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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   吏部的王尚书正在批注公文,忽然听到响动,抬头一看,又是傅南生。这些日子傅南生安分守己,每日独来独往地在库房里折腾,王尚书的胆儿也大了起来,左右想想自己如今是他上司,便拿出官腔,问:“有什么事?”
      傅南生将茶放到他的桌上:“我给大人沏茶。”
      王尚书自问没得罪傅南生,毒药大概不会有,但加些其他东西也很膈应人了,便有些犹豫,道:“搁着吧,你有什么事?”
      傅南生倚着他的椅子的把手,一只胳膊杵着他的肩,道:“库房我都整理好了。”
      王尚书忙道:“起来,站好,要坐去那边坐,让人看见了你又觉得是别人不待见你。”
      傅南生撇了撇嘴角,站好了,道:“给我别的事做。”
      王尚书头疼地道:“你一定要做事干什么?”
      傅南生探头看他的桌面:“我帮尚书大人分忧好了。”
      王尚书急忙将桌上的公务收捡起来:“不必。”
      傅南生不耐烦地道:“你信不信我找御史参你们?”
      “秦郑文是吧……”王尚书嘀咕了两声,忽然眼前一亮,“你有事做了!本官给你开函,你去御史台递一递,兼个御史,事儿可多了,看谁不顺眼就写折子参谁。”王尚书压低了声音,“我这是对你好,你可别卖我,不要说是我说的……他们不是欺负你吗,你就参他们呗,想怎么骂怎么骂,御史骂人不用担责的。”
      傅南生眼都要翻白了:“你是害我吧?我还嫌他们不够嫌我?”
      王尚书笑了几声:“不然这样,你就别参他们……我这不也是为你出气儿呢嘛。这样,你看看大家都看谁不顺眼,你就去参那众矢之的,帮他们出气儿,说不定他们渐渐就对你青睐有加了。”
      “我再想想。”傅南生看他一眼,“先给我别的事。”
      王尚书语重心长地道:“其实也不是他们真不给你事做,你刚来,总要有些时间熟悉熟悉,否则容易出错,你也不要总觉着是他们排挤你。”
      傅南生问:“为什么齐川和凌偶和我同榜,他们一来就无需熟悉熟悉?”
      王尚书道:“他俩……他俩的爹是吏部的老人儿了,他俩自幼就耳濡目染,自然一来就能上手。”
      傅南生道:“我熟悉半个多月了,没人理我,我再熟悉三十年也不熟悉。”
      两人正纠缠不清,忽然门外传来门房的声音:“大人,您在吗?”
      王尚书急忙示意傅南生噤声,朝门外道:“在,何事?”
      门房道:“宫里来了人,说宣傅南生傅大人进宫,但我们没找到傅大人在哪。”
      王尚书道:“再去库房找一找,说不定他在那里。”
      门房虽已找过那里,但毕竟机灵,听了这话也不多问,退下去继续到库房寻一遍。
      王尚书听着门外走远,忙对傅南生道:“你的事儿来了,快去吧。”
      傅南生不情不愿地去了。

      “臣傅南生参加皇上。”
      “起来吧。”皇上和气地问,“在吏部可还习惯?”
      傅南生犹豫着看了看他,问:“臣可以和皇上告状吗?”
      皇上忍俊不禁:“朕看你到处告状,和飞卿告完了,又和我们的秦大人告。其实你真要告状,该去找玄将军,他才是真正会给人出气的。”
      傅南生见他又和气起来,想是公主那事儿已经过去,便也不那样拘谨了,委屈道:“也才和两个人说过,不算到处说了。何况皇上连臣说过什么都了若指掌,如今问起来也不过是看臣会不会讲实话,臣自然不能欺君。”
      皇上微笑着问:“怎么,若朕没有了若指掌,你就打算欺君了?”
      傅南生坦然道:“臣以往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也都全交给了皇上处置,皇上想必也该对臣放心了。”
      皇上道:“朕向来对你放心,你不需要靠手下有多少人,凭一己之力便能翻天,这也是朕对你又爱又恨的缘故。”
      傅南生听这话阴阳怪气不像什么好话,便咬着腮不搭腔。
      皇上又问:“喜欢做官吗?”
      傅南生道:“我根本就没有做上官,不知道。”
      皇上道:“你也这样大了,不要将自己当作孩童一样任性赌气,没人应该让着你。朕一会儿还有别的事,你先好好回话。”
      傅南生见他正色起来,便也收敛几分,道:“臣说的是实话,既非任性也非告状。臣是天子门生,是自己亲手答的考卷,主审官是秦大人,他是满朝找不出第二个的公正严明。若一个人已经脱了贱籍又凭本事考上了,却仍然要受到这样的苛待,还要被这些所谓的国之栋梁视若污脏之物避之不及,那不如朝廷早早就出一份法令说个清楚明白,也省得浪费彼此的时候。”
      “有人苛待你吗?听说你在吏部可舒服得很。”
      “那臣无话可说。”
      皇上叹了声气:“你与秦郑文交好,知道朕为何喜欢秦郑文,却又一直将他藏在翰林院里,不敢让他出来做事吗?”
      傅南生道:“秦大人性情耿直,不懂得区区绕绕的官场,皇上担心他过直易折。”
      皇上摇了摇头:“他懂,不懂也不能每月都写一份震耳发匮的奏疏给朕看了,朕每次看完,都想传阅六部才好。”
      他有些无奈,“他懂区区绕绕,却不肯区区绕绕,这样的人很容易落入圈套。不只是他,裴成远也是一样的。你当朕为什么那样轻易就答应了让裴成远去翰林院?因为他和秦郑文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由于出身的缘故,看着十分老于世故,其实说穿了,还顶不上秦郑文。朕原本以为你倒还好,没想到,当真是人以群分,你和他俩居然也差不多。”
      傅南生:“……”
      皇上又叹气:“你们三个加起来都还没陈飞卿能应付事儿,还一个比一个心气儿高,陈飞卿至少都还知道自己拙呢。”
      傅南生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想骂谁蠢了。不过真想让陈飞卿知道皇上背地里骂他蠢。
      皇上道:“还好秦郑文如今也懂了朕的意思,裴成远一开始便有自知之明,就剩下个你,朕觉得十分烫手。第一日做官就跑到赌场里过夜,还撒酒疯,朕真是闻所未闻,这不是别人看不起你,是你非得给人把柄。”
      傅南生低着眼,道:“臣后来改了。”
      “改了还是没改,自己清楚就好。”皇上道,“你当初要考,皇叔就劝过你,他早料到了后来的事,你自己不听劝。”
      可得了吧,他明明只是觉得我不配考,和那些人一样。傅南生在心里冷笑。
      皇上道:“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望你能真的懂些事。”
      傅南生不愿意被他教训,问:“皇上今日召我来,只是说这些话吗?”
      皇上喝了一口茶,道:“是有别的事,但看见你们这几个人就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
      傅南生:“……”
      哪几个?陈飞卿?秦郑文?裴成远?

      皇上的事是一件大事:傅南生要作钦差南下巡查。
      钦差往小了说,是个虚衔,但往大了讲,出外代表着皇上,并非谁都能当的。
      圣旨一下,文武百官皆是极为震惊。
      傅南生到吏部以来的那些子事儿其实都有所耳闻,大多人都只是顺眼看看热闹,实则事不关己,左耳听个响儿,右耳便出了,没当回事儿。可如今皇上忽然来了这样的一道旨,就令人不得不多想。
      议论中,忽然有人道:这又不难猜,傅探花和小侯爷最近越发的蜜里调油,就没人闻到酸味儿吗?
      众人便都悟了半分。
      ——左右逢源不是件容易的事,皇上虽然一向宽厚,既没为难傅南生,甚至还愿意点他做探花,但毕竟还是忍不住了想把人踢远点儿。
      啊,皇上真是厚道,踢远点儿还给个这么好的差事,我也想被踢远点儿。
      还是别了,丁兄,南边是谁的地界儿不记得了?你敢巡?
      姚家不是被整治过了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我当没看到呗。
      这个时候让您去做钦差巡南就是为了让您装作看不到的?您还是别惦记着这好事儿了,为您好。

      风一吹,事儿便转了个向,最终成了这样的“事实”:皇上一石二鸟,首先将人踢远了;其次也堵了小侯爷的嘴,毕竟怎么也不能说是为难傅南生;最后一步最关键,傅南生一定是去杠姚家的,只看皇上是想要谁赢。

      千里之外的姚乙听到消息后,立刻将叔叔——太后的胞弟请来家中:“小叔你听说了钦差的事吗?”
      自从马绰狐之事后,太后胞弟几次急着入宫都被拒,到底担心胞姐,也担心家族的命运前程,头发都愁白了,一张脸拉得老长:“听说了。”
      姚乙问:“你猜皇上是想做什么?”
      他小叔惶惶地道:“还能干什么,都说是要来弄我们了。太后那儿都没消息了……”
      “您还惦记着她呢?”姚乙对这小叔也有些不耐烦了,忍着不露,只道,“我说过了,姑姑那是后宫里头活下来的赢家,了不得的,再走俩皇上她老人家还能立在那儿呢,您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咱们家。”
      他小叔顿时怒了:“我也说过,没有太后就没有咱们家,你再这样轻佻,我……我不跟你说了!”
      姚乙忙拽着他:“别走啊小叔,现在你当家呢。”
      “我当不了,我、我趁早说,别以为我都不知道,家都给你们当了,你们就图着我每次死皮赖脸去求太后,这才把话说得好听。”
      姚乙暗暗地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仍然一派恳切:“小叔你说这话,就不如拿把刀子往侄子心口上面扎了,诛心之言啊!咱们家若不是出了太后,能算得了什么?都是靠你们主家撑着,这么多年来,我们底下的小辈们都是尽心尽力,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不全让你和太后担责,这时候您还说这话……”
      “行了行了,”胞弟也冷静了下来,“别花言巧语了,我刚才也是急了口不择言,你那些话也省省,说正事。”
      姚乙拉着他坐下,亲手斟茶:“小叔,你不要急,我正是怕您急坏了身子,这才赶紧请您来说这事儿的。我琢磨来琢磨去吧,传言也不能全信,多少太后还在,皇上不至于真能把自己亲娘的家里给赶尽杀绝吧?我们这些日子可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再没敢在这关头乱动,咱这样的落水狗都不放过,这就过分了啊。”
      他小叔瞪他一眼:“你说话就不能好好儿说?”
      “我性情直,有什么说什么,跟小叔更没什么好藏着的。”姚乙道,“那傅南生您是知道的,跟皇上可仇不小。”
      他小叔更无语了:“你不会也信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吧?”
      姚乙道:“这我还真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皇上以为他来这一招反而能瞒得住人,呵呵。小叔,你别急着骂我,听我说,我也不是空穴来风,自然有我的道理。”
      “马绰狐的事你也有道理呢,差点害了太后!”
      姚乙咳嗽一声:“那不能怪我,太后把人藏宫里就没点事儿了,非得把人放外头大摇大摆,我怎么想得到她还真那么信她儿子宽宏海量?”
      “你不送不就没事了?”
      “你不懂。”
      “就你懂,懂个屁,差点闹出事。”
      姚乙挠挠头:“说回来正事。这下子您也该看出来了,咱们皇上可没您和太后想的那样宽宏海量明辨是非,马绰狐还真没受太后待见,皇上却把人直接给砍了,您还没看出点什么吗?”
      他小叔想了想,困惑地道:“我这一直也觉得奇怪,皇上不是这个性情。我也算看着他打小长大的,他打小还真是我和太后想的那样宽宏海量明辨是非的孩子,马绰狐的事是当真做得人始料不及。他和太后是有些事儿的想法不一样,但以前也绝不会这样对待太后……看来,姚家真要倒了……”
      姚乙都要无语了:“您能想姚家点好吗?我的意思是,龙体或许是当真……”
      “你什么意思?”
      “您知道我什么意思。事出反常,必定有妖,一个人常年卧病的人忽然性情大变,还能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时日无多,事儿还没做完,急着赶紧做了。”
      “但……”
      “别但了,小叔,你当我敢胡乱说这话呢?皇上捂得紧,但终究宫里头人多口杂,总会有些风言风语。你想想,他前不久突然就把宁王调去了北疆长驻,安国侯也忽然闭门不出了,淮王被他叫去了京城,太后也一病不起,傅南生又被他弄来江南,这么多事是为了什么?”
      “我还真没看出来是为了什么,不是寻常的调派吗?就你想得多。”
      “我的小叔啊,他要驾崩了,安排后事呢!”
      “你是不是疯了?还叫大声点儿,去街上嚷嚷!”
      “外头有人守着,听不到。你听我分析,他如今没有立储,是一定要立的,所以他把淮王和淮王世子都叫去了,我看他七成是要立淮王世子。世子你也见过,长得不错,人乖巧机灵,年岁小,淮王又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绣花枕头,屁个势力都没有,再不济找个名头随随便便就能把人弄死了,世子就能顺理成章做太子。更妙的是,世子的生母早八百年难产没了,幼帝外戚的事儿都不必担心了。
      至于宁王和安国侯,这两人早八千年就合不来,留着相互制衡呢。如今宁王去了北疆,顺理成章把那儿的兵权给拿在手上,安国侯和他自然都不敢轻易先动了,谁先动,谁就处于不利之地。
      有没有马绰狐,皇上也不会放过太后,总能找得到别的由头,他就巴不得太后一蹶不振,再别有胆子给咱们出头。
      至于傅南生,呵呵,养蛊呢。”
      他小叔忍不住道:“让你不要这么阴阳怪气,你有话直说。”
      “直说就直说。我看傅南生和皇上有些不清不楚的干系。”
      “你刚还说皇上跟陈……”
      “傅南生跟皇上不是那个不清不楚……我怀疑傅南生在给皇上暗地里做事。我可听到风声了,淮王在京城里就跟傅南生闹过。就傅南生那个性情,他若要没想着弄死淮王,我跟他姓。这下好,您老可算能看清楚了吧?淮王可以顺理成章去死了。”
      “……”
      “您还不信我呢?”
      “信信信,那你说这次傅南生南下是不是要弄死我们?”
      “皇上当然是想让我们弄死他。”姚乙都有些嫌弃他小叔了,“我都说了,咱们已经是落水狗了,敲打敲打就得了,真要把咱们连根拔起,那就是要太后的命,逼死生母是连始皇帝都不愿背的名声,咱们的皇上自然更没这个胆子,我看马绰狐的事儿就是最后一棒子,隔着山震一震也就得了。敲打完咱们,打狗棒就得收了,傅南生也最好别活着再给他碍眼。他自己都要死了,哪个男人会大方得乐意自己死了之后老婆跟别人双宿双栖去?当然要把傅南生先弄死,谁也别得到陈飞卿。”
      “……”
      “傅南生是条疯狗,恐怕死之前还得替他咬些人。”
      “那傅南生就肯?”
      “这我就真不清楚为什么了,但肯不肯的,您往后接着看就是了,看是不是我说对了。”
      “那咱们……”
      “咱们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别草木皆兵。”姚乙扶着他小叔站起身来,“小叔,请您来就是先稳您的心,千万不要寸脚大乱,别什么都还没发生,您那边就已经卖田卖屋了,让人看见了,还以为咱们家真撑不住了,平白叫人当笑话讲。”
      “……没,就你堂兄做生意缺点儿周转,你想多了。”
      “堂兄缺周转和我说,卖什么田啊,让管家上我府里来拿。”
      “你不是夹着尾巴了吗?这时候就别打公家的主意了,少吃点儿,比吃撑了好。”
      “小叔放心吧,撑不了的。”姚乙笑道,“之前咱们被打吐了那么多,不如担心担心会不会饿坏了。”
      “你——”
      “说笑罢了,别紧张,我听您的,饿着,好吧?可你看看我最近肚子都饿小了两圈,衣裳不得做新的?”
      太后胞弟又是烦闷又是无奈,重重地叹了声气。
      变卖田屋是太后让人传给他的意思,也没说太多,就让他有备无患,多留条后路。
      他心里极为清楚,虽然自己看起来像姚家的当家,其实也不顶事儿,除了自家的儿女,旁系压根没人听自己的,还很嫌弃自己全听太后的。若不是有太后在撑腰,自己连这个当家的位子都坐不上去。
      也怪自家人丁单薄,旁系却开枝散叶,这些年来更是一个个翅膀都硬了,对太后的微词颇多,姚乙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也不是凭空就来的。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两头跑,两头不是人,唉。
      左右将心一横,关起门过自己的得了。
      这都是后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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