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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听风 ...

  •   听风楼里有桩趣闻,“在这缘灵山山巅,住着一个老妖怪,她是这个山的主人,是这里的主宰,是这六合八荒里鲜有人知的怪物。你向她讨几根头发吧,甭说什么伤疤,就连千年恶疾都得以疗愈。”台上的说书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围拢在堂中是三五成群的妖怪和修为精深的独行神仙。妖怪们正交头接耳,喋喋不休地聊着不知真假的‘山中霸王’,在一批生性凉薄的神仙中显得格格不入。最前排听故事的妖怪突然转过身来,头上顶着的犄角如雨后春笋般突破眉心,血盆大口挂到肥大的耳垂边上,光凭样子也能吓跑几个初进听风楼的年轻神仙。

      犄角怪心里大叫着:不能欺负人丑啊!

      他左顾右盼,拽住隔壁一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衣袖。妖怪顶着一嘴高低不齐的尖牙问道:“小神仙,我想去吃老妖怪的头发,咱们方便合作合作不?你们神仙不就喜欢看我们自相残杀,除妖嘛,我助你一臂之力。”

      神仙们不大爱说话这事是真的。犄角怪见小哥沉默不语,只保持惯有的冷清神色在一旁若有所思。他便开始在小哥的耳朵旁大吼大叫,并且不依不饶,小题大做一番拍桌敲凳终于得出一结论:“聋子一个?真他妈可惜了这幅漂亮皮囊。”

      他话刚说完,小哥终于吝啬回他一个目光,只见小哥抬眼,拍拍犄角怪的肩膀,三分慰藉,七分讥讽,道:“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不知道犄角怪反应太慢还是公子哥身手快,还没等犄角怪拎出家伙来干架一场,小哥已经悠然地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不过转瞬已经化作一阵风,走出了听风楼,快得连踪迹都寻不着。
      他将无字的扇面散开,沉吟片刻:“净扯些胡说八道。想用我的头发下面,也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个脑袋可以丢。”

      云海翻滚奔腾,公子灵巧一翻身,躲过藏匿在云海中的一块坚石。不知哪里来的狂风捎走了他束发的丝带,再想去抓的时候,丝带已经消失在云海里头。
      公子一头乌发倾至腰间,风吹过来的时候把头发扬得老高,露出张清秀细巧的脸蛋。“他”用手指拢了拢,将头发拢到耳后。

      灵山覆盖着一片木棉林子,纵使四季分明,木棉依然花开不败。

      “先生,先生,你看看我写的字好不好?”

      “先生,先生,尝尝我做得绿豆糕吧!”

      “先生!”

      “先生……”

      七八个小学童里头,要不是长了狐狸尾巴的,则是长了猫耳朵。无忧被他们一口一个先生叫的头晕眼花。

      有个颇为大胆的小狐狸爬上她的肩头,嗅嗅她的头发,发问:“先生的头发当真能治百病?”
      无忧也没想去拽他下来,任由他把玩着长发,轻声道:“你先下来,老师扯两条头发给你尝尝,看看调皮蛋前天摔的伤能好不?”

      小狐狸乖巧垂下眼帘,识趣地绕了下来,问:“子葵妹妹好慢哦,昨天还说要抓野兔子给我们瞧瞧的。”

      那只小鹤精啊……她环顾四周。

      “女的?呵,既不长三头六臂,也没有仙风道骨,亏听风楼的老鬼把你捧上天,”尖利的女音自上方传来,来者气势逼人,问道:“缘灵山的小主人可是在找自己的学生?”

      小狐狸和其他学童扭头四下观望,连个人影都没寻着。明明是个和暖春日,天空却骤然下起鹅毛大雪。

      无忧慢吞吞地拽下钩在木棉树上的一袭红外衣,扔给小狐狸。

      小狐狸十分聪明,招呼其他同伴一起躲进先生的外衣里。只见先生比起一根食指,朝他们这边比划了几下。再待小狐狸探头朝外走去,却发现他们均被锁在一个隐形的框里——那是先生下的结界。

      无忧移到石凳边上坐着,手中剥着一个不合时宜的桔子,悠悠开声:“哪方英雄好汉,现身吧。”

      白雪中,周身裹着亮晶晶冰条的女鬼从半空徐徐降落,她的眼角处,正流着一注不止息的黑血。女鬼几乎只用眼尾瞥了无忧一秒,便回头。后方,一双灰白色的鹤羽在寒霜中格外显眼,这一秒,扑着翅膀的小女孩尝试在滑不溜秋的冰上站稳,后一秒,面容惨白的女人死死扣住她的翅膀,几乎跟在鸡笼拎小鸡一样简单。

      也许是保持同个姿势太久,身体僵了,也可能是被眼前面容可怖的女人吓破胆,小鹤精呆住了。女鬼单手扣住了子葵,随手扔出云外,紧跟着两根细微的银钉自她手指间蹦出去,将子葵牢牢锁死在树上。

      女鬼面露嫌弃:“妖怪可真脏。”

      “先生!”子葵动动四肢,发现自己全然被钉住,无法逃脱。

      无忧面无表情啃了瓣桔子,皱起眉头:“桔子好酸”,她歪头望了下小狐狸:“回头叫你叔父种些荔枝什么的。”

      小狐狸茫然点点头,又担忧看了看钉在树上的同伴。

      女鬼的长发两丈有余,死气沉沉地像把扫帚拖过绕赤花的木棉道。头发虽遮住她干瘪的脸,可毫无神色的眼珠子更显突兀,像风干的龙眼核,女鬼:“敢擅自盗取太上老君的仙丹,胆子果然肥得很。”

      “我胆子很小,不过比你的大出那么一丁点。”她用手指比了下。

      地府偶尔也有关不住亡魂,这些恶灵飘荡三界,坏事不为,倒是爱作些唬人的恶作剧。凡人不能依凭肉眼看见恶灵,但恶灵总会通过将家里的东西左右移动,盗窃等等来提升存在感。鬼魂并不存在有法力这一说,这亡魂怕不是吞了什么不该吞的东西。

      无忧摇摇头,给了子葵一个眼色:“老说出去抓野兔子的人,这回倒是被大灰狼吃了吧?”
      女娃根本不懂先生为什么此时此刻还能说风凉话,便大哭大喊:“先生,救我!”

      只见女鬼徒手变出一把玉笛,饶有兴致地吹着她没听过的曲儿,然后意简言骇地说明来意:“美人药要么赠予我,要么把你的命送我。”

      无忧弯腰,把垫凳脚的书捞出来,翻了几页鬼画符:“你看,佛说,杀人罪孽深重。你可不能加重我的罪行。”

      女鬼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我生前是名杀手,见血封喉的刀光在我手中变得一次比一次迅猛,直至我见到一个男人,我失手了。虽然现已阴阳相隔,我却依然想用最好的容貌去见他。再则说,我罪孽再深重,生前杀过的人可连您的半数都不够。”

      无忧做事有始有终,将那本鬼画符物归原位,又面无表情鼓掌道:“你的爱情故事可歌可泣,但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最近一心向善,不太想打架,缘灵山的出口在那边,我就不送了。”
      女鬼收起方才弄玉笛的情怀,转了个脸色,厉声道:“那可由不得你!”

      只见她飞身朝无忧扑过来,手中匕首化作三四缕银光。无忧看也不看,伸手就要去接,可银光只是虚晃两下,女鬼便将其收了起来。此时半空而落的鹅毛大雪出其不意地转化成千万细密的冰条,又长又幼,活像数缕银针从天而降,尖端处锐利的光芒透着盛寒。冰条离她那张白皙的脸蛋仅仅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女鬼:“再靠近些……再靠近些,你漂亮的小脸蛋可就要毁了。”

      她倒是视若无睹,单手抵住扑面而来的细冰,捏了个口诀:“风来。”

      细冰只隔手掌几毫米却如碰上一面看不见的围墙,统统往后反弹回去。随即一道蓝色的莹光硬生生将冰雪破开,那些由雪化作冰的冰针在空中四分五裂。

      “不可能!”女鬼蓦地怒瞪这那被破开的阵法。方才无形的气流突然化成一把利刃,像‘风’的原形。不,不可能,风本无痕,怎么能成形。缘灵山的主人看上去极年轻,修为感觉不高。

      无忧嘴角弯弯,声音极轻:“怎么不可能,倒是你偷吃了哪位倒霉神仙的魂魄了?”

      女鬼眼角的血越流越多,从一注分成两行,她狞笑:“偷?我可不是偷,是他自愿把魂魄送我的。我就一点点,一点点将他咽了下去。”

      无忧:“哦,你爱吃谁吃谁。若果,小鹤精掉了一根羽毛,别怪我要你一条胳膊来偿还。”

      她话刚落,刚才那些支离破碎的冰针在头顶上向像数百条幼虫挪动,随即合为一体。那道泛着蓝光的邪风将地上成形的冰针一带,数百条冰针犹如被操控,冲那裹着一身冰气的女鬼飞驰而去。无忧这下才不慌不忙地去拔钉在子葵四周的银钉。

      无忧轻轻一碰泛着寒色的银钉,耳朵嗡嗡作响,几个让人不大舒服的画面浮游脑海——抱着婴儿的男人被人群包围,众人脸上全是怒意。

      女鬼纵身一跃,从冰针风浪里跳了出来。那团在风中跳着舞的冰针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追着她而去。这一跃便是千里之外,她眉毛挤成一团,用了五成功力捏了个两个诀,第一个口诀正好止住那诡异的狂风。另一个则通缘灵山而去。她收起慌乱,理了下衣襟,慢条斯理往返木棉林子。

      她居然没离开,还坐在方才的石凳边,这回桌上还多了个火炉,上面不知道在烧什么,她是鬼,没有嗅觉的。但回头看了一下,小鹤精还被困在树上,她很满意。

      “想知道我吃的是谁的魂魄?”声音充满傲意,跟方才的冰针一样尖锐,说话声刺得躲在红衣下的小妖怪们耳朵生疼。

      见无忧不作答,女鬼骇然大笑。炉上的缕缕火光已经缓缓散去,她取下一块亮晶晶的糖,捏了个形状。转身朝红衣迈步而去,她把糖丢给小狐狸:“先生回头给你们做别的,对了,我捏的小猫也挺好看的。”猫精怯生生凝视着她。

      女鬼自说自话:“云川的孽。”

      无忧双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没听清楚:“云川的什么?”她耸耸肩,无所谓地补充道:“什么混账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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