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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傅南生命令自己不能露出马脚,不能惊慌失措地转身跑掉,绝对不能。
      苟珥如今还没有发作,恐怕也是尚未认出自己来,只以为遇到了个面貌相似的罢了。
      毕竟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即便苟珥还记得当时傅南生的相貌,但人的相貌随着年岁的增长是变化了的,更何况,苟珥当时以为那个“小哑巴”是女孩儿。
      怪不得再见面时,苟珥会摸自己的喉结。

      傅南生想了想,朝着温泉池子里的苟珥轻声道:“我不知你在这里,翎儿姐姐说你夜里才会过来。那我等会儿再来。”
      苟珥没理他,靠坐在水池子里,闭着眼睛,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见他这样,傅南生便当他默许了,转身离开。

      苟珥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开,缓缓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窗子。
      他确实是常常深夜里才来泡浴,因为夜里若不点蜡烛,他自己便可以也看不到身上那些丑陋凶恶的烧痕。
      他始终无法忘记破庙那场大火,没办法忘记事后为了活下去而遭受过的一切折磨,更没有办法忘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最记得那双眼睛,也最恨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露出的光可以比谁都无辜,也可以比谁都狠毒。
      而今日他见到傅南生,第一眼就被傅南生那双眼睛吸引住了。
      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了!

      或许是与陈醉一战过于激烈,苟珥总觉得气血涌动,难以平静下来。
      他练的功可说是邪魔外道,当年他又急于求成,留下了许多隐患,稍有不慎,便会遭受五脏俱焚之痛,更甚会死于非命。
      他深深地吐息着,重新闭上眼睛,调休内力。

      在军营里待了数月的傅南生习惯早起,翌日天才蒙蒙亮,他就醒了,起身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果然没见着任何人。
      先前翎儿就跟他说过,在这里没什么规矩,没有下人,几个女人都起得晚,他若想吃早饭,就得自己做。
      傅南生去大门看了看,一把大锁挂在上面,他便转到厨房里,下了碗面。
      吃完,见时候还早,傅南生左右看看,搬来梯子上了房顶,四下打量,看到另一个院子里,早起练武的苟珥正仰头看着他。
      傅南生急忙笑道:“我不是想逃。我起得早,没事做,你家里又没有书看,只好到处逛逛。”
      苟珥收回目光,继续练武。
      傅南生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顺着梯子爬下去,跑到了那个院子里,大声问:“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苟珥没理他。
      傅南生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你教我也不会有损失,反正我不一定学得会,何况要学会,也需要很多年,你不必担心我拿来对付你。我只是很无聊,我一个男子,又不好与你的妻妾们多来往。你又不让我出门,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看你一个人也很无聊,不如你教教我,也当打发时间。”
      苟珥仍然当没听到,又练了一阵,终于停下来,去石桌前倒水喝。
      傅南生忙倒了一杯水,将拧好的帕子递给他,殷勤地问:“你吃了吗?”
      “……”
      苟珥喝完水,转身就走,却被傅南生缠上了。
      傅南生紧跟着他,边走边说:“你只需随便教教我,只要能防身就好,或者轻功也好,我一直觉得很厉害,究竟要怎么样才能一飞就上去房顶?嗖地一下,人就不见了!”
      苟珥停住脚步,道:“你再多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傅南生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夜里,苟珥又去泡浴,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傅南生的脚步声。
      傅南生在他身后蹲了下来。
      苟珥没有睁开眼睛,料傅南生也不会做出什么蠢事。
      过了会儿,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苟珥背脊一凛。
      傅南生低声说:“别怕,我就给你按按,我学过的。”
      苟珥:“……”
      傅南生果真给他在背上又按又捏又捶,卖力得很。
      只不过那些旧伤新伤被他这么一动,隐隐的痛了起来。
      苟珥后来终于忍不住了,道:“住手。”
      傅南生满意地看着苟珥背上迸裂的伤口,语气却十分讶异,凑到苟珥脸侧,问:“怎么了?我力气太大,弄痛你了吗?”
      “……”
      苟珥想了想,把“痛”吞了回去,道,“你出去。”
      傅南生依依不舍地说:“可是我想讨好你,你说不定会愿意教我武功。”
      傅南生说话的时候,离苟珥的脸很近。
      是苟珥摘下了面具的那半边脸,蜿蜒的伤痕近在眼前,可傅南生却面不改色,仍然很是亲热,专注地盯着苟珥的眼睛看。
      这些年来,都没有人敢多看苟珥这么恐怖的半边脸,他有点不自然地躲避了下,重复了一遍:“出去。”
      傅南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挫败地说:“你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很喜欢你,你很像我哥哥。”
      苟珥:“……”
      傅南生继续说:“我有一个哥哥,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他很早就过世了。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我娘去世早,爹娶了二娘,二娘对我们很不好,动辄打骂我们,还要将我姐姐卖到青楼去,就因为我姐姐是个哑巴,却又长得好看。那个时候,我姐姐还那么小,却也懂得廉耻,她宁可死,也不愿意被卖去那种地方。”
      苟珥猛地转头过来看着他。
      傅南生仍然在那自说自话:“我和我哥哥便想带着我姐姐逃跑,但我们三人在逃跑的途中失散了,后来才重逢。若不是因为我和姐姐长得特别像,我们差点就认不出彼此了。可那个时候,我姐姐还是沦落到了青楼里,还得了很重的病,没多久就去世了。为了给她治病,大哥去偷药,被衙门的人抓住,拿他去给一个富人家的孩子顶罪,判了斩刑。”
      苟珥放在水里的手攥了起来,攥得太用力,微微地发着抖。
      傅南生轻轻地说:“虽然你曾经想杀我,可是你到底没有杀我。你是这世上除了他俩之外,对我最好的人,给我饭吃,给我房子住,还不打我,还这么厉害,谁也不能欺负你,你要是我大哥就好了,你也不会让人欺负我。”
      他的话音刚落,苟珥便腾地从水中伸出手来,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傅南生讶异地看着他,痛苦地挣扎了两下,似乎很不理解他为何突然这样做。
      可傅南生挣扎的力气太弱,比小猫挠爪子还不如,用在苟珥身上毫无作用。
      苟珥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只要再一用力,就能把他的脖子掐断。
      傅南生讶异的表情渐渐地变成了委屈与惶恐,他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垂着手,安静地流着眼泪,像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人。
      像——他的姐姐。
      苟珥胸中血气翻涌,顷刻之间便上了头。
      他眼前一阵缭乱发黑,强自镇定住,松开傅南生,从池子里站起身,扯过中衣胡乱穿上,大步朝外走。
      此时此刻,他必须要冷静下来,否则会浑身经脉逆行、爆裂而亡。
      那个哑巴已经死了,她的弟弟不值得他再赔上一条命,他已经为了她赔上够多的东西了。
      ……
      居然真会这样巧!傅南生竟是那个哑巴的弟弟!
      而那个哑巴,已经死了。
      她居然死了……
      死得太便宜了!
      她应该被他亲手折磨至死!

      不行,不能继续想下去。
      苟珥从井里提出一桶水,泼自己一身,再盘腿坐在井边的麻石地上运功调息,压抑住身体里面乱窜的真气。

      傅南生稍微喘过气来,便追出屋子,躲在转角处,偷看月下的苟珥。
      苟珥的身上蒸腾出许多的水汽,不知是冷是热,只看到他脸色惨白,嘴唇乌青,身体在微微颤抖。
      若此刻趁机杀了他——
      不行。
      傅南生想到翎儿说过,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冒险。
      可是他喜欢冒险,因为只有赌得越大,赢面才越大。

      苟珥好容易将体内翻涌的血气压制下去,回了房间,躺在床上,蒙头盖上被子,身体仍然发着抖。
      他的心中如同一把烈火在烧,可身体却十分冰冷,难受得很。
      不多久,他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伸手掀被子。
      掀了两下,没掀开,那手便探了进来,覆盖在他的额头上。
      傅南生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苟珥哑着嗓子骂道:“滚!”
      傅南生却没有滚,反而努力地把他的被子往下拉,露出他大半张脸,摸了又摸:“你是不是很冷?”
      苟珥嫌恶地别开目光,不想理他。
      傅南生这才放过他,转身出去了。
      然而没多久,傅南生又回了屋子里,将小暖炉塞进了被子里,道:“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苟珥反手将他推开:“我让你滚!”
      傅南生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讪讪地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了。”
      苟珥冷笑起来:“你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我刚才想杀了你,你居然一点也不怕,你是什么人?”
      傅南生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我觉得你不会杀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可能是我说错了话,也可能是我话太多了,但我想亲近你,我觉得,你不像大王子说的那样可怕。”
      苟珥嗤笑道:“你倒是嘴甜。说真话!”
      傅南生道:“真话是我喜欢你。”
      苟珥眯着眼睛看他,问:“你怕我杀你?”
      傅南生道:“其实有一点怕,但你如果想杀我,我怕也没有用。反正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怎么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别,你若真的杀了我,也是我的命。可你若不杀我,我就要好好的活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浑然是个不知世事的乐天少年。
      苟珥冷冷地看了他一阵子,道:“你对大王子还有用,我不会杀你,你不必刻意讨好我,现在马上滚出去。”
      傅南生听了这话,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却没有滚出去,反倒上前两步,脱了鞋子往床上爬。
      苟珥讶异地伸手,要推他下床,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抱住了。
      “松手!滚开!”
      傅南生道:“我小时候冷,我大哥就是抱着我睡的,说两个人会比较暖和。”
      “我不是你大哥,滚!”
      傅南生却抱着他不肯松手,哄小孩儿似的,道:“你乖,睡觉了,睡一觉,就没这么难受了。”
      苟珥快被他气炸了,哪里还睡得着,抬脚便将他踹了下去,道:“你若再碰我,我就立刻杀了你。”
      傅南生从地上爬起来,嘟囔道:“你这人说话不算数,刚还说不杀我。”
      苟珥骂道:“因为你蹬鼻子上脸!”
      傅南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那我不碰你,你好好休息。”

      可傅南生也没有出去,他坐到八仙桌旁,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专注地盯着苟珥看。
      “……”
      苟珥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在他的目光下睡不着,便问,“你看什么?”
      傅南生道:“我怕你等会儿又不舒服,我守着你。”
      “不用!你走!”
      傅南生道:“不走,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苟珥:“……”
      傅南生又道:“你睡你的,我又不打扰你,但你若不舒服的话,我马上就可以照顾你。”
      苟珥道:“不需要。”
      傅南生道:“可是我想照顾你。我看到你,就觉得你比我更可怜——”
      苟珥骂道:“闭嘴,我不可怜。”
      傅南生不慌不忙地道:“好,你不可怜,但是我就想照顾你。你有那么多妻妾,难受的时候,却没一个人照顾你。你看起来,也没有其他的亲人和朋友,和我一样。我难受的时候,就希望有人能够这样陪着我,但没有人这样做,我那样一想,就更难受了。所以我想,可能你会和我一样难受,又和我一样,不肯说出来。”
      苟珥听他胡说八道了一通,心中十分复杂,索性不说话了,闭上眼睛专心入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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