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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又走神了,想什么呢?”玄英的大嗓门仍然非常的震撼人心。
      陈飞卿笑了笑:“没什么。”
      玄英却很了然:“那小子呢?这几天都没跟你出来。”
      陈飞卿笑道:“他忙着为乡试准备。”
      玄英嗤笑了一声:“吵架了吧?”
      陈飞卿装傻:“什么?”
      “唉,你们这些人哦。”玄英摇头,很不忍直视的模样。
      陈飞卿被他逗笑了:“英叔,你好像过来人。”
      玄英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就你们懂,我不能懂是吧?你英叔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倜傥,名声在外。”
      陈飞卿忍俊不禁。
      玄英又糊他一巴掌:“别看不起我!”
      “当然不敢。”陈飞卿连连拱手,“不敢,真不敢。”
      玄英一副很想看热闹的样子:“怎么吵架了?”
      陈飞卿摇了摇头:“还是不说了。”
      玄英搂着他的膀子,哥俩好似的:“别这么生分,你小时候可是什么心事都跟你英叔说的。”
      陈飞卿一脸正经道:“我长大了,总得有点秘密。”
      “得了吧你!”玄英来了兴致,“我猜猜啊。是不是拈酸吃醋的事?”
      “不是。”
      “别装了,那小子看起来就一副喜欢拈酸吃醋的样子。”
      陈飞卿看他一眼:“真的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人。哎,兵部到了,该办正事了。”
      玄英啧了一声:“办完正事,咱爷俩接着说。”
      谁要跟你接着说啊!陈飞卿开始思考怎么找机会开溜。

      最终也没溜成,被玄英抓去酒楼继续逼供。
      陈飞卿没办法,只好道:“不是大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理我。”
      玄英很感同身受似的:“女人都这——我不是故意的,顺口而已。”
      陈飞卿闷闷地道:“我没拿他当女人,而且女人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玄英反倒大笑起来:“你说得好像比你英叔还懂女人。”
      陈飞卿不接话,端起茶杯喝茶。
      玄英劈手夺过他的茶杯,把茶倒了,把酒倒进去:“喝什么茶,陪我喝酒。”
      陈飞卿也没拦着,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酒。
      玄英嘿嘿地笑:“知道为什么让你喝酒吗?”
      陈飞卿笑了笑,道:“人喝了酒,话会多一点,你想听热闹。”
      玄英哈哈大笑:“知我者,我们小侯爷是也!”
      陈飞卿心道,喝两杯我就装醉。
      玄英接着又道:“还有一点你没说到。等你喝点酒,好做事。”
      陈飞卿讶异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玄英朝他挤眉弄眼。
      陈飞卿原本以为还是正事,见他这样子,便明白了不是正事:“什么?”
      玄英又很不忍地叹气:“有时候侯爷吧,也管你管得太严了。”
      “哎?”
      玄英凑他耳边,小声道:“借酒行凶你会吧?”
      陈飞卿不假思索地问:“你要打谁?”
      玄英沉痛地捂着脸:“我现在想打你。”
      陈飞卿莫名的:“我又怎么了?”
      玄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很是豪迈地挥了挥手,道:“直说了吧,一个字,干,两个字,干他,三个字,往死里干!”
      陈飞卿第一次发现自己拿来附庸风雅的纸扇挺有用的,他刷的打开纸扇遮住脸,挡着周围食客投来的目光,低声道:“英叔你小点声。”
      玄英越说还越起劲了:“小什么声啊,这都是男人,谁不知道啊?你都这么大了还害什么羞啊。你要不信,去问谁都行,这一招绝对有用!管你们吵什么,都听过那句老话吧?床头打架床尾和……”
      可!得!了!吧!
      就是这件事闹出来的!
      陈飞卿彻底懒得理他了,闷头喝酒。

      是夜,傅南生洗漱完,去院子里倒水浇花,一抬眼就见陈飞卿站在身前。
      他很客气地道:“喝酒了?还要吃点东西吗?树哥怎么没一起回来?你先进屋休息,我去沏茶,不然明天醒——”
      陈飞卿一言不发,把他打横抱起来往屋里走。
      傅南生也不慌,只是平静地道:“我知道你没醉,别来这一套。”
      借酒行凶嘛,老掉牙的招。傅南生也说不上不高兴,更说不上高兴,只是觉得有点烦。那道声音又开始叫魂似的:他和其他的人一样。
      傅南生把心一横,在心里回道:一样就一样,我甘愿,我乐意!
      那声音道:你不甘愿,你不乐意。
      傅南生道:我不乐意我也愿意!闭嘴!

      陈飞卿把他抱进房里,搁在床边站好,沉默地看着他。
      傅南生抬起手解自己的衣裳。
      陈飞卿却按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吻他。
      傅南生都配合。
      无外乎都是这样,反正是这样的命数,早晚都是这样,所有的人都这样,陈飞卿至少比其他人好那么一点,也就一点。
      只是仍然很难过,非常的难过。
      傅南生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渴望陈飞卿,渴望了这么久,可是当真可以得到了,却又莫名厌恶起来。
      他从小就厌恶那种事。
      嫖客和娼妓才会做的事。
      他不想做一个娼。

      陈飞卿松开他,咽了口唾沫,往床上一躺,僵硬得跟条死鱼一样。
      傅南生疑惑地看着他。
      陈飞卿抬起手覆盖在自己的脸上,道:“我不是不愿意,但我确实有点紧张,你看着办吧。”
      傅南生:“……”
      这回轮到傅南生懵了。
      他懵了好一会儿,道:“什么?”
      陈飞卿仍然盖着脸,低声道:“我那天也不是不愿意,只是确实没想过这事。你生气也很自然,我那样没道理,或者说很无礼,我诚心地向你道歉。”
      傅南生:“……”
      陈飞卿接着道:“但是我确实也有点紧张,所以喝了点酒,希望你别介意。”
      傅南生:“……”
      陈飞卿许久还没听到他说话,便偷偷地从指缝间睁开一只眼睛去看,见傅南生的神色十分复杂。
      陈飞卿挠了挠额头,坐起来,道:“我这样好像也不好,你要实在介意,我先去——”
      傅南生突然扑在他身上,死死地抱着他,两条胳膊非常用力,甚至勒得陈飞卿有点疼。
      陈飞卿不说话了,耐心地等着他说话。

      屋里很安静,陈飞卿甚至疑心自己听到了傅南生的心跳声,砰砰的,十分用力。
      过了很久,傅南生求他似的:“你杀了我吧。”
      陈飞卿一怔:“怎么又说这种话?”
      傅南生像做梦似的说:“我爱你。”
      陈飞卿笑了笑:“我知道。”
      傅南生又做梦似的摇了摇头:“你不知道。”
      陈飞卿疑惑地看着他,道:“我真的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傅南生很认真很认真地道,“因为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陈飞卿:“哎?但是你以前就说过——”
      傅南生用力地吻着他,十分没有章法,半晌,抵着陈飞卿的额头道:“你不要管以前的我,只要喜欢以后的我就好。我再也不干坏事了,也不说别人的坏话了。”
      陈飞卿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说过别人的坏话?”
      傅南生道:“心里也不说了。”
      陈飞卿好奇地问:“你心里说过谁的坏话——疼!”
      傅南生用力地拧了他一把,面不改色地继续深情款款的语气:“这种时候你不准问东问西,别这么煞风景。”
      陈飞卿又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你继续说。”
      傅南生道:“我也不撒谎了,再也不对你撒谎了。”
      陈飞卿道:“嗯。”
      傅南生还想说什么,却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来。
      只是忍不住惶恐起来。
      他活了二十来年,从来没遇到过好事,却突然,遇到了陈飞卿。
      第一次害怕遭到报应,因为他只有陈飞卿可以失去,若有报应,就一定只有失去陈飞卿。
      他不想失去陈飞卿。
      半晌,陈飞卿咳嗽一声:“那个——”
      傅南生心满意足地抱着他:“别那个了,你赶紧睡吧。”
      陈飞卿:“……”
      他忍不住委婉地道,“其实,有的时候我不太懂你在想什么。”
      傅南生还是很心满意足,道:“我在想明天吃什么。”
      陈飞卿:“我就是不懂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会想明天吃什么,类似这样的事。”
      傅南生亲了他一口,仍然心满意足,道:“因为你笨。”
      陈飞卿:“刚才似乎有人说过不说人坏话了。”
      傅南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道:“我不说别人坏话了,我只说你的坏话。”
      陈飞卿莫名其妙的,过后却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抱着他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道:“好。”

      隔日再见玄英,玄英拿手肘杵陈飞卿,挤眉弄眼。
      陈飞卿正色道:“英叔,我之前忘了和你说,我娘要我见着你了讲一声,你也该成家了,得空了跟她去见一见对方。”
      玄英笑意一僵,问:“真的假的?”
      陈飞卿道:“我又不会拿这事骗你,真的。”
      玄英道:“打住,你就装作不记得跟我说了,我也不知道这事。”
      玄英自命天煞孤星,直到如今也孑然一身。一众亲近的兄弟朋友的夫人却都疼他,爱给他张罗合适的女子。若是对着男人,玄英还能撒泼,对着一众嫂夫人,他大气也不敢出。

      陈飞卿笑了一阵,又道:“若没其他的事,我就先行一步。”
      “就急着回去见傅南生啊?”玄英问。
      “不是。”陈飞卿摇头。
      玄英道:“正好我也有事,回头见。”

      陈飞卿告别玄英,便往万花楼而来。
      他是来见傅南生他娘的。

      陈飞卿径直找去了万花楼的后院,见有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在泼水,便问道:“请问,你认识傅莺儿吗?”
      那女人看他一眼,很有风情地笑了笑:“这位公子看着挺眼熟的呀。”
      陈飞卿没见过她,但来过许多次花街,知道这里的人逮人就说面熟,便笑了笑:“我来找傅莺儿。”
      那女人扭着腰朝他走来,伸手便要去搭他的肩:“莺儿有客了,不如——”
      陈飞卿后退了一步,笑道:“多谢姐姐,劳烦告诉我傅莺儿在哪一间房,我在外头等等。”
      那女人便不乐意了:“你倒还挺钟情哟。”
      陈飞卿摆了摆手:“在下是替她儿子传话,忠人之事,姐姐别见怪。”
      那女人一怔:“南生?”
      陈飞卿讶异地问:“你——也对,你自然认识他。”
      那女人沉了脸色,冷笑道:“他自己怎么不来?究竟是死了还是富贵了?”
      陈飞卿解释道:“他有些事在忙,一时无法脱身。”
      “得了吧,好意思拿这话来搪塞我们,也不看看都谁教他的。”这女人挥手道,“看到最后那间房没?傅莺儿就在那。”
      陈飞卿跟着这女人去到最后那间房,一打开,里面乌烟瘴气,半天才看清楚床上躺着的女人,拿着烟杆子在吞云吐雾。
      陈飞卿想起傅南生说过,他娘沉迷于吸食神仙散。
      那女人走上前去推了推傅南生他娘:“你的好儿子叫人来看你。”
      傅莺儿笑了笑:“又送钱来的吧,怪不得你这么殷勤,自己拿吧。”
      “拿个屁,没给钱。”那女人瞪一眼陈飞卿,“不过挺英俊潇洒的——也他娘当不了饭吃!”
      陈飞卿看着她一时一个变脸,心道莫非傅南生的变脸就是跟她学的?
      傅莺儿坐起来,伸手挥了挥烟雾,眯着眼睛看陈飞卿:“你是?”
      陈飞卿朝她拱手道:“我叫陈飞卿。”
      傅莺儿想了想,有点讶异地问:“安国侯府小侯爷?”
      陈飞卿一怔:“你知道?”
      “知道啊,我也知道。”先前那女人赶紧去搬了个板凳给陈飞卿,“你早说你是小侯爷啊,快快快坐。”
      陈飞卿坐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她俩。
      傅莺儿朝那女人道:“霜霜,你先出去吧。”
      霜霜骂了句“过河拆桥”,还是出去了。
      傅莺儿搁下烟杆子,坐起了身,整了整衣裳,下地去倒茶,壶里却什么都没有,她倒也没觉得尴尬,只是笑道:“不好意思。”
      陈飞卿摇摇头:“不必客气。”
      傅莺儿回到床沿上坐下,看了他一会儿,问:“小侯爷找我有事吗?”
      陈飞卿不急着回答,先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
      “安国侯在京城里家喻户晓,我们这儿又总来些达官贵人,想不知道都难。”傅莺儿笑了笑,“何况,我儿子可明明白白说过是要跟着你走。怎么的,他现在是死了还是出息了?”
      陈飞卿道:“他自然还活着,只是有些事务缠身。我记得他先前说过请了人送财物回来给你。”
      “哦,送了啊。”傅莺儿很不在意的样子,“他是运财童子出身,从小到大给他砸钱的人又少不了。”
      陈飞卿听这话便有些不对,不由得有些排斥起来。傅莺儿实在是不像一个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他不想多待下去,站起身,道:“我今日正好路过这里,代他进来看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傅莺儿只道这小侯爷忒抠门了,简直一毛不拔。为了傅南生而来的人他不是第一个,但却着实是第一个啥也没送的人。
      “哎!小侯爷留步!”
      陈飞卿停下脚,回头看她:“怎么?”
      傅莺儿犹豫一下,问:“他如今在做什么?”
      陈飞卿道:“他脱了贱籍,打算参加恩科。”
      傅莺儿却有些看失心疯的神色:“你说真的啊?”
      陈飞卿点了点头。
      “就他?”傅莺儿好笑地道,“他跟你一块呢?”
      陈飞卿犹豫了一下,有点不懂傅莺儿的“一块”指的是什么意思,但无论是哪个意思,似乎都没错。他便点了点头。
      傅莺儿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道:“我听很多人说过你,说你性情挺不错的。今日傅南生能跟了你,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造化,你要捧他是他的福气,但我也知道,长不了的事儿。只求你一件事,来日你厌了,多少也记得点今日的好,给他留条活路。”
      陈飞卿越听这话越不对劲:“我没捧他,他自己想参加恩科。”
      傅莺儿勾着嘴角笑了笑,颇不以为然的样子,倒和傅南生确实有那么些相似。也只是神态罢了,单论相貌而言,傅南生实在是好看得太多。
      她道:“小侯爷要怎么说都行。”
      陈飞卿也懒得跟她多说,径直离开了。

      傅南生正在卧房里看书,坐得累了便站会儿。他听见门响,见是陈飞卿便没搭理,又低眼看起书来。
      陈飞卿有点酸溜溜。以前也有过这事儿,刚认识的时候傅南生十分缠人,可后来去了军营,他结识了许多朋友,天天到处被人拽着跑,及时雨似的,都不顾陈飞卿了。如今又一头扎在温习功课上,见人回来连个招呼都免了。
      当然,这不算坏事,是好事。然而,心里还是有点吃那本书的味。
      陈飞卿这么一酸,就有了点坏心思,不动声色地朝前走两步,突然把傅南生给竖着抱起来了。
      傅南生笑着要去亲他,又停在那里,问:“你去了花街?”
      陈飞卿道:“有点事过去。”
      傅南生又问:“你见了我娘?”
      陈飞卿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去那边办事,想起你娘,就顺路去看一看她。”
      傅南生道:“我闻到了神仙散的味道,还有楼里惯用的香味。”
      陈飞卿把他放回地上,道:“我还以为吹散了,没你鼻子厉害。那我先去洗洗。”
      傅南生问:“你去找她干什么?”
      陈飞卿道:“等会儿跟你说,我先去洗洗。”
      傅南生看着他出去打水,有点不自在起来。

      陈飞卿很快洗完了,换了干净衣裳回屋,见傅南生坐在床边发呆。
      “我今日去看她——”
      傅南生飞快地打断他的话:“她必然还是老样子。”
      陈飞卿不知道他说的“老样子”是什么样子,或许就是今日见到的那样子,便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你该去看一看她。”
      傅南生赌气似的:“我让人给她送了钱,每个月都送,送了很多,我的钱几乎都给她了。”
      “她并不在乎钱。”陈飞卿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里揉着玩儿,“我看她的钱也都分给她的姐妹们了。”
      傅南生反倒笑了起来:“她不在乎钱?那是因为她有我这个儿子,当然可以不在乎钱,反正我会给她送钱。”
      对傅莺儿,傅南生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他曾经以为自己是爱她的,所以害怕被她抛弃,被扔在了千里迢迢之外也要找回去找到她。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或许是恨她的。那个时候他只是没有别人要罢了,也不敢自己走出去,所以非得扒着她。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可以扒着陈飞卿了。
      他越这么想,越觉得没有哪里不对。做儿子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对不起傅莺儿的了,人们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这已经仁至义尽。更何况,自己本来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罢了。
      傅南生这样一想,又忽然想起前夜里跟陈飞卿发过誓,要改过自新,要做一个好人。然而好人究竟是什么人,他除了陈飞卿也没见过几个了。若要学陈飞卿那样,恐怕就非得回去见傅莺儿,还得母慈子孝天伦之乐。
      傅南生想到这里,一阵恶寒。

      陈飞卿见他不说话,也没太在意,只道:“这是你的私事,我也不好多管,但有件事我得做主,把她接出来。”
      傅南生摇了摇头:“我早就和你说过,没用的,她自己会跑回去。”
      陈飞卿道:“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原因。若她还要回去,我不会让她回去。”
      傅南生皱了皱眉,终于看向他:“你要把她关起来?”
      陈飞卿点了点头。
      “不行。”傅南生的反应却很大,“你不能这么做,我娘不愿意。”
      陈飞卿安抚他:“很多事不是不愿意就能不做的。”
      傅南生却固执起来:“就是不行,我不答应。你要关就把我关起来,不要关她。”
      陈飞卿啼笑皆非:“我关你干什么?南生,你听我说,我们得让她好起来。我今日去看她,她看起来病得很重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已经这样这么多年了,你让她这样到死吧。”傅南生的脸有些发白,有些决绝的神色,“你不懂她,让她这样子去死,她反而才高兴。不然她会骂我。”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几乎是自言自语。
      陈飞卿却听清了,他很不能明白傅南生这样的想法,半晌才道:“那我们先不说这事,明天或后天,你跟我去看看她。”
      傅南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我娘很坏?”
      陈飞卿摇了摇头:“我想你对她是没有坏心思的,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
      傅南生笑了笑:“我知道,给她钱。”
      “所以我才说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但至少像你那样纵容她,一定是不对的。”陈飞卿亲了亲他的脸颊,“乖,早点睡,明天若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去看她。”
      傅南生反过来抓着他的手:“我不想早睡,我不高兴。”
      陈飞卿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他的嘴,手也很不老实地按住了他的腰带,另一只手反过去用掌风将烛火打灭。
      黑暗里,傅南生却突然不满:“为什么要黑着?我很难看吗?”
      陈飞卿闷声笑:“我不好意思。”
      傅南生道:“我就想看你不好意思的样子。”
      陈飞卿只好起身去把蜡烛点燃,这才重新回到床上,将床帘放下去。
      傅南生挣扎着又起来,非得把床帘拉开。
      陈飞卿也只能随他去。
      然而接着傅南生还是觉得不对劲,又把床帘放下,又要把蜡烛灭了。
      陈飞卿就有点郁闷了:“你是不是还是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先休息。”
      傅南生理直气壮地道:“不是,但我就是事儿多。”
      陈飞卿靠在床头,微笑着看他:“那现在傅公子的事儿忙完了吗?”
      傅南生想了想,顺着爬到他身上坐着,在一片黑暗当中低下头去吻他。

      “小侯爷!”
      陈飞卿听了这道声音,急忙掀开床帘,鞋都顾不上穿就去开了门。
      门外果然站着小江。
      皇上身边有两个高手,名叫大小江,是兄弟俩,平日里很少离开皇上,如今深夜过来,一定是有急事。
      陈飞卿将门虚掩着,低声问:“什么事?”
      小江道:“皇上晚间突然呕血。”
      陈飞卿忙问:“现在呢?”
      “现在止住了,但人时昏时醒,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我哥让我来请你入宫护驾,详情路上跟你说。”
      陈飞卿点点头:“我马上就去。”
      他回到房里,一边穿衣穿鞋一边道,“我有点急事,回来跟你解释。”
      傅南生从床帐子里探出一颗头来,瞧了瞧门口,道:“哦。”
      陈飞卿穿好了鞋,看他一眼:“生气?”
      傅南生笑了笑,摇头道:“不生气,躲过一劫。”
      陈飞卿揉了揉他的脸,亲了口:“谢谢你这么说,回来给你赔罪。”
      傅南生点点头,看着他出门去,又看着门关上了,看了很久,猛地从床边捡起鞋子朝门板上砸了过去。
      砸完一声巨响,他反倒自己被吓了一跳似的,浑身一颤,突然心里十分的慌张。这慌张逐渐成了火烧火燎般,再往后,整个人都难受起来。
      傅南生急忙起身翻出了一个小瓷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来吃,再盘膝运息,这才好受一些。
      他低头将瓷瓶子再次打开,往手掌里全倒了出来,只剩了两粒。他盯着那两颗药丸看了会儿,面无表情地又翻出来一支焰火,鞋也不穿,去了院子里放出去。
      焰火腾地飞到空中,炸了几下。

      一路上,陈飞卿问:“为什么突然呕血?”
      小江犹豫了一下,道:“我哥不让我说,因为皇上不让说,但我反正就告诉你了,你别害我啊。”
      陈飞卿点点头:“我不会讲出去。”
      小江叹气:“皇上越来越不好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今晚闹得比较厉害,又一直叫你,所以才来找你的。”

      陈飞卿匆匆地赶到了皇上的寝宫,只说是有急事要禀报。因为小江说此事还没传出去,连太后都不知道,除了他兄弟二人和服侍多年的公公以及白御医外,谁也不让说。
      陈飞卿进去的时候,听到皇上又叫了一声“飞卿”。他忙去到床前,蹲下去抓皇上的手:“我在。”
      皇上却仍闭着眼。
      白御医站在一旁,不冷不热地道:“皇上刚服了药,有些昏睡作用。你跟我来一下。”
      陈飞卿讶异地看他一眼,起身跟他走到一旁的偏殿里面。
      白御医似乎有点犹豫,徘徊了一阵子,语出惊人:“皇上最多只有三年可活了,我说是最多。”
      陈飞卿一怔,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眼和鼻子就先酸了起来。他不愿意相信:“怎么突然——”
      却又不说了。
      一点也不突然,皇上从少年时落下寒症,就一直不好,只是强撑着做出一派从容的样子,以至于常常让人误以为确实没什么。
      三年,弹指一挥间。
      “真没有法子救他了?”
      白御医道:“有法子还用你来催?”
      见陈飞卿不说话,白御医放缓了一些,道,“当然,实在要说,也不算没法子。”
      陈飞卿忙道:“我就知道,白大哥你肯定有法子。”
      “我又不是华佗扁鹊,更不是神仙!”白御医也有些烦躁,“让皇上南下。”
      陈飞卿果断道:“那就南下。”
      “你说南下就南下?”白御医朝他脑袋上一巴掌呼过去,“又不是去一天两天,他得在南边长住,我也没把握得住多久,但留在那边总比留在京城好,适合他养病,也没那么多烦心的事。”
      陈飞卿道:“难怪皇上不肯。”
      “他当然不肯。这样除非迁都,可迁都是大事。若不迁都,他在南边长住,又像什么样子。所以他不让我跟任何人讲,包括你,也包括你爹和宁王,你别转身就把这事儿跟他俩说,否则再没下次。”
      陈飞卿道:“好。”
      白御医又道:“我只是个大夫,只管救治我的病患,其他朝政上的事,我一概没兴趣。话我就搁这儿了,你和他去做决定。”
      陈飞卿又问:“南下就一定能好吗?”
      白御医道:“不一定,但他至少可以比现在多活些时候。如果他能不管那些糟心的事儿,别天天憋着闷着,高兴一点,或许能活更长的时候。”

      傅南生放完那只焰火后,就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坐了大半夜,直到天蒙蒙亮时,苟珥来了。
      苟珥瞧他光着脚穿着中衣散着发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怎么,春宵一刻,就你一个人?陈飞卿不行吗?让我来替他?”
      傅南生恹恹地道:“解药快没了,给我。”
      苟珥看他这无精打采的样子,低声骂了句,从怀里掏出瓷瓶子,却又忽然收回来:“你怎么伺候他的,我也想试试。”
      傅南生起身往屋里走:“我不要解药了,你看着我死吧。”
      苟珥跟进去,把门关上。
      傅南生喝了杯冷茶就回被子里睡觉了。
      苟珥把瓷瓶子扔他枕边,有那么点无可奈何:“你也就对着我横。”
      傅南生冷笑了一声:“我哪儿敢对着你横,解药若没了,我也没命了。”
      “别说得好像我给你下药一样!”苟珥没好气地道,“我说了学这功夫就是这样,你自己非得学,现在倒怪我了?”
      傅南生睁开眼,看着他:“那你把解药的方子告诉我。”
      苟珥就不说话了。
      傅南生冷笑了一声:“无话可说了。”
      苟珥猛地翻身上床,将傅南生压在下头,伸手去扯他的衣服:“浪货,这样子等我来,就等着被肏!”
      傅南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忽然道:“油膏在枕头底下。”
      苟珥一怔,伸手朝枕头下面摸去,果然摸到了一个胭脂盒子大小的东西,神色便十分复杂。
      傅南生忽然朝他笑了起来,抬手摸着他的脸,道:“这是好东西,小倌儿都用这个,不然接不了客人,怕会吐出来。”
      苟珥知道傅南生这是又在故意的气他,傅南生总是莫名其妙的撒气。可今日他也有气,他憋了很久了脾气,也想撒出来。
      苟珥便俯身去咬傅南生的脖子,却忽然听到细微而凛冽的风声,他急忙起身跳下床去,却还是被傅南生手上的匕首狠狠地捅在了臂膀上。
      苟珥气恼得攥紧了拳头,正要有所动作,却见傅南生抓着匕首朝他自己敞开的心口扎了下去。
      “你干什么!”苟珥来不及多想,急忙去抢他手上的匕首,然而傅南生那一下却不是做虚的,因此仍旧是擦着心口上的肉划了一道口子。
      傅南生见他来抢,便又反手拿匕首朝他刺过去。
      苟珥若要闪躲,傅南生也不追着捅,只是再次朝他自己的心口子捅。
      苟珥没办法,只得和他缠打到一起,好半天才抢下匕首,好端端一条手臂却被扎了许多下。
      傅南生坐在床沿上,忽然像是疯了那样的笑起来。
      苟珥觉得自己也要被他弄疯了,道:“你又发什么疯,陈飞卿不是跟你好好的吗?”
      傅南生听了这话,看他一眼,抬起手来捂着受伤的心口,像是很委屈似的,道:“他没有跟我好好的,是我跟他好好的。”
      苟珥怪腔怪调的:“少在这里瞎说,我听到的可是他跟你好得很。”
      傅南生却更委屈了:“他就想睡我。”
      苟珥:“……”
      傅南生看着他,又补了一句:“跟你一样。”
      苟珥:“……”
      傅南生指控他似的:“没一个好东西。”
      苟珥忍不住回了一句:“你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傅南生委屈地盯着他看,半晌才道:“谢谢你提醒我,我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苟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坐在一旁沉默以对。
      傅南生却又来招他:“你这个时候应该抱一抱我。”
      苟珥没好气道:“免了。”
      “你不想我吗?”
      苟珥看他一眼,有点警惕。
      傅南生朝他张开手,闭着眼,一副很乖巧很需要他抱一抱的样子。
      苟珥迟疑了一会儿,走过去,抱了抱他。
      傅南生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们碰我的时候我都特别恶心。”
      苟珥终于忍不下去了,扬起手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扯着他的头发骂道:“傅南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南生笑了笑,很天真的样子:“我就是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所以找你来玩一玩呀。苟大哥,你什么时候都这么好玩儿,比陈飞卿好玩儿多了,我天天对着他好无趣。”
      苟珥冷笑道:“行了吧,又有什么事要我做?”
      “你这么说话讨不着媳妇儿的,哑巴也讨不着。”傅南生又笑了,“不过你应该也不敢再讨哑巴了。”
      苟珥原本打算松手了,听了这话又扯紧了他的头发,气极了反而平静:“你要再折腾下去,很快就可以做个哑巴了。”
      傅南生朝他努力地吐长舌头,跟蛇吐信子似的,很挑衅地、含糊不清地道:“剪断它,快点。”
      苟珥彻底没脾气了,把他提着一扔,后退一步:“到底什么事?我那里还有事要办,不能多留。”
      傅南生问:“大王子又有什么事让你做?”
      “你把挑子一撂,还问我有什么事?”苟珥没好气道,“你的事都归我来做了!”
      傅南生不以为然:“那是你没用才忙得焦头烂额。而且我这边有更重要的事,比你难做多了。”
      苟珥看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大王子没跟你说吗?”傅南生也玩儿够了,把衣服拢了拢,道,“我渴了,给我倒杯茶。”
      苟珥冷冷地道:“你现在有手有脚,自己倒。”
      傅南生笑了笑:“可是我喜欢喝你倒的茶,每次我都要猜一猜你会不会下毒,可好玩儿了。”
      苟珥懒得跟他计较,给他倒了一杯茶。
      傅南生却连茶带杯子往他怀里扔:“你喝冷茶呀?我要喝热的。”
      苟珥想起很久以前有人对自己说过一句话:这哑巴这么难伺候,别捡了。
      是真他大爷的难伺候!

      傅南生心满意足地抱着热茶喝起来:“我就知道苟大哥对我最好了,虽然没事儿喜欢打我一顿羞辱我一顿。”
      苟珥忍不住道:“老子都想杀了你。”
      “给你杀你又不杀,还是舍不得。”傅南生摆摆手,“说正事。宁王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太怀疑我,不过也说不一定,所以我只能暂时按兵不动,你让大王子别三天两头让人来找我,烦死人。”
      苟珥点了点头,又道:“有件事本来想过几天得空了让人来跟你说,现在来了就一起说吧。小王子如今倒过得挺好,大王子想让他娶公主做驸马,将来若两国交战,小王子进可利用公主行方便事宜,退也可保全自身。”
      傅南生皱了皱眉:“这不可能。”
      苟珥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皇上对小王子确实有些好感,但小王子身份尴尬,为人也就那样,你当皇上瞎了,放着中原那么多青年才俊不要,非得把他最疼的亲妹妹嫁给小王子?”
      苟珥却笑了一声:“恐怕是你不舍得。”
      “我有什么不舍得?”
      “我看你挺喜欢公主的。”苟珥道,“不舍得让她掺和进来?你倒是连自己亲娘都舍得,怎么突然有了慈悲心肠?”
      傅南生笑道:“你的飞醋与其吃到公主身上,还不如吃吃皇上的呢。我只是就事论事,不喜欢浪费时间做无谓的事情。”
      “这轮不到你来决定,大王子就是这个意思,你看着办。”
      “你们这是强人所难。”傅南生皱眉,“这事我能有什么办法?”
      苟珥又道:“如果这件事是强人所难,那另一件事呢?你突然扔下一句要混淆宁王视线就把事儿全丢了不做,你当大王子真的信你别无他意?”
      傅南生又喝了口热茶,不慌不忙地道:“那你们当宁王就对我放心?他又不是傻子,凡事都留了余地,我在他那里并讨不了太多好处,也就不能为大王子做太多的事情。如今我索性全部抛开,就一副只跟陈飞卿好好过的样子,至少避点风头。”
      苟珥道:“无论如何,你看着办吧。天要亮了,我不能久留。”
      傅南生嗤道:“见不得光。”
      苟珥瞥他一眼,起身朝外走去。
      傅南生看他走到门口,又叫住他:“帮我把鞋子捡过来。”
      苟珥低头看被扔到门旁地上的鞋,犹豫一下,捡起来还他。
      傅南生却朝他伸着脚,十分的理直气壮,像是被惯坏了似的。
      苟珥只好蹲下去,给他穿鞋子。
      傅南生低声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凡事小心。”
      苟珥抬头看着他,表情十分冷漠,像是一点也不相信。
      傅南生却俯着身去抱住他,很依赖似的抱了很久:“别死。”
      苟珥很想回一句:我若死了确实也没人会再这么的替你卖命。
      可他始终没能说出这句话来。
      傅南生对他这么好的时候不多,除此之外,世上再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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