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野史》三千日界

93、梦魇（13）

　　初千艾掀开了东营营帐的帘子，按正常情况来看，吴瑞安现在应该在西部组织救火，但不知道为什么，初千艾却意有所感地，觉得有个人在帮她，被缩短的药力时效，正好走水的粮仓，就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指引到了这里。

　　果然，这里也做好部署了。

　　初千艾看到被绳捆得严严实实，封住嘴，一动也不能动的吴瑞安。

　　开始时，他似乎还在挣扎，但看到初千艾的那一刻，他却停下了。

　　他看着初千艾一步步逼近，那双眼睛，那双看尽了沙场杀伐的眼睛，依然没有透露出丝毫的恐惧，在黑暗里，亮得令人难受。

　　他已经猜到会这样了，是吧？

　　初千艾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从袖子里抽出藏起的匕首，在吴瑞安面前停下。

　　“对不起。”她这样说道。

　　刀落，血溅。

　　吴瑞安的口中涌出一滩血色，他抽搐着睁大了双眼，血污和灰尘，染上了他的脸，弥留之际，依然可以看到不甘。

　　初千艾合上了他无法安息的双眼，瞪大的眼睛，看得她心里发慌。

　　她检查了一下鞋子上是否沾上血迹，用草泥抹去痕迹之后，再踉跄几步，快步走出了营帐。

　　** **

　　初千艾很快穿过了城墙的狗洞，却没有直接离开，她等在城外，她在等一个人。

　　不一会儿，挡在狗洞前的草丛唏唏嗦嗦，有一个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姐姐，没想到我们这样心有灵犀，连逃跑的路线，选的都是一样的。”

　　来人说话依是这样的恣意妄为，橙黄色的桃花眼，在夜色里，意外地有些明亮。

　　初千艾叹了口气，心有灵犀个鬼哦，明明是你猜到我会走这条路，才故意走这条路的。

　　她无奈地看向他，问道：“山水有相逢，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男孩耸了耸肩，很是无奈地说：“没办法呀，姐姐，谁叫你没了我完全不行呢？我才走了没多久，我下的咒式就被触发了，只得匆匆赶回来。”

　　“咒式？”在她身上吗？什么时候？

　　男孩指了指初千艾的怀里，悠悠地道：“清心咒，在那只草蚱蜢上，被你压扁的那只。”

　　初千艾取出两只草蚱蜢查看，果然在被压扁的那只上，找到了一串小符。

　　在那么早之前，就开始布局了吗？

　　“只可惜那咒式我平时不怎么练，效果和品级差了点，若是画在符纸上，效果还会更好些。但我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符纸了。”男孩有些遗憾地说道。

　　“那么，用定身符捆住吴瑞安，放火烧了他们粮仓的人也是你吗？”

　　男孩闻言眨了眨眼睛，“是呀。姐姐，我是不是来的很及时，帮了你大忙呀？”

　　初千艾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眼前这个人，竟有些恐怖。

　　该说是庆幸吗，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那么精通符箓，又那么聪明地算计好所有的局。我不相信你只是一个流浪儿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姐姐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又是这样看好戏的态度。

　　初千艾冷哼一声：“杀人放火，你也许是个屠了一整个村的魔头。”

　　男孩听此面色一僵，这样明显的脸色变化，好像是被触到了什么痛楚，反而让初千艾心上一颤，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不过脑子都说了些什么。

　　她按了按自己郁结的眉头。

　　再怎么说，这个小鬼都帮了自己。

　　“对不起，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我现在心情不好，说的话没过脑子，你别当真。”

　　男孩的脸色迅速变回寻常，笑着摇了摇头：“不，姐姐，你学的很快，在把人往坏处想这件事上，你都快出师了。”

　　虽然用的已经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法，可这看似真挚的笑容配上这样的语句，越发看着欠扁了些。

　　初千艾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你是在讽刺我吗？”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呢？”男孩作出受伤的表情，眼里波光凌凌，很是能让人怜惜的模样，“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初千艾没有接话，这一遭经历走下来，让她的心境有些混乱，暂时还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俏皮话。

　　“但是我还是不能认同，你说的这种，人性为恶的观点。”初千艾说道，“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有人性和兽性的两个特性。人性让人脱离禽兽的行列，兽性让人不及神的高度。所以人还是会犯错，这是无法避免的，这次经历让我明白了这一点。但是我也明白，恶人不一定是恶，善人也不一定是善，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有些时候连一件事的好坏都难以判定，跟何况是一个人呢？”

　　男孩歪了歪头：“所以，姐姐，你想说什么？”

　　初千艾看着他，问道：“你还记得，你和我打的那个赌吗？”

　　“嗯，然后呢？”

　　初千艾看着他，坚定地说道：“我想继续相信人类，相信人类人性的那一面。然后，站在人类那一边。”

　　男孩眯了眯眼睛：“所以姐姐的意思是……你赢了？”

　　初千艾点了点头。

　　男孩看着初千艾认真的样子，像是一个孩子幼稚地想要证明些什么，终是“噗嗤”一声笑了。

　　他问：“姐姐，你为什么对改变我这件事那么执着呢？”

　　初千艾没有在意他的失礼，反而很认证地在思考他的问题，然后慎重地回答道：“大概是因为看着你，我总有种感觉。如果就这么放任你不管的话，你以后，可能真会变成一个草菅人命的大魔头。一想到这个可能行，我就觉得很难受。我觉得，你不该变成那样子的人。”

　　你可以变成更好的样子。

　　初千艾说着，轻敛了眉眼：“我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那是你经历的东西，我也不想妄自评价。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类并非无药可救。你所说的人类是兽性的那一面，这是事实，人类不打算推脱，你怨恨人类，一定是因为，人类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所以，我也不打算劝说你放下仇恨。相反，我甚至希望你不要忘记这样的仇恨，永远不要原谅人类。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人类是多么糟糕的一个物种。”

　　“但你一定要记得，人类还有人性的一面。你一定见过的吧。人类付给过你的真心、善意和爱。这些东西，你一定拥有过，只是你将它们遗忘了。我希望你能回想起这些，然后再试着相信人类一次，相信人类的人性一次。”

　　“一个人生活真的太孤独，太辛苦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回到人类这边吧。这一次，人性不会让你失望的。”

　　最后，初千艾向他伸出手，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呢？”

　　男孩笑着问道：“如果我和姐姐一起走，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初千艾笑得自信：“去我家，去部队。”

　　男孩微微一愣。

　　初千艾继续说道：“虽然你年纪小，但和我当初从军的年纪差不多。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你的身手很好，应该很快就能在军中占领一席之地。而且军中的大家都很和善，他们很快就会接受你的。我们在一起，就像家人一样。”

　　像家人一样。

　　男孩听到这句话，心动是不可抑制的。

　　像家人一样，这是他多么渴求的一样东西啊。哪怕是如今认定了自己活该孑然一身的小怪物，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里也或多或少地涌出了暖意。

　　男孩的眼睛晦暗不明，看不懂究竟是何态度，他看着初千艾伸向他的手，沉默了一会，抬头冲她笑了笑，却是摇了摇头，下了最后的决定，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无奈：“抱歉，姐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赌约继续延续下去，可以吗？”

　　言下之意，是可以和她走，但是现在不行。

　　初千艾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何？”

　　她所说的这一切，难道还不够好吗？

　　因为我不想为难你啊，姐姐。

　　男孩虽然不知道初千艾所呆的军队人到底怎么样，但他的来路不明，多少还是会引起微词和芥蒂。他不想给她添麻烦，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不愿意。

　　男孩轻叹了口气，却是用了另一番话，耐心地解释道：“现在的我，还无法真正地融入人类。让我再我看看吧，姐姐，让我再看看，人类的人性，是否真的像你说的，值得我们去相信。到时我再做决定，是否要尝试去改变。到时候，再和姐姐一起走吧。”

　　初千艾看着男孩真挚的样子，虽心有不甘，但还是遗憾地将手收回：“嗯，我知道了。我也没有强求你的意思，就照你说的，赌约继续吧。”她看着男孩，有些担忧地说道：“可是世界之大，今日之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与你相遇。”

　　男孩听此，轻轻笑开，温柔而坚定地道：“这你不用担心，姐姐，我们山水有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