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刀剑]审神者和他的小木屋》无繇可医

4、四、从住处到家（二）

　　三日月扑上来时，明月夜险些反手一个过肩摔将他甩出去，好在及时想起审神者不可随意伤害刀剑的规定，才生生止住动作。只是虽然被他抱住，但明月夜仍旧浑身透着拒绝的意味。

　　他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刀剑更是如此。

　　“抱够了？”明月夜忍了良久等他自己放开，却发现他拥着自己的双臂越收越紧，全然没有松开的样子，于是不耐地震荡灵力将他震开。

　　三日月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很快便放弃抵抗，任由自己被他柔和却霸道的力量推出数步，双手平展，微笑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只是弯起的星眸中有泪意一闪而逝。

　　经历前夜之事，明月夜已然对三日月宗近毫无好感，虽然之前也没有，但现在无疑更加不喜。即便眼前这位纵满身狼狈亦如清风霁月优雅平和，笑容更是温柔得令人如沐春风，也无法抵消明月夜先入为主的反感。

　　于是他凝灵力为短剑，剑刃横于三日月颈前，冷声喝问：“你是谁？为何出现于此？”

　　三日月不易觉察的一怔，而后若无其事举起双手笑道：“我是三日月宗近啊，主人修炼修得发懵了吗？”

　　又一个叫他主人的付丧神，现在的刀剑都这么自来熟吗？

　　明月夜微恼，很想一剑劈下，最好连三日月脸上那明明很美却令他不由自主烦躁的笑容一并劈得粉碎。可若真让他动手，他自己反而做不到了。

　　此刻堵在心口的这种古怪的情绪，与他对待歌仙兼定时一模一样，矛盾而又统一。

　　“我不是你的主人。以你天下五剑最美之剑的名头，想成为你主人的审神者多如牛毛，你若是想找个主人作为栖身之所，大可在他们之中挑选。”手一晃，灵力凝结而成的短剑化为轻烟消散。明月夜觉得既然自己下不去手攻击，那便不去在意，不去理会，任他在外面如何折腾，自己不关注便是。

　　然而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当他转身想回屋并开启结界拒绝外人进入时，一向外表随和内心疏远的三日月宗近竟完全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

　　明月夜抽了一下，没抽动。再抽一下，仍是纹丝不动。无奈而又恼怒地低头，迎上三日月无辜的眼神，他强装淡然道：“你想我把你踹出去吗？”

　　三日月宗近闻言用力收紧了手臂，头一侧直接贴在他大腿外侧，可怜巴巴地道：“主人，这不公平，你都收下歌仙了，为什么不要我？”

　　明月夜下颔微微咬紧，素来清冷若仙不染尘埃的面容终于染上几分人气。分外勉强地伸出食指点在三日月宗近额前，缓缓加力将他的头推开，明月夜无可奈何地道：“你先放开我的腿。”

　　“不。”三日月摇头，动作幅度却很轻，并未甩开明月夜点在自己额上的手指，甚至略带依恋地蹭了蹭。

　　明月夜触电般飞快缩手。

　　“起来，让旁人看到像什么话？”实在拗不过他，最终居然又是明月夜妥协，别开脸不情愿地道：“我们进去说。”

　　三日月宗近这才绽开灿烂笑颜，干脆地松手跳起，活泼得不像传闻中慵懒迷糊需要他人照顾的老爷爷。

　　明月夜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进院中，在他跟着踏入栅栏内时广袖一挥，无形灵力迅速编织成结界将整个院子笼罩其中，隔绝外界所有的动静和窥视。

　　坐在桌旁，不等明月夜开口，三日月宗近也十分自然地挨着他坐下，见他蹙眉看来只是回以一笑，却并不依他目光中传达的“离我远点”的意思，而是凑得更近了。

　　想到昨天耍赖的歌仙兼定，又看看面前耍赖的三日月宗近，明月夜生平第一次有了头痛感。

　　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想将堵塞于胸口的郁闷感一同吐出体外。靠着过人的忍耐力和灵息流转时带来的沉静之效，他总算恢复平日的冷静，满面恼色一扫而空。

　　“你认识赖在这里的歌仙兼定？你也是那个遗迹中出土的刀剑？”不再关注三日月宗近的靠近，也无视他平和却颇有渗透性的气息，明月夜淡声问道。

　　“算是吧。”三日月宗近右手撑着下颚，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眼睫都不带颤动的。

　　明月夜不是会介意他人目光的人，他本就是发光体，无论上战场、到万屋采购或是极难得出席活动，都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早已习惯了。只是那些人的眼神多是崇敬或妒忌，复杂得很，没有三日月宗近这么纯粹热烈。

　　“那你告诉我，为何你与他都叫我主人？我从不锻刀，并无刀剑傍身”明月夜也不拐弯抹角，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询问道。这个问题他一直想问歌仙兼定，只可惜总被他插科打诨蒙混过去。现在逮着个三日月，自然要问清楚。

　　三日月宗近眸光闪了闪，似暗夜中微弱而又绵长的萤火，焰心被风吹得向四面八方飞溅，那样倔强悲凉。

　　“因为……”长睫微颤，他唇角笑容淡了些，眼中似有水光掠过，让明月夜觉得下一秒他便会落下泪来。然而事实是，他一把抱住明月夜的手臂，头靠在他肩上猫咪般蹭了几下，“因为主人就是主人，没有为什么！”

　　明月夜：“……”

　　他的手抖了又抖，不知耗费多大的耐力才忍下抽出武器给这不着调的家伙一记“爱的暴击”的冲动。

　　闭了闭眼，明月夜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对付不了的可能就是这种无赖了。无力地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也不再费力推开三日月，淡声问道：“是时之政府让你来的吗？”

　　“不是哦。”他没有推开自己，三日月宗近便也就这样赖在他身上，懒懒地眯起眼，用孩子恶作剧的语气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也不会给主人你带来麻烦。对于那些人来说，我‘人间蒸发’会比乖乖呆在时之政府好处更多。”

　　“希望如此。”明月夜轻声呢喃。

　　三日月宗近歪头笑眯眯地问：“主人是同意我留下来了吗？”

　　“嗯。”明月夜冷声应答。

　　“那我可以跟主人睡同一个房间吗？”他又得寸进尺问道。

　　“……当然不可以。”明月夜一指点在他额上将他凑过来的脸稍稍推开，回眸看向身后的房间，云淡风轻地道：“出来吧，你还想听多久？”

　　“吱呀”一声，歌仙兼定开门走出，浅色长衫衬着俊朗眉目，高雅若九天之月。他淡淡笑着举起手里做工粗糙的茶杯，若无其事地问：“主人，我可以到万屋买一套新茶具吗？”

　　于是，明月夜的小院子里又多了一间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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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月宗近和歌仙兼定是不同的，这一点明月夜在他来到自己的本丸第五天夜间才发觉。

　　歌仙兼定喜好风雅，对茶道、插花等风雅之事极有兴趣，整个院落也被他一手布置成温馨而不失清雅隽丽的模样。可三日月宗近虽也通风雅之事，毕竟年龄摆在那里，活得久了，再不感兴趣的东西也会有所了解。却并无执念，最多是能和他聊到一起。

　　不过他住进本丸后，两人便联合起来套路明月夜，欺负他对某些事极为迟钝，可劲儿的让他尝试从前从未做过的事，美其名曰体验生活，增进阅历，提升心境。明月夜气闷，也有过抗争，但最终都遂了他们的意。

　　或许正因如此，明月夜才没有发现两人间的不同，只觉得他们一样可恶，但又不惹人讨厌。

　　直到这天晚上，明月夜按照惯例在房中打坐修炼时，忽然感应到门外三日月宗近的气息。他一直在门口徘徊打转，却迟迟不曾敲门，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若是换个警觉性差点的，兴许还发现不了。

　　明月夜收敛流转的灵息，抬手正要隔空开门。不知想到什么，眉头一蹙，索性直接下床走过去把门拉开。

　　门扉轻启，如流萤清霜般的月华倾洒下来，照亮了明月夜颀长的身影。三日月宗近讶然回头，看到他时眼中掠过一丝慌乱，第一反应竟是向他道歉。

　　“抱歉，主人，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明月夜不答，反而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此时的三日月宗近身着款式略老气的纯棉睡衣，蓝发散乱地搭在肩上，在月光下泛着幽静色泽，却更显他的脸色苍白。双脚赤着踩在地上，手里还搂了个枕头，有些可笑的装扮在明月夜看来不仅不觉得滑稽，倒是让他看出了三日月藏在平静下深深的不安。

　　他先是困惑地凝眉，不明白三日月的不安从何而来。而后忽然想到曾经在万屋听到的两个审神者的对话，他们说三日月宗近性格有些迷糊，喜欢也需要被人照顾，而且可能是年龄大了，偶尔也会出现情绪不稳的情况，大多发生在被什么事触痛了不可言说的过往伤痕时。

　　自家这把三日月虽然沉睡于遗迹中多年，看似比其他付丧神聪敏一些，可实际上那只是他的伪装而已。本质上他还是渴望被照顾的感觉，尤其是被他最在乎的主人照顾。

　　想通这点，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把三日月划为自家人的明月夜并未犹豫多久便向他伸出手，淡然说道：“进来吧。”

　　三日月宗近一呆，看看他在朦胧月色下白净若雪精致如玉的手，又看看他不起波澜的面容，笑着把枕头丢开，握住他的手的同时整个人都缠了上去。

　　“主人这是想让我寝当番吗？”他靠在明月夜身上笑得开怀地问，又摸摸自己的脸，一本正经补上一句，“我被称为天下五剑中的最美之剑，主人肯定不会吃亏！想摸哪里可以尽管……诶诶诶！”

　　明月夜忍无可忍地捂住他毫无遮拦的嘴唇将他拖入房间，然后单手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放到床上。

　　“睡觉。”看也不看他，明月夜让出大部分床位，自己在床沿盘腿坐下，打算继续未完的修炼。

　　三日月宗近维持着明月夜将自己放下时的姿势呆呆坐在一旁，头上翘起的呆毛衬得他褪去笑意的笑容干涩无力。他看着触手可及的明月夜的背影，眼神却如隔着一条银河般黯淡。

　　主人不知道，是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那种被噩梦与漫无边际的恐惧攥住心脏的窒息，因为失去过所以更加患得患失的忧虑，无时无刻不在摧折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只有留在他身边时才能稍稍舒缓。

　　可是这些，他都不知道。

　　“主人……”

　　三日月宗近磨蹭着靠过去，探头看了他许久，突然倾身枕在他腿上。

　　明月夜睁开眼，低头看着这个仿佛被沉沉雾霭笼罩的俊美男子，面色淡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正是他身上清冷而又宁和的气息，透着无言的安抚与温柔，让伏在他腿上的三日月渐渐缓和了情绪。

　　其实他一直没能进入修炼状态，因为三日月的恐慌惊惧情绪太过明显，源源不断地向他传递过来，无法忽略，也无法视而不见。但他始终没有动，就是想等三日月自己靠过来。

　　很多时候，主动给出的安慰，没有需要安慰的人自己靠近讨要有效。

　　凝望这个一度让自己无奈又气恼的男子，明月夜犹豫片刻，还是“以德报怨”地将手轻轻搭在他头上，顺着发丝滑落的弧度抚摸了数下。明月夜的动作有些笨拙，幅度也不大，却给了他极大的安抚，让他瞬间就平静下来。

　　“你以前的主人是谁？”默然半晌，明月夜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怎会让你如此没有安全感？”

　　三日月宗近满足地蹭了蹭他的膝盖，声音糯糯地道：“我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你。”

　　明月夜顿时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但他不知道，三日月宗近说的都是实话。

　　微微摇头，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他倒也没有把三日月赶开，而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任他枕着，直至天明都未动过。

　　从苏醒至今一直沉浸于恐慌中的三日月宗近终于安稳地睡了个好觉，明月夜亦再度被迫做了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