险柜,贸然触动的话会导致整面墙被通高压电──清昨天离开时才对这里做过例行安全检查,这个人想必也是才到,还没完全弄清这里的机关,自己又对公寓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不妨冒险一试。实在想知道,这个和自己身手相当手法却不属于记忆中任何一个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方致臻显然也对他的对手感到非常好奇,竟然能在突然其来的正面交锋中躲过他的袭击。不过他可以判断,对方是无备而来的,因为就在他下楼的时候他感到了对方一瞬间的诧异和惊慌。不过那个人显然是个高手,尽管此刻就与他同处于这间偌大的客厅里,杀气却掩饰得几乎感觉不到!
但他要有所动作了!感觉到了对方瞬间爆发的杀气,方致臻一下子从靠着的油画上移开。几乎就在同时,他原来待的地方被子弹击穿,紧接着本来靠着的墙上传来高压电通过时产生的恶心糊味──好险!不过这也让方致臻确定了对方的的方位,左手随即搭到了对方的肩膀上!
转眼的功夫两人已经交换十几招。方致臻发现他那个使内家武术的对手的虽然身材略微矮小人功夫却出奇高强──但是,还差他那么一点!抓住对方的一个破绽,他一下子把对方逼到墙上动弹不得,但与此同时对方藏在衣袖里的锋利的短刀也弹出架到他颈窝致命之处!但速度就比他慢了一下,利用这个瞬间方致臻已经触开开关,水晶壁灯柔和的灯光下两人顿时将彼此的面目一览无余!
宫雪颐顿时认出了面前的男人,梵清的资料上有:方致臻,ECLAIR的方致臻。难道……她顿时觉得脊背有些发冷。但那个还裸露着上半身,半干的头发上仍残留着洗发精清新气味的男人的目光里却完全没有捕获猎物时的眼神,反是……刹那的惊讶,混合着隐隐渴望的狂喜以及,迅速升起而取代一切的疑惑……最诡异的是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却意料外地熟悉,莫名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浣雪!”他不敢置信地自语。
宫雪颐顿时大惊失色,他怎么会知道……但机会就是现在!抓住他发愣的那一瞬间,她猛地挥刀相向,在他向后躲避的瞬间摆脱他的钳制,等方致臻追上来的时候她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站在门口,望着威尼斯城中密如蛛网的河道在月光下泛起的鳞鳞波光,他突然觉得从未有过地沮丧:相隔六年竟然在这样出人意表的情况下见面,还惊觉她竟然有着与他不相仲伯的身手,然后就满腹疑问地任她消失个无影无踪。
摇摇头,他慢慢走回客厅,一路仔细检查起双方交战时留下的痕迹。后来他突然注意到地毯上的一个什么东西。拾起来一看之下,先是惊讶,接着冷漠的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浣雪,这下子你非得再回来不可了。
最后他回到书房,先从ECLAIR的资料库调出过去十年里所有使用改装过的FN5.7mm的记录。沉思了会儿,又播通了叶鸿彻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