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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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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你很厉害。”鬼脸摇摇晃晃,识趣地退到一边,扔了她一把生锈的小刀,说道:“比法术我可比不上你,不如咱们公平切磋,像凡人那样,只论武艺,不谈妖法。”
无忧眼珠子溜转,刀子在她手中自转几圈:“好。”
她往后直退,在细盐似的积雪小道划出一条痕。女鬼没料到她会爽快答应,但既然人质在自己手上,谅她也不敢逃。眼见无忧往山林一角落飞去,她便跟着扑了上来,两寸长的指甲形如厉爪往无忧光滑的脖子而去。
无忧的法术都是自己摸爬滚打胡乱来的,更别跟她谈什么凡人武艺,公平切磋。“公平”这规条,也要她说了才算数。
蓝光自右手心而出,从利刃到扑朔迷离的波浪翻涌向前。
“犯规了。”女鬼飘旋在半空之上,那干瘪的脸和形如瘦柴的骨架毫无预兆身首分离,皱巴巴的脸皮嵌着的“龙眼干”有恃无恐瞪着她,她的嘴咧得大大的,却没发出笑声,只说了一句:“你不想那孩子活命了?”
不妙!无忧反身,惊觉那风诀一个劲地绕开了自行“分尸”的女鬼,现直冲一颗树上杀去。那是子葵被钉着的树。她急忙收回风诀。原来,只要她施法,所有的招数都原封不动反到子葵身上去。
她瞧无忧动了动手指,以为她又使出什么法子,语气中倒是生出几分同情:“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只谈武艺,不斗法术。你看她,不到百岁的小妖怪就这样夭折,怪可惜怪可惜。”
树梢突然抖落下几朵红花,无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翻身上去,她道:“你方才说,你沾过的鲜血不及我半数,你猜这孩子死在我手上,算不算死得其所?”
女鬼:“妖类果然还是妖类。冷血无情。那就看招吧。”
木棉依然繁盛,唯有风雪铺天盖地,呼啸间,那些刚生的鲜艳花朵瞬息成了真正的‘雪花’。无忧稍稍侧身时不小心沾上几颗细雪,手臂便见红了。
狂风刮过吊悬在半空的头颅,长发被吹开,青面獠牙更加清晰可见,女鬼强行压着突至胸口的神力,低沉道:“交出美人药,我饶你和你的学生不死。”
垂吊在两侧左右手一个往前,一个向后,绕着无忧方向去。那双手,不,她的鬼身大概是撑不起强大的神力,突然皮开肉裂,好像被人戳了几个洞,晦气的黑血直往外涌。
无忧被迫以刀法左右交叉去挡住这锋利的雪花,还要留神避开鬼手,姿态固然说不上好看,但也不狼狈,她从容反问:“你快撑不住了。在你魂魄彻底烟消云散前,不如告诉我‘孽’到底是谁?”
身怀这般神力会甘愿被孤魂野鬼吃掉?
女鬼仿佛听不到她说的话,狞笑起来:“拿不到美人药不要紧,早闻你的头发是活生生的灵丹,吃了你我是一样能长生不老哈哈哈!”
雪花似刀片一样劈头盖脸,光凭一柄破刀根本无法抵挡,这不是办法,她念下个诀,两侧旁的木棉花被风吹得折了腰,刚好替她挡了一脸刀片。
无忧只顾着往后倒退,殊不知什么时候那副獠牙自动脱离,虎口般立在后头守株待兔。
“先生!小心后面!”木棉那传来刚才的小狐狸的声音。
鬼脸回头,发现那小孩不知什么时候跳出了妖精设下的结界,转眼爬到树上将钉子取下来。
小狐狸摸摸耳朵,悔恨地道:“哎呀!先生的字我们研究了好久,早知道就该好好学字。”小狐狸手里攥着一张字条,方才黏在糖棍上。
纸条写着:约一炷香时间,结界会自动打开。
她的学生脑袋机灵,这点她心里有数,所以才布设了如此阵法等他们候机去救子葵。奇怪的是,她分明摸上那银钉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像被困死在某个笼中。她都做不到,她那些连‘修为’都不知道何物的学生居然可以?
鹤羽掠过上方,翅膀的尖端呈出淡淡地灰色,一瞬化作人形,敛起翅膀。
女孩子的身高就到无忧的膝盖再上一些,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将五官凸显得更加精致。
无忧冲着她大吼:“快到我身后来!”
女孩子原先绷紧的脸蛋瞬间收起所有神色,把原先想说的话都压在喉咙处,迅速躲到无忧身后去。
那仙子怒不可遏:“没那么容易!”
这位‘孽’好像天生就能随心所欲操控冰雪。一根笛子递到血盆大嘴边,仅仅只发出几个音,那几个音色宛如上古神兵,带着几分寒芒。
无忧抱住小鹤精,塞住她的耳朵。不过半刻,周围风雪依旧,唯有仙子消失在这方苍茫白色。木棉花上的雪扑簌落下,慢慢露出原来的颜色。
周围似绝迹,安静的可怕。雪花落地时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已经没有心情和你玩切磋的把戏了。”无忧站直身子,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自顾自笑了起来,她手掌心有一股碧蓝色蹿了上来,颜色如风,形状似火。
这回,风化作的不只是利刃其形,而是一把货真价实的长剑,无忧将其揣在手里,剑锋迎着一股杀意砍了过去。
四面白色砌成坚韧的墙壁,却在迎上剑锋的那时顷刻瓦解。
果然是幻境。
刺破幻境后,无忧还是立在石桌侧边。
女鬼的头和手已经飘悬在一群幼龄的妖精之上,只要小学童们敢乱动,将其捏碎可是容易事。那个头颅后方似乎长着第二双眼睛,很快就擦觉她过来的气息。
无忧站着的地面,冰雪消融,展现出旧日的红色。
女鬼看了看她,顿了顿才道:“若是以我的真身,这灵气凛然的山我可万万不敢来。倒是你,小妖怪,你怎么胆敢在缘灵山住上千百年,你可知从前这里住的是位大英雄。”
子葵冲着头颅大喊:“你才不应该在这呢!英雄也不关你事!你是狗熊!”
离开身体的手抚上玉笛:“苍龙的住所竟被一群妖怪霸占着,可笑,我该替‘孽’大人管一管。”
无忧:你管得起?”
待仙子反应过来,只闻苍茫间狂风呼啸,如狼嚎,似狮吼,地上达成几尺厚的积雪倏地被卷起六丈高,随后凭空消失。暴虐的大风卷走了绕赤花的冬季,换回平日温和的春。无忧腰间的剑蹿出手心,在暴虐的狂风中盘旋一周后,一马当先刺向狰狞的头颅。
厉鬼断手中的玉笛也化作长剑,硬生生抵在散着冷光的剑刃处。远处的那张鬼脸看起来相当吃力。这时,由风化作的长剑抽出了剑身,待鬼脸可喘口气时,哪料无忧的剑咬死她不放。风剑在半空中一份为三,三分为九,捅进敌人胸膛。女鬼无处可藏,身子被破出九个洞口。
“愚不可及。”无忧下了令,风剑一横,往干瘪的脸劈过去。
却在此时,一块薄片似的石子不知哪里横飞过来,挡上了碧蓝长剑,压制得剑身往后一仰,掉落地面。然后又是差不多模样的石块,侧侧撞上学童们上方的鬼手。
无忧倒也不惊讶,她抚过胸前的青玉,“苍稷来了便来了,偷偷摸摸作甚?现身吧。”
缕缕青烟摇身化作一名男子,望了眼神色冷清的少女,她好像不大高兴,怕不是自己坏了她的大事。男子单膝跪在无忧跟前,开口道:“君主三思。”
学童们个头钻了出来,见先生一言不发。此时名叫苍稷的哥哥好像想到什么,终于将头埋下去,唯唯诺诺改了口:“先生莫气。小的知错了。”
苍稷瞥了命数不长的鬼魂,道:“我怕阎王来要人,我们交不起。”
“你这倒是提醒了我。”无忧倏忽站了起来,大喝一声:“招雷!”
那一招来得迅猛,苍稷也没领会过来。缘灵山的上空翻涌着黑色的云朵,乌云越逼越近,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意,能活生生吞掉这伙人。无忧高举手里的风剑,剑光和云层相接,千百道银光将苍穹破开了个大口。这道银光等候三百年才等到主人的召唤,奋力如海底大鲨撞上落网之鱼,生生吞噬身首分离的鬼魂。
被‘招雷’击中的人有何下场,苍稷最是清楚不过,他欲哭无泪道:“小祖宗,我让你别伤她,你怎么想到要了她的命?”
依附神力强撑的到现在鬼魂早就筋疲力竭,数百道天雷击中她时,她龇牙咧嘴挤出一句话:“你们霸占了苍龙的神地,天上的神仙不会放过你的!”
红花之上,白烟缕缕,很快便散掉,像是谁都未曾来过此地。她魂魄俱灭,今生以后,也就不会有来世了。即使阎王将三界翻过来也找不到。
苍稷指了指石凳下垫脚的书。那是一本佛经,宋云给她的,书里说的都是些正儿八经的大道理,但没有几条她是能悟透的。
“我以为你一心向善了啊。”苍稷,“佛祖难道没说善有善报?”
“佛祖说了啊。”她往前走了两步,回答道:“但我不听。”
苍稷:“……”
如果这位小祖宗懂事点的话,也不至于将闯祸当成家常便饭了。
此时学童们探出了身子,向这边跑过来。
“先生!!”方才精乖的小狐狸领先在前,奔向无忧怀里。
她伸出一只手,捏了捏他尖尖的狐狸耳朵。
听风楼那群信口雌黄的老家伙们把她的形象捏造成一个冷情无心的大妖怪,其实她不是没有心,她的心都放在那些她值得她注意的事情上去了。
“子葵,有什么不开心的?”她留意到方才站在她身后粉衣裳的女孩,翅膀高高扬起,之后又收了回去。
小女孩有着跟她差不多的眉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可爱至极。
可现在她苦着一张脸,小声问道:“方才先生说,要是子葵死在你手上也算死得其所……先生是不喜欢子葵吗?还是说子葵死了也无所谓吗?”她拉扯一会无忧的衣袖,想到自己在先生的心里竟然一毛不值,有些悲从中来。
直问:“我在先生心里到底算什么?”
无忧愣神了,紧接觉得有些好笑:“你是先生最疼的人儿呢。”
“真的?”小鹤鸟疑惑。
“当然。”无忧举手发誓。
“那子葵以后不管做什么,先生都不会生气吧?”
“不是坏事就可以。”
无忧停顿,这语气她倒是万般熟悉。她的学生里面,只有阿明和子葵从小失去双亲,她见着俩小家伙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在自己家中。阿明这狐狸精呢,虽精但不狡猾,反之这只鹤精就不是了,但凡她每每在外惹事了,回家必先柔声细语哄她一番再供出事情真相。
她立马从子葵肩上抽回那只万般慈爱的手,清了清嗓子:“这回是摘了谁家的果子还是打烂谁家的窗?”
子葵摇摇头,迎上去:“先生,我没给你惹事呢。”
不是给她惹事?无忧心存疑虑歪头看她,问道:“那是什么?”
小女童道:“后天就是甜食节,听说七幽爷爷会去画糖人,白奶奶要做甜枣糕。别家的孩子都有爹娘陪着去,子葵没有爹娘,先生要陪子葵去!”
甜食节是缘灵山专供情人过的节日,不过她跟这个节日缘分很浅。不想去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她没情人,还要拉扯着一群娃出去,成何体统。二来她不喜甜食,听着听着就已经隐隐约约感到……牙疼了。
正当她的脸挨着手心,做出牙疼之势时。
学童里有名智慧高超的小猫精摇头晃脑说了一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也只能舍命相陪。”
无忧愤然去扭住他的耳朵:“二咪,文采非凡啊,会跟先生讲大道理了啊。”
“先生,疼……”小猫泫然欲泣。
子葵说:“我觉得二咪说的没错,我们一起去吧,人多才热闹啊。”
“一起去!”
“好!一起去!”
无忧:“……”
苍稷突然想起今天前来的原因,急忙开口:“先生,我还有事要报。”
“报什么报,不批准。”她没好气去看他了。
苍稷凑到她耳边:“最近听风楼开始传你风流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