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芙青枝

2、第二章

　　雪终于停了。
　　天色烟青，寂静的街道上只听见远远的铲雪声。宋归河走出大门，打电话给周长：“备车，去2号印刷厂。”
　　周长一脸倦意地赶来，打着呵欠问道：“宋老师，咱们上周不是去过？”
　　宋归河只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驱车到2号印刷厂，厂边的小房子亮着灯。宋归河敲门，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房中人喊着：“来了来了，别敲了。”
　　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清秀的女人脸，她披着浅褐色粗线毛衣，穿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在看见宋归河的瞬间，又猛地将门合上。
　　房中隐约有声音问：“桐儿，谁在敲门啊？”
　　宋归河便答：“江太太早上好，是我，宋归河。”
　　门后一阵窸窣，几秒后红色木门再次被打开，只有江太太站在门边，另一个人却不见踪影了。
　　宋归河走进去，开门见山问：“江疏桐呢？”
　　江太太便喊：“桐儿，快出来，真是没礼貌。”
　　厨房门口的布帘晃了晃，一双穿着毛茸茸拖鞋的脚露出来。江疏桐掀开布帘缓缓走出来，她紧盯着地面，拿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地板。
　　“你怎么会来这儿？”她小声嘟囔着，“黄鼠狼给鸡拜年。”
　　江太太轻轻推她，“没礼貌，小宋是咱们印刷厂的长期客户。”
　　“也是唯一的客户。”宋归河补充道，“不然，你以为一个小小印刷厂是如何撑到今天的？”
　　江疏桐抬起头来，惊讶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来说：“那你来做什么？”
　　“因为我在这里有重要的事。”宋归河忽然朝她走去，步步逼近她，他的下巴几乎快碰到她的鼻尖。江疏桐本能地往后缩，才稍稍后退便撞到身后的衣帽架，她低着头，眼神不住地闪躲着。宋归河将手伸向她背后，二人离得无限接近，江疏桐被他团团围住，缩在他的胸膛里心怦怦乱跳，听见宋归河在耳边说：“我来取回我的帽子。”
　　他取下衣帽间的帽子，向后退几步，仿若无事地戴好，看了眼手表说：“现在是早上六点，八点钟的时候请你务必赶到我的办公室。外面太冷了，就别劳烦长辈奔波了，你说对不对？”
　　江疏桐愣在原处，还在晃神间，宋归河已经离开了。
　　因着连日大雪，四处道路拥堵，江疏桐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才赶到。周长等在外面，打开办公室的门说：“宋老师正在会客，江小姐您在这里稍等。”
　　她坐在宋归河的办公室里，听着门外走动的脚步声，几道寒暄的声音传进来，她听见宋归河清冷的声音说道：“下次再见。”
　　吱呀一声，宋归河推门而入。见江疏桐坐在桌前，他眼睛亮了亮，却又装作平静无常的模样，抬手看了眼时间，冷声道：“江小姐，你迟到了四十分钟。”
　　出乎意料的，江疏桐竟然乖乖道歉：“对不起，路上积雪有点多，耽误了时间。”
　　宋归河有些意外，怔愣了片刻，兀自轻声笑起来：“看来独自旅居国外，确实能锻炼人的心性。”
　　江疏桐直奔主题：“宋先生喊我来有什么事？”
　　宋归河没有答她，而是不紧不慢坐下来，按下电话说：“周长，送进来。”
　　周长走进来，手里拿着两个牛皮纸袋。他将纸袋中的东西一一摆到桌上：两杯热牛奶，两碗海鲜虾仁粥，两块红豆饼。
　　宋归河抬手道：“先吃早饭。”
　　“我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遍。”
　　江疏桐不得已，端起粥来小口小口地喝，宋归河还记得她嗜辣的口味，海鲜粥里撒了一层薄薄的辣椒粉。她轻轻尝一口，微辣软糯的口感却令她舌尖泛苦，安静的办公室里，只偶尔响起碗筷碰撞的声音，江疏桐感觉到如坐针毡，忍不住说：“宋先生，你的时间应该很宝贵的。要不我们先谈正事？”
　　宋归河动作一顿，放下碗筷静静看着她。他的眼睛像一潭无底的水，专注地看着她时，江疏桐感觉自己是水边游走的顽童，一不小心跌落进去，会坠入他的眼窝，再也寻不到回头的岸。
　　宋归河淡淡说：“这就是正事。”
　　江疏桐不解，“什么？”
　　宋归河以从未有过的深邃目光凝视着她，缓缓说道：“江疏桐，在你身上，我永远有无限时间去等。和你一起吃早饭，除此之外，所有的事都不能算是正事。”
　　江疏桐呼吸一滞，她仿佛听见咚地一声，一粒石子砸进去，她的心脏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