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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   陈飞卿去吏部一问,门房说傅南生已经离开了。
      陈飞卿便回去书院里,可傅南生却未归。
      他等到入夜,出门在逐渐无人的街上寻了许久,猜想着傅南生或许喝闷酒去了,便连酒楼里也寻了。
      然而傅南生能去的地方只有那么几处,也没去玄府找他娘,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飞卿辞别了玄府的门房,叮嘱他不必声张给玄英和傅莺儿知道,便又回去书院瞧了瞧,仍然没人。
      直到丑时过半,傅南生方才被人送回来了,送他回来的人是陈飞卿的朋友,巡夜时听到暗巷里有人在叫救命,过去一看,看见傅南生在殴打两个赌徒。
      他们花了好一阵子也没拦得住傅南生继续打人,还是陈飞卿的朋友急中生智叫了一句“你再动手我叫陈飞卿过来了”,傅南生这才住了手,朝他恶狠狠地道:“你跟他说,我就杀了你。”
      跟一个衣衫不整的酒鬼没什么好说,还好那人向来脾气好,一路哄着,可算把这酒鬼给哄得愿意跟着回书院了。
      陈飞卿头疼起来,感激地将朋友送走,回头见傅南生很自觉地往地上一跪,醉醺醺地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陈飞卿甚至怀疑这纯粹是傅南生用来敷衍人的一种法子,总之先斩后奏,先做他也知道是错事的事,然后往地上一跪,就可以一笔勾销。这很像傅南生能想得出来的了。
      陈飞卿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理解了为何自己认错时爹也仍然很生气,说不定就和此时一样,觉得自己不过是在敷衍人罢了,根本没有诚心认识到错在哪里。
      然而陈飞卿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架着他起身,闻到他身上浓郁的怪味,是烟枪、香料、酒、汗臭等混成一块的怪味道,非常难闻。
      陈飞卿皱着眉头问:“你去赌坊了?”
      傅南生大笑了起来:“我还要去妓院!”
      “……”
      傅南生将衣襟又拉开了一些,道:“我也能嫖妓。”
      “……”
      傅南生学嫖客学得惟妙惟肖,在地上折腾了一小会儿,大笑着道:“我说了我会吧!”
      陈飞卿使劲儿地拽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问:“吏部的人和你说什么了?”
      傅南生皱着眉头抱怨:“疼,松手。”
      “疼就忍着。”陈飞卿面无表情地道,“回答我。”
      傅南生见他发火,便有点发怯了,半晌道:“没说什么……他们不跟我说话,他们对我特别好,我的屋子比尚书的还要好,哈哈,我自己一间屋子,裴成远和郑问其都得跟人挤桌子……他们不理我,我吃饭的碗都跟他们的不一样,他们连我的碗都要分开洗……”
      傅南生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像是告状似的,“他们凭什么欺负我,他们也去嫖了,他们还被好多妓|女睡了呢,被睡了还得给钱,他们才不要脸。他们还喜欢穿肚兜儿,还有喜欢被人拿东西逗弄着玩儿的,还有喜欢在地上学狗叫的,花钱让人把他当狗。他们这样子比我贱多了,我至少还能赚钱给我娘。”
      陈飞卿叹了一声气,抱着他哄:“不说了,你去休息一会儿,我烧水给你洗洗,一身的味儿。”
      傅南生却不肯:“我跟你说,我今日没去成妓院,但我去了倌馆。”
      “……”
      “我和小倌儿才不一样,我跟他们完全不一样。我看了好久啊,没看出我和他们哪里一样。”
      陈飞卿低声道:“不一样。”
      傅南生却又笑了,朝他道:“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啊?其实是一样的,我以前也是那么打扮的,你没见过而已。我打扮得和他们一样,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不对,我打扮得比他们好看多了,所以我赚得也比他们多,我可会赚钱了。”
      陈飞卿道:“够了,我知道你没醉。”
      傅南生便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我醉了。”
      陈飞卿道:“你没醉。时候不早了,今日不是休沐,你得换身衣服去吏部办公。”
      傅南生道:“我不去了,我不做官了。”
      陈飞卿道:“不行,你必须去。”
      傅南生朝他叫道:“我被人欺负了你听不到吗?我的意思是让你帮我去打他们!都说我傍上了你,你有什么用,你就会让我挨欺负,要没有你,我就能把他们都杀了。”
      陈飞卿重复了一遍:“我去烧水,你去准备换衣服。”
      傅南生挣开他,朝地上一躺:“我不去,你打死我也不去。”
      “……”这都从哪儿学的!
      陈飞卿蹲在他身旁,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越是这样你越要去。他们这样做确实很无礼,我也很生气,但我不能帮你打他们,你也不能打他们,越是这样,他们越是不愿意和你来往,只会越来越糟。你将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他们总会看到的,人心是肉长的,他们会后悔,会为了如今的偏见对你道歉。”
      傅南生笑道:“小侯爷你平日里见到的不是人,都是仙人。我见到的才是人,我见到的人才不是你说的这样,他们丑死了,丑得要命,他们嫉妒我长得好看,所以他们只想毁了我,他们才不会后悔,他们只会说,傅南生是个婊|子生的小婊|子,不配和他们坐在一起,永远都不配。我就配跪在地上,不配和他们坐在一起。”
      他说着说着,从地上爬起来,跪着道,“就是这样跪着。”
      陈飞卿看到他倔着一张脸,眼里却流着泪,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只能抱着他,低声道:“不是这样的。”
      傅南生被他一抱,又哭了起来,抽噎着道:“我考上了探花,他们却比以前更看不起我,那我考了干什么?让你玩起来更得劲吗?”
      “……”陈飞卿有些郁闷。得劲个鬼,还不如没这些糟心的事呢。
      傅南生道:“我不做官了,我不玩了。”
      陈飞卿道:“你若执意如此,也只能随你。事实上,我比你所想象的更不希望你来做官,我也有私心,也想将你藏在身边,让你谁也见不着,只能见我,无论我去哪里,都能将你带着。”
      傅南生闻言,讶异地看他。
      陈飞卿轻轻地咳嗽一声,有点儿底气不足地辩解:“我也是男人……嘛……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想做官,这是你想了很多年的一件事情,为此你做了很多的事,甚至有一些事,我不是很赞同。无论如何,你已经到了如今这步,便不能半途而废。”
      傅南生低声道:“我想做官是因为我想被人看得起,既然做了官也还是让人看不起,我就不做了。”
      陈飞卿道:“我不认为如此,你做官是为了抱负。”
      傅南生道:“随便你怎么说,但我比你更清楚我自己是为了什么。”
      陈飞卿道:“好吧,就当你是为了被人看得起。那你现在不想被人看得起了吗?”
      傅南生道:“反正做官也不被人看得起,我干脆如了你的意,以后给你金屋藏娇好了,除了你,我谁也不见了。”
      陈飞卿叹了声气,道:“你若要这样想,我也没有法子,我不再劝你了。”
      傅南生问:“你生气了?”
      陈飞卿道:“没有,这是你的事。”
      傅南生道:“你每次生气就这样说。”
      陈飞卿道:“确实没有生气。这和以往的事不一样,你做不做官,都说不上是好事或者坏事,所以我不想逼着你做决定,若做官令你如此痛苦,那就不要做了,去做生意也挺好的,或者继续开书院,都很好。”
      傅南生仔细地观察他的神色,见他果然并非生气,反倒温柔起来,道,“无论如何,你也要沐浴更衣。起来吧,你本就喝了酒,别着凉了。”

      傅南生在浴桶里面泡了会儿,往下滑了滑,热水便漫过了头顶,他仰面看着房梁发呆。中间隔着水,房梁歪歪扭扭的,像幻影一般。
      他忽然觉得遇到陈飞卿之后的所有事情都如同幻影一般。
      数年以前,他还和那些小倌儿一样涂脂抹粉待价而沽,之后忽然就阴差阳错地学了武功,成了漠国的大红人,如今还考上了探花,最值得讲的是他竟然从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手里抢走了他们视若珍宝的小侯爷,令小侯爷死心塌地、神魂颠倒、言听计从……
      听起来真像是假的。
      说不定一觉醒来,发现只是自己疯了幻想出来的。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仍然坐在牢房里面,等待着被处斩,结束这除了羞辱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意义的一生。

      陈飞卿进去给傅南生放干净衣裳,却听到屏风那头传来了轻微的咕噜声。他好奇地探头去看,被吓了一跳,只见傅南生整颗头都浸在水里,仰着头,瞪大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长发散在水里,说实话,有点儿像水鬼。傅南生又微微地张着嘴,便传出来咕噜咕噜的水泡声响。
      陈飞卿很小的时候喜欢这样玩,后来差点呛死在水里被他爹揍一顿就不敢这样玩了。
      他扒着浴桶的边儿,道:“别呛到了,给个招呼。”
      傅南生的眼睛眨了眨,从水里冒出来,湿淋淋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吻在他的嘴上,完了还要抱怨他:“我以前没这么容易委屈难受的,都怪你,你为什么总要惯着我?”
      陈飞卿笑了笑,道:“因为我喜欢你。”
      傅南生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在想,真该让所有人都听一听,到底是谁在勾引谁。
      看了好一会儿,傅南生将陈飞卿推远一些,从水里出来,换好干净的衣裳,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吏部办公,中午不回来吃饭,晚上回来吃,你不要去找我。”
      陈飞卿好笑地看着他:“不久前还有个人躺在地上蹬腿儿,耍赖说他不玩了。”
      傅南生装作没有听到,径直走了。

      吏部今日也很忙碌,傅南生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了一会儿书,又去库房里接着清理昨天没有打扫完的地方,以及将昨日扔到地上泄愤的旧档册子捡起来摆回去。
      打扫完,他见外头日光好,便在门外拦了些屏障,将册子分批晒出去,自己也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晒着日光看书喝茶。这个偏僻的角落里平日也没人会来,安安静静的,他没多久就舒服得睡了过去。
      凑巧路过吏部外头便悄悄地趴在墙头想看一看的陈飞卿心情复杂。
      似乎哪里不太对劲……算了,慢慢来。

      傅南生小睡了一会儿,也沉不了,下意识地防备着周遭,听到些响动就会醒来。如此反复几次,他也不睡了,将册子换了一批来晒。
      中午仍是去饭堂里盛,端着他那与众不同的碗,径自在饭堂里寻了个位子坐着吃起来。
      吃完了仍然回去晒东西。

      过了几日,傅南生再没有东西可晒,想了想,将一些年岁久远的册子誊抄完,又挂了公务出外的牌子,朝翰林院去找秦郑文问如何编纂统册。
      秦郑文道:“你自可问吏部的人,不必跑这么远来找我。”
      傅南生向他告状:“他们都不理我,我一个人坐一间屋子,他们还不让我做事,说我会做不好,就让我去打扫库房。扫完了又没事做,我这才想找一些事做。”
      秦郑文便皱起了眉头,半晌道:“你也快而立之年,以后不要拿这事向我说,自己解决。”
      “我离三十早着呢。”傅南生理直气壮地道,“何况,我不是向你告状,我是来向你讨教的,你既要问我,我就老实答你。”
      秦郑文道:“我没问你。”
      傅南生问:“那你教不教我?”
      秦郑文皱着眉头道:“我尚且有些事,你稍等片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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