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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委以重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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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开那身夜行衣和斗笠,他风度翩翩施个礼:“叫我成君就可以了,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开心些,大家也是老相识,你看这孩子还唤我和你一声爹娘呢,都是缘分。”
哦?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不过她早远离了以貌取人的年纪,但凡一切能用暴力解决便不会浪费唇舌,刚才她本可以一个“招雷”劈死这骚里骚气的登徒子,但对于莫名其妙冒出来,又能破开她结界的不速之客,她很在意。
成君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以为自己人身安全了,便重新找了个舒服姿势,倚靠床头边。迅雷不及掩耳间,无忧毫无声响转到他身前,毅然抽掉了他肩头上的箭,原本静止的红色突然像一条混浊的溪流冒出口——血管被划破了。
卧床奄奄一息的人,无忧居高临下睥睨,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下巴:“小兔崽子。”
她捏人的力道不小,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身架,也不知哪里来的劲。想来,自己跟踪了她不过四五天,她和书上记载的残暴缘灵山主毫不相符——比如说挂在木棉枝上飘晃的刻字木牌、肆意摊开在五角亭的画、为学生在石桌旁备的小甜点,还有沾着浆糊待干的纸风筝,和她扯上关系的种种“威风”也就荡然无存。
她并非像传说中那样“生动”,而是很安静的,像被珍藏的画,一副静态的画。她甚至连眉眼也不眨,只是嘴巴动了动,睫毛也随着颤了颤。
不知道怎么的,成君不由得笑了。非常久没有人对他如此跋扈嚣张了,应该说,他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了。
云清见假爹爹身上的伤口裂开,便就心急如焚地洒了两颗凄凉的眼泪:“爹!!!”
成君捂住肩上的伤,笑着陈述事实:“你娘生气了。”
云清噗通跪下,拽住无忧的小腿,宁死不撒手:“求你别打爹爹了……娘亲不会这么狠心的……”
无忧被这句“娘亲”震到内伤,她强忍怒气,拍了拍云清的头:“给我起来。”
云清:“云清不起,娘!”
无忧:“滚。”
“哈哈哈。真的,太好玩了。”成君托腮,眯起双眼,很惬意地唤着她和云清:“过来。”
云清似乎认定此人比他亲爹还亲,听到成君的话,立马松手放人。无忧走到他身旁,瞄了他一眼,他肩上的伤还有胸口前的伤一点都不轻,同样的伤口丢到普通人身上恐怕痛得撕心裂肺,哪还来这么多废话,这人开口闭口都完全没提起他的伤,一脸轻松的表情让人怀疑他身上的血迹只是给油墨泼倒的。
他的目光在无忧脸上停留片刻,默默:“我不吃人。”
成君挪了一下身子,拍了拍隔壁空出的位子,温和道:“坐。云清,你也过来。”
云清一屁股蹦到假爹旁边,顺手牵羊地拖了假娘亲下水。
洞顶处,干燥的地方黄沙簌簌扑下,有流水的地方水迹逐渐扩张,从透明的雨帘演变成混浊不清的黄泥水柱。似乎有什么动静,暗潮汹涌地朝着他们扑来。
“是崇云派的人,你们从后面的机关出去,离开帝城,往右行至碧水镇有个蓬姓的老人。”他捏捏云清的脸,似乎以另一种方式去安慰他。
“云清,他也许知道你亲娘在哪。去吧,这个姐姐会保护你。”
小孩的眼神始终没移开君成胸前的血印,他自责地摇头:“我不能丢下你。”
详细的她不清楚,按照此人的说法,有人预谋伤害云清,他由于重伤只能等死,带小娃娃寻亲娘这重任就落到她身上了。她不禁联想到面店前的黑衣人。
“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无忧不禁好笑,这等锄强扶弱的好事没理由要她来做。
成君望了无忧一眼,淡然:“你也没理由送他回家,既然都帮了一回,那么送佛送到西。毕竟,他和你一样,不是吗?”
是被诅咒的孩子啊。
火光弥漫,隐匿的山洞塌下时,埋在废墟里的人眼神溃散,一道光冲进裂缝,穿透滚落在地上通透的碧玉,天已破晓。
戴着面具,服装一致的人离开了密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是宫主对将死之人的态度。他们头也不回,任凭火光燃尽枯木,接连二三地笼罩着行将毁坏的山洞,然后如火龙一样窜上满身血的男人。
他们幽幽穿过小村庄,死物不会说话,活的自然是藏起来了。周遭安静得可怖,只有一致的步伐声,走在最前面的人面具只遮住了他上半边脸,白嫩光滑的尖下巴露出来,映得口脂越是发红。
“后来,帝都中的修仙门派相继离开,崇云宫主着了魔,每年都抓村里‘被诅咒的孩子’去祭祀天神。三年前,我娘为了保住我,把我送到洞里,她,我不知道她的人怎么了……”
云清眼眶通红,似乎隐忍了很久,还不时回头,仿佛一眼能望穿残骸、废墟和里面的人。
他终于忍不住,哭着追问:“他是个好人,你为什么不救他?既然他能让我来找你,那么你应该也是非常厉害的人吧。”
无忧:“是他让你找我的?”
“嗯。”云清点点头:“我乖乖地听了娘亲的话,在洞里住满三年才出来,哪知一出来就遇上崇云派的人,他们这几年也在打听我的下落,幸好遇上了好人哥哥才勉强躲过一劫,我和哥哥回到住的洞里,却不知道娘原来有在洞里设下了机关,不慎踩到了‘蛇尾巴’。村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十月十三卯时生的孩子都是邪神,会给别人带来厄运。我原本不信,直到机关被打开,那一排排箭插进好人哥哥的胸膛里,我才意识到是我害了他。”
无忧:“不关你的事。”
“哥哥他说,我要出去,往西南方向走会看到白色衣裳的姑娘,只要把你连哄带骗带过来,他的伤就会好起来。”
甚至连哄带骗啊……那她果真是非常的易上当呢。
云清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无忧思索:“他难道没和你自报家门?”
云清:“没有,他说他出身一个不经传的修仙门派。”
听到“不经传”三字,无忧冷笑:“不用担心,我看这家伙里外不是人,你瞪我看也没用,我没有歧义,就是字面意思。”
云清揉揉发肿的眼睛:“没听明白。”
翻过繁枝乱叶的小树林,抵达碧水镇已是日落黄昏,有小孩抱着蟋蟀罐子在街上溜达。碧水镇的民宅比帝城城郊的家宅好不了多少,都是老旧的砖瓦房,护城河堤被柔软的柳枝包围。村民们虽不富裕,但至少衣着整齐,看上去也慈眉善目的。
就,一派祥和的。
“喂,前面的,不想死的给老子让让。”有人硬生生打破这片祥和。
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骑着马过来,马毛光滑,甩着大尾巴在她和云清身旁经过,他似乎很不耐烦,牵马绳急躁地往后勒,惹得乖顺的老马也生气地直蹬脚。
无忧错开身,轻声叹:“马是匹好马,人却不一定是好人。”
这句话不痛不痒,刚好落在年轻男人的耳朵里,带队的马突然扭过屁股,马上的男人高傲地逼视着她和云清。好像有什么从男人的腰间飞出来,云清瞧不清楚,短促间,是无忧带他腾空一翻身,然后耳边传来一阵细小清脆的落地声。云清回头,一小把金属暗器整齐排列在地面上,暗器像是弩箭,箭身却密布着歹毒的银针。虽是冲着无忧姐姐来的,但如果刚才没有姐姐硬推他那一下,他大概也是小命不保。
池萧咒骂:“哪个狗娘们不长眼睛,滚开!我们可是蓬老的客人。”
“君子动口不动手!欺负我娘,我管你什么蓬老客人不客人的!”
无忧用不着掰开云清的小脑袋瓜,他里面装的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死鸭子嘴硬”,从那卯足了劲才勉强说出整齐的一句话里便清晰明了。不过,这男人说他是蓬老的客人,这位蓬老有没有可能就是成君说的蓬姓老人?
无忧捂住云清的嘴巴,尴尬冲男人一笑:“小孩不懂事,大人回头加倍管教就是,大人不懂事,可就有损师门了,您说是吧?”
“你唧唧歪歪在嘲讽谁呢!”
坐在另一匹马上的男人牵着马,与池萧并排而坐,男人拍拍师弟:“师弟别闹,可别又闯祸,蓬老翁还在等我们呢。”
池萧低闷道:“我就想教训教训些无知的。”
师兄温和道:“方才的事,我替师弟赔个不是。我们还有要事处理,麻烦您让让。”
既然抓到蓬姓老人的蛛丝马迹,她也懒得再去打探,无忧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俩,她笑笑地绕到两匹马前,截住他们的去路。
师兄思来想去,怎么也是自家师弟不懂事,便道:“师弟,快和姑娘,呃,快和夫人赔个不是。若能赶在天黑前到上碧客栈,上等客房才收平时一半银两,一半你懂吗?!”
有个精打细算的师兄,池萧并不庆幸,他觉得丢脸,师兄方才那番话正正掐灭他的威风。
他“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抱歉,麻烦让开。”
无忧不光不愿意让,嘴上也是不饶人:“贵师门连几个住上等房的破钱都没,怎么还能撑到现在?”
池萧跳下马,趁师兄不注意抽掉他的怀中剑,他的师兄何等人物,要是连池萧这种单根筋的生物也处理不好,以后怎么去见师傅。师兄从马上一跃而下,没跟外人对手,却和自家师弟打起来,招招逼人。池萧的招式从傲气逼人渐渐变得力不从心,最终认输。
“行,反正什么错都是我的错。”池萧转过身子,牙缝一字一句蹦出来:“对——不——起。”
师兄虽然很满意,但看夫人却依然挡着他们身前,他不解:“夫人您,有何指教?”
无忧开门见山:“你们说要去见蓬老翁,巧了,我也有事想要造访他老人家。不知道怎样才能见到他。”
师兄摸摸下巴,沉吟:“有缘谁都能见。”
呸,无忧唾弃所有跟她绕文字的人。
池萧歪着嘴角,讥讽:“逗死了,什么杂鱼都想拜会蓬老,你的当心给人打成痴儿。”
云清:“你才痴儿,你全家都痴儿!”
“噢?”无忧从兜里掏出一块金条。
金灿灿的,刺得师兄双眼生疼:那是他们这一趟行程的所有伙食和住房费用!
池萧不屑一顾:进我师门,一切身外物皆如粪土!
他本打算掉头就走,再也不理这疯婆娘,谁知他师兄疾风般扫过疯婆娘握着黄金的手,疯婆娘手上的黄金竟如稳固磐石,分寸不移。
师兄谄媚道:“夫人一看便是人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铁骨铮铮好汉。”
“我是。”无忧挑眉,一副‘我看你怎么吹牛皮’的模样.
师兄咳两声,凑到她旁边:“一般人,只有在武林大会上胜出才能见到蓬老翁。七日后,琼花楼。”
无忧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