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浅灯深》语盈

59、情深

　　夜陌不曾将夕雾的身份告诉过君御，君御还可以有许多的未来，而他却已然容不得任何失败。

　　历了那样多的事，夜陌始终无法做到，再毫无保留的去相信一个人。而夕雾的身份，便是他对君御，最后的保留。

　　从宣帝二年到宣帝七年五年间，他同君御的筹谋一步步展开，借着郑国之乱的由头，君御亲征扬名，开始整治朝纲。

　　也是宣帝七年，君御娶了皇后，十里红妆。

　　在同他闲谈时，君御并不时常提及那个女子，可是每每念到那个名字，那个玄衣少年眼中，总是满溢了说不出的温柔。

　　便如同，昔年父亲说到母亲时，眉眼间温存的蜜意柔情。

　　相识五年，他同君御早成了最了解对方的人，只一眼，他便明白了那少年动了真心。

　　于是，他说，想见一见那个女子，不料，君御却拒绝了。

　　君御说，那是个太天真的女子，合该这一生便如此天真下去。他们的算计筹划，阴谋阳略，太过阴损，不适合那个女孩知道。

　　那一刻，他想起了妹妹夜晓，不免对君御的那个皇后娘娘，生了几分好奇。

　　于是，他记住了那个女孩的名字，洛凝。

　　可是，君御自娶了洛凝，行事便不再同往日般凌厉而不计后果，他开始有了后顾之忧，因此，开始瞻前顾后犹疑不定起来。

　　他们的筹算开始一点点向后拖延。

　　而彼时，他的身体，已然等不得太多时日。

　　那是夜陌吩咐夕雾做到第一件事，他说，他想见见洛凝。

　　然后，月明竹林里，他见到了那个形容狼狈的姑娘。

　　与此同时，他不由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妹妹阿晓，他想她是否也长成了这般模样。

　　夜陌第一次生了几分不忍，他暗中筹谋一番，设计大臣们逼着君御废了洛凝的后位。

　　可是，即便如此，君御的作风，却依旧隐忍。夜陌知道，君御在等待某个万全的契机，可是，他却实在是等不得了。

　　所以，他让夕雾给洛凝种下了牵机蛊。那时他方明白，洛凝是必须要死的，她活着，君御便永远都无法彻底狠下心肠。

　　牵机毒发，无药可治，而牵机进入宿主体内，若想驱除，除非宿主死了，否则绝无可能。

　　他扶顾墨非登上楚国王位，迅速坐上了楚国左相的位置，又依照昔时同君御的约定，设计夜晓以楚国公主的身份和亲大祁。

　　君御册了阿晓为夜夫人，却从不曾宠幸过她，由是，便又给了夜陌一个洛凝必死的理由，尽管，他心知肚明阿晓欢喜的，从来都是顾墨非。然而，顾墨非绝非良人，唯有君御方能护夜晓一世太平。

　　夜陌终归是不忍心的，但却又不得不狠下心肠，那时候，他并不清楚自己的不忍心是为何。后来明白的时候，是他得知洛凝死讯那日，夕雾说，种在洛凝体内牵机死了。

　　那一瞬，几乎是万念俱灰，原来情不知所起，却早一往而深。

　　他想，这样也好，索性，他的时日不多，待到大仇得报，便可了无牵挂地过去陪她，赎了对她不起的这些罪过。

　　一切皆如夜陌所料，洛凝死后，君御颓废了几日，便彻底放开了手脚，冷血手段，行事狠厉，几乎是拿命在赌在换，在短短的一段时日里，迅速掌握了大祁朝政。

　　万事俱备，东风已至，夜陌极完美地为夜家正了名。而后，拖着残破的身子，归隐乡野。

　　迫切想要活着的时候，总觉时日无多，一日日地以为自己是将要死了的，却不想，了无生念时，反倒这样拖延着，怎么也到不了那一日。

　　夜陌试过自尽，却被夕雾拦下，夜晓知道时，什么都顾不上便赶了来，跪着他面前，拿着剑，字字凄切道，“若是哥哥死了，初阳在这世上便再无牵挂，活着也无甚意思，倒不如先哥哥一步，省得再经历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

　　那一刻，夜陌才明白，原来求生不易，连求死也这样难。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哥哥，这十年间，更是未曾尽过几日兄长的本分，是以对不起夜晓良多。

　　夜陌无法去拒绝妹妹的以死相胁，故而，只能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夜陌为官时，得罪过不少人，此番归隐，各路刺客层出不穷。他私心里盼望着有哪一个可以刺他一剑，助他摆脱这般境地，可惜了，夜晓留下的暗卫们，身手太好。尤其是，夕雾。

　　夜陌不喜欢看到夕雾，尽管，那个女子很美很优秀，尽管，杀了洛凝是出于他的吩咐。他努力逃避着一切同洛凝之死有关的东西，然而每每午夜梦回，那些人与事，却总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夕雾翻阅秘典籍册，费了心力，配出了一味解忧。传言，一颗可消三载记忆。

　　夕雾将药交与他时，几乎是毫不犹豫，夜陌拒绝了。到底，还是舍不得。

　　他说，“那是我命中，不可忘之事。”

　　初阳说至此处，住了口，她偏头对着我笑一笑，“第一个故事，关于夜昭，已经完了。第二个故事，关于夜晓。”

　　“夜晓是夜昭的妹妹，因她出生时方当夜尽天明之际，故而取名夜晓，小字，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