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刀剑]审神者和他的小木屋》无繇可医

3、三、从住处到家（一）

　　“既然他只认定明月夜大人，那么从今以后便让他跟着您吧，这也是上层的意思。明月夜大人若是答应，门上的花纹我可拓印一份给您。”

　　于是不喜刀剑的明月夜因为长泽所提的条件而不情愿地将从醒来起便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歌仙兼定带回了木屋。

　　依然是红梅掩映的古朴木屋，清冷幽静。却因傍晚余晖的晕染而添了几分暖意，便是那孤傲的梅树都显得平易近人不少。

　　歌仙兼定随明月夜走入院子，看着偌大却空荡的院落及那孤零零伫立一处的木屋，他先是一怔，而后了然地抿唇笑道：“主人，纵然时光流逝百载千岁，您依然是您的模样，从未改变。”

　　“我自是我，何须改变。”明月夜听不懂他的话，也不愿懂，广袖一挥，木屋左侧便多出一间形制规格相差无几的屋子，“那便是你的房间，自行去布置吧。需要什么便同狐之助说。”

　　说完，他抬脚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主人。”歌仙兼定并不介意他冷冰冰的态度，笑容非但未改，甚至加深许多，温柔而深情，“晚上我为您下厨可好？”

　　明月夜唇角微抿，绯红弧线斜斜勾在侧颊，却不是笑容，而是不自在。他很想拒绝，以他的修为早已不需要吃饭，可不知为何，面对这样姿态柔和的歌仙兼定，他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似乎……不大愿意拒绝他。

　　“……随你。”最终他没能挣脱内心古怪的纵容，撂下一句便快步入了房内，房门紧紧关上。

　　歌仙兼定笑弯了好看的眼瞳，眸中却隐隐泛起几许感伤：“我终于找到他了，即便他已不记得我……那你们呢？你们在哪里？……”

　　回到房间的明月夜按住心口，那里不知何时起变得滚烫得陌生，从未有过的情感在涌动、翻腾，渴望冲破桎梏奔腾涌出。可他不明白那是什么，虽然自己奇异的并不排斥。

　　歌仙兼定，从遗迹中被带出的刀剑，你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一想法刚刚升起，明月夜便烦躁地皱紧眉头。他不喜欢脱离掌控的事物，更不喜欢自己平静的心湖被扰乱。他所修习之道在于“静”，万物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那种极致的“静”，可歌仙兼定的出现却惹他心乱了，哪怕他根本不知自己的心为何会乱。

　　深深阖上双眸，明月夜站在原地，运转灵息，摒弃杂念，平复心绪，试图回到先前的“静心之境”。可惜的是，他的心境只要稍微恢复，便会被屋外乒乒乓乓的动静打断；好不容易使大脑放空变得空灵，肆意蔓延的灵视之力便会将歌仙兼定的一举一动传递回来，反而让他更加烦躁，面冷如霜。

　　猛然睁眼，实在静不下心的明月夜冷着脸长吐一口气，挥袖打开门，门板重重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无疑是他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正忙着收拾自己房间的歌仙兼定听到动静，笑眯眯地扒着门探出个脑袋，蓝瞳弯成柔和的月牙弧形，笑意清和如春风拂面。

　　“你是故意的。”明月夜绷着脸，素来若钟玉交击般空幽清脆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微抿的薄唇却带出浅浅的委屈，“我要修炼。”

　　被说中心事的歌仙兼定走到院落中央，旋身一周，衣袂与发丝同时飞扬，染着余晖的暖意轻轻落下。微微歪头，他狡黠笑道：“主人，你不觉得这院子太单调了吗？冷冷清清没有一点家的味道。主人已经很强大了，不如暂时放下修炼，与我一起布置本丸可好？”

　　“不好。这只是住处，不是我的家。”明月夜断然拒绝，毫不犹豫。凤眸圆睁，眼底的冷意越发衬得瞳仁澄澈明亮，眸光如冬日湖面上沉浮的冰凌，虽寒意彻骨，却也足够动人。

　　歌仙兼定也不生气，双手一摊，神色无辜：“那主人回房修炼吧，我继续去收拾了。”

　　“站住！”他毫无波澜的音调终于有了起伏，长发无风自动，向后飘飞的刘海露出他全部面容，隽雅无方，“不许发出声音。”

　　“收拾东西哪能不发出声音？”歌仙兼定双手背在身后，故意逗他，“主人修炼时还会为外物所扰，这可与您的‘静心之道’不符，您还需多加修炼。”

　　满心气恼的明月夜闻言蓦然一怔，恼意化为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修习的道法？”

　　歌仙兼定回头望他，瞳孔倒映出他立于檐下袖卷风华的身影，唇角勾起怀念的弧度：“因为，您是我的主人，您的一切，我都知道……”

　　那是他愿沉寂黑暗漫长岁月，只为再度相遇的主人。

　　被巨大的情感浪潮冲击，明月夜捂住慢慢泛起细密疼痛的心口，眉宇困惑蹙起。在他出神时，歌仙兼定已经回到自己房中了，于是院子里又一次响起乒乒乓乓的声响。

　　明月夜：“……”刀剑果然很讨厌！

　　夜间，月华如水，长风浩荡。寂静的天地间暗香浮动，是那院外的红梅又开了满树红花。

　　明月夜盘坐于廊下，双手置于膝上，长发披散，白衣胜雪，气息空灵飘渺，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淡淡银光遥遥与天际明月呼应，汇聚自然之灵没入体内。

　　歌仙兼定端着饭菜走到院落一侧，挥手取出桌椅，将手中的菜肴放了上去。温馨带着热气的香味袅袅飘起，缓缓逸散，瞬间压盖了空气中的红梅幽香，亦打破了这种空灵的意境。

　　沉浸于玄妙道境中的明月夜鼻尖忽然飘来一缕诱人的咸香，挥之不去，如绳如索，缠绕着他飘荡于虚空中的精神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将其拉回现实，迫使他睁开眼。

　　这已经是歌仙兼定今日第二次打断他的修炼了。

　　明月夜冷冷盯着不远处一边忙碌一边哼着悠扬曲调的优雅男子，一种名为“愤怒”的负面情绪敲打着他来之不易的平静心绪。

　　“你是故意的。”这也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而且这次还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主人，是你的心不够静。”歌仙兼定悠然答道，似乎并不担心他一怒之下将自己毁掉，笑容不变，“既然不够静，那便暂时不要修炼了吧，过来和我一起吃饭。”

　　“我不需要吃饭。”明月夜动也不动，坐姿端正挺拔，气质清冷如玉，若忽略他眸底的恼怒，倒是颇有华夏推崇的端方君子，芝兰玉树之姿。

　　“美食能够给人好心情。主人心情这么差，为何不尝试一下新鲜事物呢？”无论明月夜神色有多冰冷和不耐，歌仙兼定始终温柔如初，胸前花朵随风舒展摇曳，与自己的主人一般柔和。

　　面对这样的人，明月夜再冷若冰霜，又能拿他如何？

　　生平第一次感到挫败的他无奈起身，冷着脸走向歌仙兼定。见状，歌仙兼定露出胜利的笑容，惹来明月夜一眼压迫感十足的瞪视。

　　在简朴的木桌旁坐下，明月夜还未动作，歌仙兼定便已将盛好的饭连同筷子一并递上，随之放下的还有一杯清香萦绕的热茶。

　　“主人，我做的都是华夏菜式，您尝尝看喜不喜欢。”歌仙兼定拿着筷子和一个小碗不停为明月夜夹菜，自己全然没有动筷的打算。

　　明月夜瞥他一眼，目光落到桌面几道清爽简单的菜肴上，不得不承认，不说味道如何，卖相绝对是一流。

　　一道素炒青菜，一道番茄炒蛋，一道糖醋排骨，以及一碗豆芽汤，都是普通的家常菜，而且味道偏淡。

　　他心里一怔，忽然想起自己成为审神者前出生于华夏江浙一代，口味素来清淡，且从前用餐前习惯先喝一杯茶润泽肠胃。而此时，歌仙兼定做的恰好是味道素淡的菜色，也为他准备了茶，他是如何知晓连自己都快忘记的习惯的？他此前不是一直被埋在遗迹中吗？又或者只是巧合？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见他盯着菜肴却迟迟不下筷，歌仙兼定疑惑地眨眼，低声嘟囔道：“我都是按主人的口味做的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他说得虽小声，却架不住明月夜有作弊般敏锐的五感，拿筷子挑起一根青菜送入口中，陌生却又带着微妙熟悉感的味道在味蕾上蔓延，莫名的酸麻自舌尖传遍全身，连清冷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含糊。

　　歌仙兼定微微瞪大澄明蓝瞳，继而弯起唇角笑道：“主人性格清冷，口味必定也是偏清淡的，这并不难猜。”

　　明月夜羽睫微颤，对他的回答持怀疑态度，却没有再问，只道：“你也吃吧。”

　　“好。”歌仙兼定微笑应道，却动也不动，撑着下颚歪头看他，满眼满心都是他的模样。

　　明月夜握着筷子的手轻轻一颤，突然有些不自在。

　　夜色渐临，天边油彩般绚烂的色泽逐渐变成深深浅浅的蓝色，层次分明，有种高远空茫的美感。风声疏阔，扬落满树繁盛花朵卷入小小的院落，清幽香味与弥漫在空中的淡淡的饭香糅合出温馨柔暖的气息，一盏橘黄烛灯照亮简朴的木桌，光芒腾起若萤火星辰，融化了桌边二人间若有若无的距离感。

　　青菜、番茄、鸡蛋，搭配煮得软糯的米饭，滋味极是淡薄，几乎没有油腥，对于一般人而言应该是难以入口的，但却是明月夜最习惯也最喜欢的味道。恍然间，他仿佛回溯时辰，望见遥远的时光另一端的自己，那个人的面容却格外模糊，也记不起什么旧事，但心底被搅扰的恼意却消散一空。

　　“主人。”歌仙兼定定定看着他，笑容淡而温柔，宛若盛着两泓星光的双眸似乎摒弃了整个天地，只倒映出他的容颜。在他闻声抬头看来时轻声笑道：“你之前对我说，这里不是你的家，是住处，对吗？”

　　“嗯。”明月夜淡淡颔首，不觉得这句话有何不对。

　　“那……您介意……”他放下撑着下颚的手凑近些许，迎着明月夜的目光，柔声问：“我把这里当成我的家吗？”

　　明月夜手一顿：“不是只有非常重要的地方，才能冠以‘家’的名称吗？”

　　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歌仙兼定笑了几声，仰头望着天空：“主人，您在的地方就是我最重要的所在，就是我的家。您说过的，一定不要放弃您……”

　　“什么？”明月夜一直专注听着他的话，可最后那句说得实在太轻了，即便以他的听觉也没能听清。

　　“没什么。”歌仙兼定忙摇头，若无其事地为他夹菜，“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明月夜疑惑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人身上裹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令人看不真切，偏偏又坦诚地将自己的全部摊在他眼前，任他查探，只不过是他看不懂罢了。

　　……

　　歌仙兼定来到木屋的第一夜，如之前明月夜独自度过的每一个夜晚般平静无波。只是院落的另一侧多了一抹平缓清浅的呼吸，明月夜还不太适应，整夜都无法入睡，只能以修炼打发时间。

　　第二日清晨，修炼一夜的明月夜走出房间，在廊下舒展肢体，目光迎向远方自云层中喷薄而出的霞彩，黑眸灼灼，清净剔透。

　　如此枯站片刻，感悟万物苏醒之初勃发的生机，当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空荡荡的小院中多了些东西。

　　从左侧栅栏一直延伸至长廊前半米处的地方被人挖出一口长方形池子，池水净澈泛着粼粼银光，还种了几株莲花。绿叶舒展，叶下锦鲤逐水波而游动，不时跃出水面，溅开晶莹水花。

　　池子边沿有青石砌边，放着一排开得娇艳明媚的花卉。几株藤萝缠绕在木栅栏上，垂落的青枝绿叶随风飘动，清新的浅绿与不远处的艳丽红梅交相辉映，非但不突兀，反而越发显得清致淡雅。

　　这些东西，估计又是歌仙兼定趁他修炼时弄的吧。只是他既能做到不惊动自己而布置好这一切，此前又为何连收拾个房间动静都那么大？果然是故意的！

　　明月夜难得孩子气地撇嘴，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太生气。正当他想转身回屋看会儿书时，余光一瞥，敏锐发觉栅栏旁露出了一片衣角。虽然很快那衣角就被拽回去了，但还是令他心下一沉。

　　居然有人在离他如此之近时还能躲过他的感知？

　　凤眸微眯，他没有出声，而是直接运起身法瞬间移至门外，旋身冷冷看向那个不经过他同意便靠近他住处的人，掌心已凝聚出淡金色灵力，下一刻便要发动攻击，却在那人抬头看来时，生生顿住动作。

　　那个人蹲在梅树下，像被抛弃的小宠物般可怜巴巴地抱着膝盖，可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明月夜时，他淡漠的神色顿时被灿烂笑靥取代，眼中骤然迸发的光芒明亮如朝阳初升。

　　他和前日明月夜遇到的三日月宗近长得一模一样，却又不是那么相似。第一眼看去时眉眼有多淡漠，此时便有多柔和。

　　张开双臂，他猛然拥住了明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