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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陈飞卿半夜里被吵醒了,他坐起来,看向地上正做噩梦的傅南生,听到傅南生在含糊地喊爹喊娘喊救命。
      陈飞卿有那么一点后悔了。傅南生醒着折腾,睡着了还折腾,怎么就有这么能折腾的人。
      但转瞬过去,陈飞卿瞌睡散了一点,心里头那股子悔意就没了,成了怜悯。他叫傅南生,叫了好几声,傅南生终于醒了,皱成一团的五官舒展开来,眼睛里水濛濛地看着陈飞卿。
      陈飞卿道:“你做噩梦了,所以我叫醒你。现在继续睡吧。”
      傅南生什么也没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陈飞卿躺回去,却睡不着了,问:“你梦到什么了?怪可怕的。”
      傅南生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飞卿都快睡着了,才听到他说:“什么都没梦到,只有我一个人,周围什么都没有。”
      陈飞卿也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打了个呵欠,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只想睡觉。睡着睡着,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傅南生将被褥挪到了他床边的脚踏上。
      傅南生铺好被褥,躺了上去。
      陈飞卿心想,终于能睡觉了。
      然后他的手就被人抓住了。
      他一愣,睁开眼睛去看,看到床沿边上搭上来一条手臂,正抓着自己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陈飞卿探头去看:“你这么睡不累吗?”
      傅南生却再没有回答他,似乎是睡得很香。

      翌日晌午,陈飞卿与陈醉碰了个头。
      陈醉正色道:“我必须要再跟你说一说傅南生的事。”
      陈飞卿道:“我也想跟你说他的事。”
      陈醉问:“什么事?你先说。”
      陈飞卿道:“这样虽然不太好,但我想把他送走。”
      陈醉一怔:“怎么突然这么想?”
      陈飞卿含糊地说:“我觉得我和他无法以常人的方式相处,我不懂他。”
      陈醉道:“这好办,给他钱,让他走。”
      陈飞卿道:“没这么好办,我哪儿来钱给他?我就两百两,已经都给他了。”
      陈醉震惊地说:“我上回问你借二十两银子,你死活不肯借给我,你居然两百两都给了他?”
      “一码事归一码事,你拿银子又不是干正事。”
      陈醉愤愤不平地道:“至少你给我银子,还能听我说个谢字,给他,呵呵。”
      陈飞卿在心里道,给他,就能听他叫爹。
      陈醉冷静了一会儿,道:“那你直接让他走吧,难不成他还能赖着不走?你让他试试。”
      陈飞卿道:“确实也可以这样,但毕竟我答应了他,这样有些不讲道义。”
      陈醉道:“那你给他钱,我还有一点钱,再找朋友们借一点,凑个五百两打发他。”
      陈飞卿道:“行,你都给我记账上,回头我发了俸禄就慢慢还。”
      陈醉道:“别,他们不肯借我的,得你亲自去借。”
      陈飞卿问:“是不是你又打着我的名头去跟他们借钱了?”
      陈醉嘿嘿笑了两声:“这倒没有,但恐怕他们会像你一样这么想。”
      陈飞卿为难道:“我好容易才让傅南生跟陈树去拿东西,不然还脱不了身,他黏我黏得特别紧,我总不好当着他的面去和人借钱。”
      陈醉道:“这好办,你就跟傅南生说是朋友们要为你践行,你得去吃宴席。他就算要跟去,也是跟陈树一块在后院等着,你赶紧借钱便是。”
      陈飞卿点了点头,又叹着气:“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平白无故捡了个祖宗回来?”
      陈醉冷笑道:“是祖宗还好,祖宗至少是保佑你的,怕就怕捡了个妖怪回来。”
      陈飞卿道:“你也别总这样说他。他其实也可怜。只不过,我当真不知道怎么和他来往,很难懂他在想些什么。若不然,你看看哪里还有缺,帮忙引荐他去吧,他也确实是想做一番事业,也有些才华。”
      陈醉没好气道:“宫里缺阉人,你问他愿不愿意去,弄不好就是扬名立万,最差也能遗臭万年。”

      晌午过后,陈飞卿借口要去吃宴席出了门,他原还想让傅南生留在府中清点行李,却没能甩得掉。傅南生实在是黏人又一意孤行,想听的就听,遇到不想听的,就面无表情地装聋。
      陈飞卿只好带着傅南生与陈树一同去赴宴。
      他们去的是一位姓郑的小少爷府上。
      这位郑小少爷从小立志做大元帅,可惜是个病弱之身,家人从没敢让他出过京城。

      主人饮宴,随仆便都被领去了后院歇息吃酒。
      随仆们不缺吃穿,但图个热闹,便有意哄抢酒菜,你来我往,互相逗戏。
      陈树抢着了一壶酒一碟花生半只烧鸡,看向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的傅南生,道:“别介意,大家只是好玩儿。”
      傅南生笑了笑,很容易令人亲近的样子:“我生性内向,别扫了你们的兴才好。”
      陈树是陈府的家生子,从小跟陈飞卿一道长大的,性子也随了他家少爷,听这话赶紧道:“没。来,一起吃。”

      两人边吃边说着话,陈树奇道:“之前看你在少爷面前的样子,还以为你是个不善言谈的人。”
      傅南生笑道:“小侯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在他手下做事,不敢有逾越之处。”
      “这你倒不必担心,少爷他很好相处的。”
      傅南生道:“他宽待手下是他的事,我还是要恪守本分。”
      听他这么说,陈树多了许多的好感。
      这几年来,陈飞卿风头无两,往身边钻的人不少,有些人便仗着陈飞卿不拘小节而蹬鼻子上脸,陈飞卿性情爽快不会多说多想,可陈树就看不惯这样的人。
      陈树在心里认了傅南生,道:“少爷事儿多,顾不上周全,你以后有些小事就来找我,我能帮得上的,肯定会帮。”
      傅南生朝他举起酒杯,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却之不恭。”

      陈飞卿等人则在前厅饮宴,陈醉半真半假地将事儿说了,也没说是陈飞卿被傅南生吓怕了,只说陈飞卿对傅南生有愧,又觉得此人有才华,想要拿钱帮上一把。
      郑小少爷第一个道:“师哥开口,我就没有不借的道理。一千两够不够?”
      到处偷偷藏藏才攒了二百两的陈飞卿大喜过望:“太够了,其实我只想借五百两。”
      陈醉急着想拦,没拦得住,挫败地说:“你慢一点说,一千两多好,剩下五百两,你倒是也救济一下我!”
      众人大笑。
      郑小少爷说:“要是用来救济你,我就一两银子也不借了。这哪里是救济你,分明是救风尘。”
      哄堂大笑中,陈醉也不恼,依旧玩世不恭的模样,道:“你若说是救风尘,那大哥跟我还真没什么区别。”
      陈飞卿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别乱说话。
      陈醉笑了笑,岔开了话头。

      宴席吃到深夜,众人终于各自散去。
      陈树赶着马车,傅南生则在车厢里拧帕子给陈飞卿擦脸。
      陈飞卿随意地抹了抹脸,犹豫了一下,说:“你先不必忙,我有话和你说。”
      傅南生在陈飞卿面前又恢复了寡淡的面色。他听着这话,把帕子接回去:“说吧。”
      陈飞卿怀里揣着五百两的银票,如同揣了一个滚烫的火炉子。他观察着傅南生的脸色,白里面透着点红,不由得问:“你喝酒了?”
      傅南生点了点头。
      陈飞卿心想着傅南生这人挺有股子傲气,说不定是习惯不了陈树他们那样。这么想了想,陈飞卿道:“其实,在边塞也是这样,都是一群大老粗。”
      所以你别跟我去了!陈飞卿在内心里呐喊。
      傅南生看他一眼,道:“我跟着你,没人欺负我。”
      陈飞卿忙道:“不,我到了那里,也是个大老粗。这是在京城里我不敢,出了京城,我就尽着性儿撒野了。”
      傅南生问:“那你会欺负我吗?”
      陈飞卿赶紧点头:“会的,肯定会的。”
      傅南生说:“那你就欺负吧。”
      陈飞卿想了又想,总觉得这句话在哪里不对劲。
      傅南生一本正经地说:“你这神色,像在瞎想。”
      鬼才瞎想了!瞎想的到底是谁!
      陈飞卿反倒下定了决心,将牙一咬,道:“我刚刚给你找了份新的差事。来回你也是想做一番事业,不是非得跟着我才行。”
      傅南生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还好他半身隐在影子里,这才看不出来。
      听他半天没说话,陈飞卿的气势又小了一些,劝道:“真是好差事,你听说过郑家小少爷郑问其吗?今日我们就是在他家里饮宴。他天天想着从军,家里人拗不过,给他在兵部找了一个职。兵部你想,这不也带这个兵字吗。郑问其本来身边跟着个人,但那人父亲病重,得回去照顾,他家里人托我给找找,我觉得你俩应该合得来。”
      傅南生听着,末了,道:“你这是始乱终弃。”
      “你别乱说话,我跟你又没乱过!”
      傅南生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他看,幽幽地问:“乱了就可以吗?”
      陈飞卿道:“当然不是!你不准胡想!”
      傅南生低下头,想了想,道:“既然你如此嫌弃我,我也不会赖着不走。”说完,他撩开车帘,朝陈树道,“请你停车。”
      陈树停了车,问:“怎么了?”
      傅南生朝他说了句“再会”,便利索地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树愣愣地看着他走出去很远,回头问:“怎么了?”
      陈飞卿也懵着呢:“我还想问怎么了,那他到底还去不去郑家?”
      陈树问:“你们刚才吵什么?”
      陈飞卿便简单地说了一下。
      陈树不解:“为什么要赶他走?”
      陈飞卿讶异道:“你不觉得他这个人很奇怪吗?”
      陈树比他更惊讶:“我觉得他很好啊!他是真心将您当成了救命恩人,一心想着报恩,刚刚在郑府还问了我很多您的喜好,死心塌地要伺候好您。”
      陈飞卿一愣,不自在地说:“他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和他当真处不来。”
      陈树叹了一声气,却也不再劝,扬起马鞭要继续赶车。
      陈飞卿又道:“我还没把银票给他。”
      “您明天一大早城门开了就要出发,又喝了酒,该多休息,银票明日让府里的人送去给他。”
      陈飞卿摇头:“不行,刚才听你那么一说,我觉得还是得跟他再解释一下。他应该还没走远,我去追他。”
      陈树忙跳下车去:“那我给您把马解开。”
      陈飞卿却道:“省得麻烦了,我跑两步便好。”

      京城有夜禁,傅南生刚走过一条街,迎面撞见了两个巡夜的兵。
      略高些的兵大声叱喝:“你是什么人?”
      傅南生低了低头,道:“我是安国候府上的小厮,刚陪小侯爷从郑府饮宴归来,小侯爷让我替他跑腿。”
      高个兵摆了摆手:“你走吧。”
      傅南生低着头匆匆地从他们身边过去,却又被另外一个矮些的兵拽住。
      矮个兵道:“不对,你是那个,那个叫什么,前几天要问斩那个……傅南生!我记得你。你什么时候成小侯爷的小厮了?”
      高个兵喝道:“还敢骗我们?别动!”
      说着,两人将傅南生摁在路边的墙面上,将他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搜出了怀里的一百两银票。
      高个兵问:“这是哪儿来的?”
      傅南生镇定地说:“这是小侯爷给我的。”
      高个兵质疑道:“就算你做了小厮,平白无故有一百两赚?小侯爷还缺小厮吗?”
      矮个兵猛地拿手肘撞了他一下,脸上的表情颇为玩味:“王兄,我看这活儿你就做不了。”
      高个兵还有些不明白。
      矮个兵猥琐地笑了两声,朝他抛了个眼色。
      高个兵顿时也就明白了。
      陈飞卿与小皇帝的流言蜚语是真真切切的,如今又来了个貌若好女的傅南生,自然容易令人产生一些绮丽的联想。
      傅南生不做声,低头看着地上。
      这两个兵痞惯了,品性低俗,逮着人戏弄:“怎么,小侯爷放心让你一个人走夜路?”
      “真他娘的不是个娘儿们吗?”
      “你摸摸?”
      “嘿,还真想摸摸,比我家里那婆娘好看多了,可惜是个男的,老子不好这口。”
      傅南生顺从地由着他们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又捏了捏,跟看稀罕物件似的。
      他只在暗中用余光扫量着周围,对面是一条暗巷,巷子旁边是一家油铺。
      傅南生轻轻地笑了一声。
      两个兵摸过瘾了,正准备放行,就看到他笑了,不由得一愣,问:“笑什么?”
      傅南生抬起眼来,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角却刻意压了压,很有些诱人的风情。他轻轻地抓住高个兵的手,道:“男人和女人也没什么很大的差别。”
      高个兵像被蛊惑了似的看着他,半晌才清醒过来,仿佛被雷劈了,一把将手夺回来,破了音的骂道:“你你疯了啊?!干什么?干什么?”
      傅南生仍然笑着,道:“兵爷,我是见您刚才有些遗憾,才这样说的。您不想试试吗?”
      两个兵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自己是撞邪了,还是在做梦。
      傅南生循循善诱道:“凡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以?”
      高个兵推了推矮个兵,道:“喂,还看什么看?走了,这是个疯子。”
      矮个兵却盯着傅南生,回道:“我觉得,他说得也不错。”
      高个兵震惊道:“他长得再好也是个带把儿的,你他娘的还好这一口?怪不得到现在还没成亲!”
      矮个兵不耐烦地道:“你才好这一口!这不他比万花楼的娘们儿还骚吗,怪我?”
      傅南生轻轻地将手指点在他的太阳穴上,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去,拨了拨他的嘴唇,一脸无邪地笑了起来。
      这兵虽然去不起万花楼,但这么大年纪没成亲,平日里也去过不少小窑子,有过许多相好,十分懂这是妓|女和嫖客调情的手段。
      他只觉得一团火在心头烧,便忘了傅南生是个男人这回事。
      来回像傅南生说的那样,男人女人不都一样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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