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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苟珥难得睡了个好觉,翌日清早醒来时,心情都莫名舒畅了些。
      他下床见本该趴在八仙桌上的傅南生不见了踪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好心情顿时消失,想了想去,还是找傅南生撒气较好。
      昨晚他没精力多想其他事,可如今想起来,傅南生是那个罪魁祸首的弟弟,既然那个哑巴已经死了,仇就该找她的弟弟来还。
      苟珥在心里这么想着,穿好了衣服正要出去抓人,就见门自己开了。
      傅南生端着早饭进来,道:“正好,你醒了,来吃东西吧。”
      苟珥:“……”
      傅南生笑道:“我想你今日也要早起练功,就先做了早饭,你吃了再练较好。你尝尝味道,喜不喜欢,若喜欢,我天天给你做。”
      苟珥没理他,目不斜视地朝门外走去。
      傅南生忙道:“没下毒,你别怕,我不敢下毒。”
      苟珥不想理他,却也没有杀他。

      苟珥很快就为自己一时莫名的仁慈后悔了。
      他身后仿佛多了一个小尾巴,去哪儿都跟着,甩都甩不掉。
      吃饭就算了,练武也算了,就连洗澡睡觉,他都跟着。
      苟珥就不明白了,傅南生看着那么天真,胆子怎么这么大,大半夜迷糊醒来时,看到自己没戴面具的脸,居然不会被吓到。
      苟珥知道自己那半边脸有多么可怖,别说那些女人,就是他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手下,偶尔见着了,都会别开目光,不愿多看。
      何况,大半夜乍一看起来,就更像是鬼了。
      可傅南生不一样,他不仅不害怕这半张脸,还常常趁着苟珥睡着的时候,轻轻地摸那半张脸上的伤痕。
      苟珥并没有真的睡着,所以他能听到傅南生心疼的叹息声。

      苟珥心烦意乱得很,无数次想杀掉他一了百了,可又不愿意这么便宜了他。
      毕竟,苟珥曾在痛苦的时候想过很多遍,要如何慢慢地将那个哑巴折磨至死,决不能轻易放过她。现在既然由她弟弟来还债,也应该是一样。

      傅南生坐在苟珥对面,双手杵在桌面上,捧着脸,好奇地问:“你在笑什么?很高兴吗?”
      苟珥:“……”老子没笑,笑个屁笑。
      苟珥低头继续吃面。
      高兴你大爷,老子一点也不高兴。
      傅南生继续道:“谢谢你给我买的书。”
      苟珥头也不抬地说:“那不是给你买的。”
      傅南生笑着问:“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
      苟珥继续奉行沉默是金的原则。
      他算是发现了,和傅南生不能说话,一旦说话,不管说什么,对方都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傅南生见他不搭理自己,便无聊地在桌子下面踩他的脚。
      苟珥先是忍,忍无可忍的时候,便反脚踩住傅南生的脚。
      傅南生想把脚撤回来,却被苟珥踩住不能动弹。
      他生起气来,拎起桌上的醋瓶,往苟珥的面条里面倒。
      苟珥:“……”
      傅南生给他倒了满满一碗醋,这才又高兴起来,重新捧着脸看他。
      苟珥放下筷子,余光瞥见傅南生不笑了。
      他僵在那里,犹豫许久,最终又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面,憋着气吃下去。
      傅南生重新笑起来,道:“苟大哥,你真的好有趣。”

      简直傻得脱俗。
      傅南生在心里这样想。

      苟珥练功的时候,傅南生又不安分起来,他跑到一棵树底下,搓了搓手,开始爬树。
      苟珥趁着空隙瞥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装作没看到。
      傅南生爬了半天才爬上去,坐在树干上,无聊的晃着腿看他练功。
      看了一会儿,傅南生扯下树上的小果子,咬了两口,皱了皱眉,随手将果子朝树下的苟珥扔过去。
      苟珥转手劈开了那个小果子,冷冷地抬头看了傅南生一眼,意在警告。
      傅南生却丝毫不怕,朝他笑了笑,然后往怀里攒了一堆果子,一股脑儿地朝他扔了过来,一边扔,一边恶作剧得逞地哈哈大笑。
      苟珥急忙躲着果子,却还是被溅出的果汁沾到了脸上。
      他看到傅南生更得意的大笑,不由得心中气恼,捡起一枚果子朝傅南生扔了过去。
      苟珥扔果子与傅南生不同,那枚果子在他手上如同暗器一般,嗖地从傅南生耳边飞了过去。
      傅南生的耳垂被果子擦破了皮,痛得他闷哼一声,急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忘了自己还坐在树上,一个不稳,往下掉落。
      苟珥急忙飞身过去接住他。
      那果子鲜红多汁,染在傅南生的嘴唇上,仿若涂了口脂一般。
      傅南生用拇指擦了擦苟珥脸上沾到的果汁,又收回来,舔了舔,低声道:“好奇怪,刚才我吃的那个是苦的,现在变成甜的了。”
      苟珥定定地看着他,仿佛他是那个果子一般。
      过了会儿,傅南生道:“你的刀柄杵着我了。”
      苟珥一怔,反应过来后,几乎便要失去理智,可他却终究是保持住了,手一松,看着傅南生摔到地上。
      傅南生吃痛地叫了一声,坐在地上揉腰:“你松手也说一声,好痛!”
      苟珥匆匆离去。
      傅南生扶着树站起来,看向苟珥离去的身影,无声地笑了笑。
      笑意却到不了眼中。
      他想,果然像娘说的那样,许多男人的脑子,都不长在脑子里面。

      晚饭过后,傅南生仍旧跟在苟珥身后,却见苟珥径直去了翎儿的房间。
      傅南生讶异地叫了一声“苟大哥”,苟珥便在房门前略停了一下,很快又伸手去推门。
      傅南生气急败坏地叫道:“苟珥!”
      苟珥没理他,推开门,大步进房。

      房里,翎儿与三个女子正在打马吊,乍一见苟珥黑着脸进来,大吃一惊,抓着牌,不知该不该将那个“胡”字说出口。

      这几日,傅南生和苟珥形影不离,几位女子虽然摸不清头脑,却多少松了口气,懒得管,也管不了,关起门来玩自己的。
      没料到那两人才好了没几日,就闹别扭了。

      苟珥冷声道:“出去。”
      翎儿急忙推着几个人往外走。
      苟珥看着她:“你留下。”
      翎儿脚步一顿,迎着姐妹同情的目光,无声地叹气,将门一关,转头扬起笑容:“爷这是跟傅公子怎么了?”
      苟珥盯着她的嘴唇看了又看,突然伸手将她拽到梳妆台前,摸了一指艳红的口脂,朝她嘴唇上胡乱抹去。
      翎儿不解其意,却也不敢反抗,只好任由着他来。
      苟珥盯着她看了许久,听到傅南生在拍门,拍着拍着,就变成了踹门。

      苟珥在翎儿的房里坐了整整一夜。
      翎儿本也不敢先睡,后来实在困得不行,见苟珥没搭理自己,便偷偷摸摸地爬上床,盖好被子,努力假装自己不存在。
      装着装着,就睡着了。

      傅南生本想做戏做全套,抱着腿在台阶下坐到天明,可今夜的风太凉,傅南生抬头瞅了瞅天,担心会下雨。
      他并不想淋湿自己的新衣裳,便回房去了,心想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不用对着那个丑八怪。

      翌日清晨,苟珥离开了翎儿的房间,先去洗漱,又去练武,再去厨房里自己做吃食。
      这段时日以来,他很难得有如此清净,没人在耳边叽叽喳喳,也没人故意捣蛋,没人亲热地跑过来递这个递那个。
      苟珥度过了一个很安静的清晨,如同一个月前的许多年来的清晨。
      许多年来,他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那么度过。
      没有人和他多说话,也没有人关心他,更没有人会逗他笑。
      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因为多看一眼,就会做噩梦。

      苟珥本以为自己习惯了,可如今却乍然发现,自己习惯的,竟然是有人喋喋不休地跟在身边。
      没有人知道他喜欢有人陪在身边。
      这是自然的,毕竟他也从未说出来过。
      他从小便是个到处流浪的孤儿,没有家,没有亲人,只有一些说不上是不是朋友的同伴,聚聚散散,都成了常态。
      苟珥一度怀疑自己为什么活着,人若如浮萍飘摇不定,世上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没人惦记,那他为什么要忍受那么多的痛苦求生。
      唯一的答案是他不想死。
      可是,不死又能做什么?
      他杀过许多人,每一个死在他手底下的人都会在临死前求饶。
      苟珥曾经问那些人为什么怕死,他们无外乎说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妻儿幼小。
      苟珥便干脆利落地杀了他们。
      因为他没有父母,没有妻儿,什么也没有。
      至于那些被他掳来的女人,大都很识时务,不敢反抗,不敢叛逆,平日里抱成一团,过得很好。
      她们的生活安逸舒服,唯一的不好,大约便是苟珥回来的那几日。
      可是若苟珥打她们,她们也都能忍耐着。
      有一次,苟珥听到她们夜话谈及此事,都很看得开,说王宫里当差的侍卫还得冒着性命之危呢,她们就当是受了工伤。
      可见,他与她们,只不过是这样的关系,一个供养与索取,一个在当做工。

      她们将院落打理得很好,到处种了瓜果和鲜花。有时候苟珥觉得,在她们的眼中,那些瓜果和鲜花比他更像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容忍她们,或许,是她们在容忍他。
      但总之,似乎对彼此来说,彼此都不过是这个院子里的摆设,唯一的区别在于,对苟珥来说,她们是有用的摆设,而对于她们来说,苟珥是多余的摆设。

      苟珥进到厨房里,正好遇上在煮面的傅南生。
      四目相对,傅南生立刻移开了目光,捧着面碗,低着头,往外走。
      苟珥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忍不住摆出冷脸,道:“这是在我家,你的命尚且仍在我手上。”
      傅南生停住脚步,站了片刻,突然将面碗朝地上一砸,冷冷地道:“那你杀了我吧。”
      苟珥气道:“你当我不敢?”
      傅南生冷笑一声:“我怎敢当你不敢?只是,我看你也只敢杀人了,除了杀人,你还敢做什么?”
      苟珥听出他话里有话,一时语塞,顿时没了气焰,默不作声地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碗片。
      不料他刚捡起两方碎片,就被身后的傅南生用扫帚打了一下背。
      苟珥:“……”
      他默然地回头,看着傅南生。
      傅南生紧张地抓着扫帚护在胸前,虚张声势道:“我生气起来,也打人的!”
      苟珥:“……”
      傅南生更紧张地说:“你若动手,我不会求饶了,我再也不跟你求饶了!我也会打架的,就算打不过你,至少也不让你好过!”
      苟珥:“……”
      苟珥沉默半晌,望着他那羸弱的身子,问:“你与人打架,赢过吗?”
      傅南生白玉似的面皮红了起来,似乎被他这话戳中了痛处。
      苟珥忽然又觉得想笑,心里很舒坦。
      他慢慢地站起来,抓住了扫帚,朝傅南生道:“我教你如何打赢。”
      傅南生一怔。
      苟珥见他怔怔的呆模样,语气更缓和了,有一丝自己尚未察觉的温柔和不安,道:“我教你武功,你原谅我。”
      傅南生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低着头想了想,道:“我不想学了。你放我走吧。”
      苟珥的脸立即紧绷起来,沉声道:“不可能!”
      傅南生叹了一声气,道:“你这里住了太多人,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算你生气,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不想再留在这里。”
      苟珥知道他意有所指。
      说起来,这一次自己与傅南生的冷战,无外乎源于那些女人。
      他对傅南生动了情,傅南生亦是如此,可他一时无法面对自己对那个哑巴的弟弟动了心,便去找那些女人试验一番。
      而傅南生则因此吃了那些女人的味。

      如今,苟珥已经试验出来了。
      他得知,自己果然是对那个哑巴的弟弟动了情。
      虽然这并不应当。
      他应当憎恨那个哑巴,及至憎恨与那个毁了他一生的哑巴有所关联的一切,他应当折磨傅南生作为报复,他长久以来忍耐着火毒发作的痛苦时,唯一赖以存活下去的希望便是要报此深仇。
      可是,面对着傅南生,他却无法仇恨了。
      无论是否愿意承认,他都对眼前这个狡黠又天真的漂亮少年,动了情。
      他无法报复那个哑巴了。

      苟珥沉默片刻,问傅南生:“若没有那些人,若——若只有我与你,就可以?”
      若有一面铜镜,他便能看到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态,竟像一位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正忐忑地等待着爱慕之人的回答,哪里能让人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面杀神联系到一起。

      傅南生眨了眨眼睛,侧过脸去,剔透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古灵精怪道:“若是这样,我就考虑一下要不要原谅你,嗯……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给你机会,让你教我武功。”
      苟珥愣了愣,半晌过后,哑然失笑。
      没料到傅南生居然还谈条件,仿佛让他跟自己学武功,倒是便宜了自己一般,真是一如既往的给根杆子便立刻往上爬。
      可苟珥就是喜爱他这份小心机的模样,看着便十分生动,十分可爱。
      傅南生突然转过头来,仿佛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讶异道:“你居然也会这么笑!”
      苟珥一怔,立刻紧抿唇角,不笑了。
      傅南生露出些可惜的神情,抬起手来,摸了摸苟珥的脸,很温柔地说:“你多笑一笑啊,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苟珥呆呆地看着他。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
      更不会有人愿意这样温柔地抚摸他这张仿若从炼狱中出来的烂脸。

      半晌,苟珥抓住傅南生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傅南生的掌心,观察着傅南生的神色。
      他害怕傅南生露出一丝一毫的厌弃。
      若是那样……若是那样,他或许会杀了傅南生。
      还好,傅南生没有。
      傅南生只是朝他露出浅淡的笑容,像是心疼。
      苟珥的心从未这样的软过,像是能够拧出水来。
      ……

      丑死了。
      这张脸真难看。
      鬼哭都想必比这张脸好看。
      傅南生垂下眼眸,在心中恶狠狠地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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