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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梦魇(14) ...

  •   初千艾刺杀行动回来之后,第二天南昭军就发动反攻,势如破竹。夏金军因为失去主将,军心涣散,节节败退。五天之后,收复两座城池,第三座城池,因夏金军已经溃散,也已势在必行,只余最后一战,即可拿下。

      战前一夜,城内百姓为感谢南昭军收复失地,将仅剩的牛羊拉出来,为战士们做了一顿还算盛大的全羊宴。好好犒劳,为最后一战,养足精神。

      众将士在初岁方的应允下,欢聚一堂,酒肉尽兴,还有兴头上来的,在空地上比起了武,胜者一阵叫好。

      顾长风在人群里带头起哄,脑子充血地,也要上去比一场。

      有人招呼着初千艾再来一腿羊肉。初千艾却是摆了摆手,笑着婉拒了。

      那人看着初千艾退出人群的身影,奇怪地问道:“这初小副使,兴致不太高啊。”

      初千艾回来后,因为刺杀敌方主将功不可没,被升了副使。

      旁边一人接道:“可不是,自从那次任务回来,就一直郁郁寡欢的。除了养伤,时间都花在练功上了。没日没夜的,跟丢了魂似的,看着都叫人心疼。”

      “也没办法,这几日将军让她养伤,前线也没上去过,除了练功,还能干嘛呀。”

      那人叹了口气,“要我说,这种事情,女娃子经历得太早了。那种地方,将军都舍得让她去。你没看见她回来的时候,身上那么多道口子,衣服都要烂了。”

      这时,一名身着战甲的配剑将士正好走过,旁的人连忙捅了那人一胳膊,要他噤声。只因那人的剑鞘上,堪堪用金纹写着“上善”二字。

      两人看着初岁方走远,复才说道:“那个方向,是初小副使去的方向吧。”

      “可不是,将军这是要去……父女交心了?”

      “谁知道呢。算了算了,这是别人家家事,别管了,来,兄弟,吃肉。”

      将士们喝酒呼呵的声音渐渐园区,初岁方行了不多远,就见初千艾在一处空地,正舞枪舞得很卖力。

      他随意地坐在一处乱石上,饮了一口带来的奶酒,对着月色,看着初千艾舞枪的身影。

      待初千艾发现初岁方的存在,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有些局促地看着初岁方,对着他唤了一声:“父亲。”

      初岁方点了点头,淡淡地评价道:“还不错,基本功很扎实。就是招式的连贯性差了点。”

      初千艾连忙作辑道:“多谢父亲教诲。”

      距离感,太过明显了。

      初岁方对此微微皱眉,想起了顾长风说的话。说他对初千艾太过严肃,以至于孩子不自觉地与他有了些距离,在背后亲切地喊阿爹,到了面前,就只剩下毕恭毕敬的父亲了。

      初岁方和孩子相处的那一套是从初老将军那学来的。但是归根结底,养儿子和养女儿是不一样的。儿子糙烂一点,女儿可不行。所以初岁方觉得,自己也是时候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了。

      初岁方指了指旁边的石头,道了一声:“坐。”

      初千艾听话地过去,和初岁方并排而坐。

      西部的夜晚气温比较低,风大携着沙粒,常刮得脸生疼。但今晚的风却是徐徐然,倒是有些看气氛的嫌疑。清丽的满月悬于夜空,将光漠的黄土染上一层银白,别有一番景致。

      “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月色里,终是初岁方先开了口。

      这几日初千艾的郁郁寡欢,他人看得出来,做父亲的,自然也是了然于心,只是不知该如何提起。思来想去千种方法,还是用了最直接的方法。

      初千艾自然也是案子惊讶,父亲就像是转了性一样,竟要与她交起心来。但她终究是觉得自己的烦恼有些小家子气,不宜劳烦已经日夜操劳的父亲,便笑着答了句:“没什么,只是小事罢了。我自己会想清楚的。”

      如果能自己想清楚的话,也就不需要纠结那么多天了。初岁方皱了皱眉,心道果然是因为距离吗?让这孩子都忘记,引导观念,排忧解难,其实也是一名父亲该为孩子做的事吗?但是,这种事,也不宜操之过急,慢慢来就好了。而且这孩子烦恼的事,他多少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毕竟这也是他刚涉及沙场时,遇到的问题。

      “千艾,你觉得什么是国家?”

      初千艾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有些太宏观了。而且她不明白,父亲的用意是什么?若是答为南昭国,明显是不对题意。

      初岁方看着初千艾,淡淡的说:“这是我每次上战场前,都要问自己的一个问题。为的,就是要自己铭记于心,我的背后有山海家国,山是你,海是你母亲,为了你们,我愿将生命视之杜外。”

      初岁方顿了顿,复而说到:“千艾,你要记得,当一个军人站上战场,他所代表的将不仅是他一个人,更是一个国家。在国家大义面前,任何私人感情都应该退让,这是身为军人的本分。而作为一个将军,所承担的也不止国家大义,还有千万追随于他的军人的身家性命,以及更多。你有责任带着他们出征,也有不惜一切代价,取得胜利,将他们带回来。”

      “不惜一切代价……包括,夺取他人性命吗?”初千艾犹豫着,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父亲,我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小家子气了。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国家大义一定要建立在流血牺牲上。敌方的军人,也有自己的家人,也有自己的牵挂,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既然都渴望和平,那为什么不能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呢?而且我觉得,现在我再到战场上杀敌,若是素不相识还好,但若是了解了对方的品性和做过的事,就不容易下手了。”

      远处将士们扎堆的地方又传来一阵高呼的浪潮,许是顾长风已经挑翻了第五个对手。

      初岁方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里沉浮,如实地道:“关于国家大义为何要建立在牺牲流血上而不能和平解决的问题,抱歉,我不能回答你。千艾,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十几年,都没有思考出答案,所以我很遗憾,现实就是如此,很多事情都不会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所以我们必须做到随时面对最糟糕状况的准备和勇气。”

      “当然,我也不是否定你的说法,在人理道德层面,夺人性命依然是不可容忍的,你不能忘了这一点。只不过对于战场上来说,人理道德的观念显然已经不管用了。大多数人都摈弃了这种想法,但如果你还存着,就极可能会成为别人的刀下魂,所以为了生存,你也必须要摈弃。”

      初千艾思考了一下,又道:“那照父亲所说,将士们在战场上和战场外分为无人理道德和有人理道德观念两个状态,那在有人理观念的状态下,想到自己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不会无法接受,使人疯魔吗?”

      “所以,才要以国家大义为战争的理由呀。”初岁方轻轻说道,“将这种行为上升到一个精神高度的话,每个人都会达成共识,就不会有争议了。”

      初千艾有些吃惊地说道:“这样说来,那父亲您前面说的那些,大义呀,国家啊之类很宏伟的话,都只是心理暗示吗?”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初岁方看着初千艾有些失望的样子,轻轻一笑:“很失望吧,当初初老将军这么和我说的时候,我也挺失望的。”

      爷爷吗?

      初岁方望着夜空中的那一轮圆月,思绪似是飘向了过去:“但他和我说,人在沙场上,就不要想的太多,管它心理暗示还是明示,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了。反正你不打这仗,总有人会替你的位子继续打。与其让那些什么都不懂的王八蛋羔子把土地输得稀巴烂,还不如自己上阵,挣他个国泰民安来得实在。”

      这……这么粗暴的吗?

      话是粗暴了些,但里确实是这个理。初老将军不愧是初老将军,征战沙场三十余年,看问题还是比较现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接地气,反而更让人豁然开朗。

      “但是,拿国家大义来做理由,总感觉,没什么真实感呀。”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说这个,实在是没什么概念啊。

      “哦,这个问题,初老将军是这么教的。”初岁方像是早就料到似的,淡定地说道。

      又……又是爷爷吗?

      在知道说话的人是谁的时候,初千艾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只要想想,如果你战败了,让敌人突破了你的防线,他们会在你的家里做些什么?抢你的娘们,杀你的崽子!想到这里,你有什么感觉?是不是很气?气就对了。每次上战场前想一遍,带着这种感觉给我杀出去,保证你撞一个杀一个,撞一对杀一双。什么人伦道德,想都别想想一下。”

      初千艾抽了抽嘴角:“那您是这么干的?”

      “当然不是。”初岁方矢口否认,“要真这样我还怎么带兵打仗?”

      初千艾掩嘴笑了笑,说得也是,在怎么说,她阿爹也不是会这么干的人。爷爷的这番话,许是为了让他轻松一下,放下心中芥蒂吧。不过,不得不说,这方法还是很好用的。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阿爹。”

      夜风轻轻拂过,吹起初千艾散着墨发,并未发觉自己换掉的称呼。

      初岁方闻言轻轻笑道:“知道了就好。”

      他这次的交心,还算是成功的吧。

      “阿爹,我想参加明天的最后一战,可以吗?”

      “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了的话,我没有意见。”

      初千艾接过初岁方递过来的奶酒,饮了一口,暖暖的,很适合西部的夜晚。

      就让她,亲眼看着这场战役,落下帷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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