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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问 剑 ...

  •   第二天醒来之后,琴酒没有再提关于昨夜的一个字。

      就好像是昨日同一时间进帐篷休息的那其余五人,再自然不过地消失了似的。

      他只是坐起身来,用梳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然后整理衣着,重新戴上斗笠,一边系好佩刀一边出门,倚在树边吸了一管烟,见赤井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才抖掉烟灰,迈步靠过去。

      昨天采集完成之后,那些药草就一直放在琴酒这边的营帐中,这些东西必须带回组织,剩余的物资可以利用的不多,也没有什么带走的价值。于是就在清晨微弱的天光之中下山。

      他们二人的马匹还在山下,安然无恙。赤井料定右田也绝对不敢动他们的马,幸好这里还有其他人经过,赶在他们下山之前遇见好心人搭车离开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到六条找到了人。

      反正后续的事情也不需要他操心。他牵马到道中,上马回城。

      琴酒这一路上与来时一样沉默。赤井忽然想起了些事情,取出昨天那只银色的怀表。

      他这种人肯定不会亲口说出自己的爱好,但就用观察也甚为明显。他很喜欢西洋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在日本国内还难以得到的。这只怀表也是,非常精致,比赤井之前在商店看到的还要高档。他拿在手上掂了一掂,挺沉的。

      他作势要丢还给琴酒,然而琴酒还是双手抓着缰绳,没有要接的意思:“给你了。”赤井之前已经企图把这东西还给他,看他的表情,如果赤井再问一次,他就要不耐烦了。

      但赤井这次只是提着表链晃了晃:“谢谢。”

      “比起那东西。”琴酒这次竟然主动挑起话题,然而他脸上的嘲讽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亲切,“你的刀还真是不堪一击。”

      “是啊。”赤井一脸惋惜,连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装出来的还是真情流露,“武士没有刀,是难以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

      “哼。”琴酒冷笑了一声。

      赤井自然是故意那么说的。按照“诸星”的故事,身为脱藩的浪人,是没有资格再以“武士”的身份自居的,然而幕末时代的浪人团体之中,也不乏许多仍以武士道严格要求自身的人。

      但无论是对武士还是浪人,或者是对现在的赤井而言,刀的确是不可缺失的东西。

      “你知道长安京中哪里有好的刀匠么,琴酒?我改日去拜访。”赤井问。

      “嗯。”琴酒应道,却迟迟没有说出地址。他沉默了一会儿,却又改口道,“不。”

      赤井露出不解的表情。琴酒嘲讽地一笑:“长安京里的刀匠,做不出什么好东西。”

      赤井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却也没有再问。他本以为交付收集到的草药,还需要再次回到那间阴森的道场,没想要琴酒只是回到了之前早上的那家暗巷中的酒馆。

      看来这里也是一个重要的据点。赤井暗忖。

      组织并不是以道场为中心在活动,任何能想象到不能想象到底的地方,都有他们的支部据点,遍布整个长安京,整个日本国,甚至很有可能延伸至海外。之前的任务中,赤井已经知道了一些据点的具体位置,也绘制成地图上交——他不可能把这些东西留在身边。

      但现在看来,高层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据点。比如这个酒馆,如果说琴酒都经常出入这里的话,其重要性一定远远高于之前的那些。

      “你出远门需要带什么东西吗?”琴酒掀开帘子,从酒馆中走出。这时候刚才他手中装满药草的行囊已经不见了。他的步履显得也比之前要悠闲一些,或许是暂时没有任务压在身上的缘故。

      赤井的眉头感觉也稍微松了点。他盯着琴酒的斗笠下的双眼:“去哪里?”
      “关东。江户。”

      这个答案在瞬间有点出乎赤井的意料,然而细想之下又觉得符合条理。虽然乍一听要去江户,的确路途遥远。然而对于琴酒来说,江户应该并不是什么特别陌生的地方。

      因为尽管时局动荡,长安京仍作为不朽的都城在运作着。相比起守卫森严的长安京来说,江户城贸易繁荣,民风淳朴,并且除了本国的货物在那里高速流通之外,就连洋人传入的物品,在江户也颇受欢迎。比起长安京,可能会找到更好的货物。

      从琴酒的怀表、还有他的衣着来看,想必他也没少去江户,或者至少从江户购买商品就对了。

      唯一让他有些不解的就是,依照琴酒不喜欢麻烦的性格,本来给他具体的地址,让他自己去拜访就好。但看他现在的意思,似乎是想和赤井一起去?

      这一点让赤井有些想不通。大概是因为在战魔猪时,他替琴酒挡的那一击吧?毕竟他原来的刀也为此而断。

      不过对于琴酒来说,应该不会存在“感恩”或者“报恩”的概念,只是为了消除其他人的亏欠罢了。

      既然琴酒和他有相似之处,那么依照自己的思路去揣测对方的意图,应该也是可取的。赤井秀一自己也是如此,“亏欠”这种东西如果不去管它,放任时间流逝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话,总会有一天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它刚产生的时候,就赶紧消灭掉好了。

      “好。我们明天见?”
      赤井应允了。

      “那么,明天早上,还是在这里。”琴酒难得露出了一丝不带嘲讽的笑意,只是他的笑容仍然很难让人感到温暖之类的情绪。他点起烟,吸了一口然后兀自缓步离开。漆黑的背影在烟雾缭绕的窄巷中很快模糊不见,只剩下木屐在石板路上哒哒的响声。等这响声也消失了,赤井才提步离开。回到人流熙攘的大街上,琴酒早已不见踪影。

      ——这是当然的了。他就像是黑夜当中的鬼魅,注定和喧嚣的街道格格不入。

      赤井回到旧书屋,随意翻看了一下摆在店头促销的画本。其中好像讲述的是古代剑豪斩杀鬼怪的故事,然而翻过了一遍,他也不记得其中到底是什么情节。最后合上了书,脱鞋跨上玄关,走进了走廊最深处,他的房间。

      他也好不容易得闲,泡了个澡后,在庭院洗濯换下来的一身衣服,最后泼入水槽的污水中都满是血色——这也是他租下带庭院的屋子原因之一。最后再回到房中铺好褥被,躺下合眼。

      这一夜也并不比昨日山上那一晚过得短暂。

      次日,赤井束好头发,他的额前总有一两缕卷曲的乱发,抚平之后又自顾自垂下悬在额前,于是便不再费心管它了。接着穿了件绀色上装,下着武士袴,打起浪人结,稍稍收拾了一下行装与银两便出门前往约定好的地点,只是没佩刀着实让他不太习惯。

      他以为自己已经出发得很早,然而琴酒却已先一步到了那里。仍是戴着斗笠,身上衣服还是一片浓黑。只不过比起昨天的武者装,换了稍显日常的窄袖外出着,外披羽织。

      想必将去拜访的这位刀匠,应该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吧?

      琴酒见赤井到来,只是颔首便代表打了招呼。去关东的路途遥远,骑马太过浪费精力,于是便在驿站乘了马车,中途辗转好几日,才进入了关东的地界。

      他跟琴酒本来都不是什么健谈的人,在车里并肩坐在一起,也各有所思,没什么交流。牛车运载的价格着实不低,琴酒却还是包了整车,大概是不愿和其他人同行。

      这也正合赤井的意。人多的环境会让他感受到些许的不自在,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天性使然,因此他更乐于选择独来独往。不过,像琴酒这样一声不吭的同行者,似乎也不怎么差。

      他也并不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偶尔会长时间地看着窗外,目光深邃。很长时间后又收回目光,低头将面目重新隐藏在斗笠之下,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在途中的驿站也是一样,他可能会大段时间倚在门口抽完整袋的烟,究竟是放空状态还是陷入沉思?赤井揣测不出,而且这也不是他主要的目的。

      琴酒这种在组织中的重量角色,甚至比那位“先生”更具有直接的行动力,之后也一定会有行动专门针对。如果他在组织中算是脊梁骨的话,那么对于赤井他们而言,他就是一根坚硬的骨刺,如楔子般牢牢地钉着。

      对于他,还不用操之过急。
      但在未来,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和琴酒刀剑相向。

      想到这里,赤井忽然有种呼吸紊乱的感觉。就像是弥漫着雨前气味的空气,紧接着乌云压下,第一道闪电却还未划破天际。

      他觉得,这大概能被称之为——宿命。

      赤井离开了窗边,他觉得琴酒应该知道自己正在从二楼的窗户窥视着自己。不,他这不算窥视,他没有任何想要隐藏自己的意图,只是正大光明地靠在窗旁看而已。而现在他倦了,于是离开了那里。

      去关东的路途还算是顺利,然而,车并没有直接驶入江户。原本赤井是那么以为的,而在车停下后,他想起来,关于江户那也只是他的猜想罢了,琴酒从来没有说过去江户之类的。

      之后再换乘马匹。赤井本以为要去的既然不是江户,大概就会去拜访隐居于山中的锻刀师。但等真正到了目的地,他才发现,他们此行的目的,竟是一座立于半山之上,仿佛世外桃源又异常繁华的小城镇。

      “就是这里?”赤井先环顾四周一圈,这座仿佛隐世的小镇墙中外围是繁荣异常的市井,当中则有一座守卫森严的天守阁。看琴酒的目光,似乎那就是他们此行最终的目的地。

      琴酒下了马,看样子是打算从外围步行进入:“没错。”

      “这是什么地方?”赤井皱了皱眉。

      “看到这么多樱花,你还不明白吗?……嗯,虽然它们都早已经谢了。”琴酒说道。赤井这才注意到,城中处处栽满樱花树,而且大多枝干粗壮,算是有些年份。只不过在这初秋时节,几乎都凋零得只剩清瘦枯枝。想必在开春时的花期,应该是一派樱花纷飞生机盎然的景象。

      这样的特征,让他想起了一个自己曾经听说过的地方。只是听琴酒说出来之后,他才真正确认。

      “是啊。我们现在就在岛田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问 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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