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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子 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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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草药果真就生长在离他们会战魔猪之地不远处,周围一带还残留着魔猪的气味以及其掉落的鬃毛,大概这种魔物是在守护着草药,又或者以它为食。采集完毕后,一行人于暮色之中点燃火把回到营地,把同伴惨烈的尸体搬出去埋葬,重新生火做饭。
带的资源有限,乘着火光,小队中有两人给琴酒和赤井扎了一个帐篷,离主营地还稍有些距离,不知是为了体贴他们,远避营地中的污秽,还是出于额外的原因。他们看琴酒的眼神,总让赤井觉得有些意味不明。
到了深夜,所有人各自回营帐中休息。刚才一战体力消耗很大,但对于赤井来说,还不至于让他感到特别疲惫。他进入帐篷,琴酒已经坐在里面。
这个时候,他的表情才稍有缓和。
不……也许只是帐篷中的光线微弱,看不清晰罢了。
赤井第一次见他摘下斗笠放在一边,及腰的银白发丝披散着,额前碎发下露出他目光一向有些冰冷的双眼。千子村正解下来被他横放在身前。看到这柄刀,赤井才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是左撇子?”
他记得,琴酒刚才长刀出鞘的第一击是——
尽管他的刀配在左侧,抽刀也是右手横出,然而在双手纵握第一斩后便交到左手,此后第二刀也是用左手出主要力气。
琴酒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是么。”
赤井轻笑了一声。
他的刀鞘也在左侧。
烛火暗淡了。
琴酒站起来,走到帐篷最里侧,自顾自在竹席上卧下,背对赤井。
睡眠是一个人比较没有防备的时刻,对于琴酒这种人来说,大概也不太想被别人看到睡着时的表情吧。
赤井刚弯下腰准备躺下,然而垂眼见琴酒的村正,在横陈于自己眼前。在帐篷的正中央。
有什么意味吗?
他又看了一眼琴酒,从他漆黑的背影,看不出任何示意。目光又回到刀上,赤井猛地恍然大悟。
原来,“试炼”还未结束。
他轻手轻脚地拾起刀,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出了帐篷。篝火早已熄灭,他没有再用火折,而是借着若有若无的月光,如同一匹夜行狩猎的孤狼般,在无声之中绕过熄灭的篝火堆,来到主营地前。
他闭着一口气,走近其中一座帐篷,掀开帘子。
空无一人。
其余帐篷他根本不需要挨着查看,情况已经非常明显,尽管他还是比琴酒晚一步预料到。他提着刀,往山下追去。方才进山的时候,他已经记牢了山路的走向。此时轻车熟路便沿路下山。
趁天黑逃跑的一行人害怕被发现,自然也是不敢点火照明,只好摸黑下山。然而行至不到一半,便被突然从旁侧跃出的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是你?——”几个人同时在刹那乱了阵脚。
赤井的嘴唇紧闭着,双眼也淡漠得如同净水。他拿着琴酒的那把村正,就足以说明来意。还来不及逃窜,其中四人就如同抽去了枝干的戏偶,了无生气地瘫倒在地,就算是哀嚎,气息也被村正邪气的刀光斩断在喉咙中。
赤井并不是很喜欢这把刀的感觉。但他的刀法足够纯熟,一刀之内就足以毙命。
只剩最后一人——他根本就还来不及奔跑逃窜,早已被赤井箭步上前,以刀锋封住他的所有去路。
差最后一击——
可是赤井秀一迟疑了。
他洞察了琴酒把刀放在外侧的用意。这些经历了那场恶战的人会逃跑在所难免,而只要有一个人萌生此意,剩下的人即便留下也势必会遭受严刑拷问。夜色正浓,山林中枝叶繁茂不易被觉察行踪,又经过一场大战,容易松懈,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
组织不允许会有人背叛——
不仅是为了防止接触到组织机密被泄露,还有一点,他们不需要豢养这种懦弱的人。
然而赤井却在处决最后一名叛逃者的时候,迟迟没有下刀。
组织不会给这些人第二次机会,即便有悔过之心,这些人也一定会被组织的骨干追杀到天涯海角。不必说,琴酒无疑是杀手中,最可怕的那一个。
可是如果,琴酒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这样一个脱出组织,且背负着被追杀的人,将会是非常好的情报来源。
回顾了一下这一次的任务,既然最后出动了琴酒亲自出马,想必不会是什么特别轻量级的任务。同样,首发执行任务的这一群人,应该也相应地掌握了一些情报才对。
比如——组织找寻这些东西的目的?就算是赤井也不能完全窥探,他相信这个人也不会完全清楚地知道,但是通过他来了解,比之前小心翼翼地从组织成员口中刺探,要容易得多。
“你叫什么名字?”
“右、右田半兵卫。”
赤井点了点头,握刀朝着他的脖颈斩下。
“啊!——”
右田的惨叫响彻山林。
然而他的头颅,却并没有掉下来。右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视野还完好地保存在脖颈上方,只是面前这个人,这个叫“莱伊”的人,他的眼神和琴酒一样,让人感到冰冷刺骨。
村正从他的喉咙前擦过。渗出一丝几乎不可见的血珠,然后便自愈了。
“你去六条的驿站,找一个凶相宽脸的男人。”赤井压低了声音道,“告诉他,是‘诸星’让他来这里。”
绝处逢生让右田对赤井的话坚信不疑,颤抖着一个劲的点头。
赤井甩掉村正刚刚连杀四人留下的血渍,归刀入鞘:“那之后,就离开长安京吧。别让组织的人找到,如果真的那样,他们的手段,我可能不会比你更清楚。到那时候——”他毫无笑意地笑了笑,“再自尽也不迟。”
已经脱组的人,绝对不会再让自己会和组织接触有接触的机会,他丝毫不担心自己今日在山林中的行径会被组织的人知晓。
“是、是……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右田谢过,也不敢多话,连滚带爬地下山去了。
这样就够了,六条的那个男人应该会好好办接下来的事情的。赤井叹了口气,将山道上的尸首拖开弃在更偏僻之处,回身重新走入深林之中。
赤井回到营地,和之前他离开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对于他来说,仿佛更多了些死一样的静寂。
他走进帐篷,琴酒仍是那个姿势,像是熟睡了一动不动。他脱了木屐,步履轻缓地走上草席,将村正放回了琴酒的身边,然后也就地卧下。
夜色还长,无论能否入睡,足够让他休息一会儿。
他解开束起的黑色长发,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枕着闭上了眼。
漆黑一片中,他听见琴酒之前给他的怀表,指针还在他胸口附近的地方跳动。如果不是时间正在如此清晰地、有节奏地流逝,他也许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入睡。
那样的话,他也可能会听不清楚琴酒那句轻得像呓语一样的话。
“记住他们的下场。”
他这样说道,声音很快如同往海面投出的小石子,迅速沉没在了夜色当中。
子夜是理性开始消解的时候,所以一般重要的决定,除非迫不得已,赤井都不会留到深夜来做。
琴酒那边没再有其他动静,有可能他只是等着赤井回来,这下是真的已经睡着了。
赤井能感觉到,其实琴酒和他有很多的共同之处,尽管他们的相处到刚才为止,才刚好一天。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对于以往的亲人、同僚以及恋人都未有过的。在今天之前,他也未曾料到。
这样不知道算不算好事情。大概如果不是这样的背景与立场,他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也说不定。
然而对于未来,他必须找一个不同的诠释。并不是站在朋友的对立面,而是解构开来重新融合,成为了——
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