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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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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6月中旬的一个周末,莹,冬子和蔷薇约好去玲的新家。
三个人在二子玉川园地铁站汇合后,按照玲给的地址走去。
道路两旁的商店和餐厅设计不是大气豪华,就是古朴雅致,私人住宅深幽在茂盛的绿植里,绿植像打了蜡似的发着亮光,修饰的整整齐齐,人流也不密集嘈杂。
走了大概10分钟,他们确信就是眼前的这栋3层公寓楼。与周边建筑物相比,陈旧的有些突兀。
佐藤先生热情的寒暄着,并为他们倒上茶水,玲把切好的水果端了上来,脸上流露出喜悦的神情。
他们分别把乔迁之喜的礼物送给俩个人。莹把一套茶具递给玲,冬子和蔷薇送给玲的,还是从国内带来的织锦缎台布,上面印有百子图案,还买了一套咖啡具。
“厨房挺大的,你的厨艺有没有见长啊?”
“瞧你说的,好像你做饭特拿手是的。前几天是谁把纳豆炒着吃,满屋子都是经久不散臭味。”冬子终于逮到机会说这事了。
佐藤听后哈哈大笑“炒纳豆啊?第一次听说。”
“我以为是炒着吃呢,所以才炒的,”然后补充道“谁知道刚放进锅里锅底就糊了,开始以为油放少了赶紧又加点儿油翻炒,好嘛——那味道窜天猴是的瞬间就弥漫了,我赶紧把火给关了,心想日本人变态啊吃的什么鬼东西。”忽然发现佐藤微笑中略带尴尬的脸,急忙道了两声对不起。
莹说她来到日本以后,没做过几顿饭,一个人也不好做。
玲望着佐藤:“我最拿手的是西红柿炒鸡蛋,素炒土豆丝,其他的比如红烧肉之类的他也不喜欢。别忘了我回到父母身边后,一直都是我做饭。”
佐藤说“中餐油太大了,还是清淡的对身体更好。反正书店里有很多料理方面的书,可以慢慢学。”
“我可不想没事天天研究它。”说完一脸的不悦。
莹感觉有点冷场赶紧转移话题“佐藤先生的中文比过去好很多。”。
“主要是老师教的好,守在高材生跟前,水平肯定是突飞猛进的。”蔷薇说完轻轻碰了一下玲。
临近傍晚,佐藤说请大家在附近一家意大利餐厅用餐。
几个人边走边聊,来到一家意大利餐厅。餐厅里空着很多座位,他们被安置在一个靠窗的6人位置。窗外台阶上摆着一溜粉红色的花,间隔有几盆高高的绿色植物,餐厅内的墙面上挂着几幅印刷版的意大利风景油画,躺在多彩玻璃罩里的灯光,散发着浪漫的异国风情。
一位男子高声唱着歌,一手举着装满5杯水的托盘,一手拿着两份菜单走过来。浓眉大眼,个子不太高,一看就是个意大利人。蔷薇跟表姐学过几句意大利语顺势和他打起招呼,他表情兴奋又喜悦的连续嘟噜出一串,蔷薇赶紧告诉他就会这两句,其他都没听懂。他一耸肩一撇嘴用日语连续说了几声对不起,滑稽的发音和夸张的手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点完餐冬子说“我原来在意大利餐厅的厨房打过工,意大利厨师也爱唱,动不动就来上一段。”
“其实了解一下社会的真实状态也有助写作啊,甭管干什么总比在家呆着苦思闷想好吧?”蔷薇说完有意观察着佐藤的面目表情。
“本来就是你的兴趣爱好。”莹也附和道。
“你们也许不太了解日本人的家庭生活,结了婚的女人如果再出去工作,她的丈夫会被人瞧不起的。”他微笑着看了看蔷薇又看了看莹转眼看了一眼玲,笑容变得勉强还略有些不满。
“既然你早就这么想,当初还承诺那么多有意思吗?”
“你缺钱吗?你很需要钱吗?”
她看着他一副不理解或是装傻的神情“算了这样的话说过太多次,你原来拿你的父母当挡箭牌,现在又这样说,”她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眼圈有点发红的望着窗外“我算彻底明白了,你根本不会考虑我的感受。”
“我是真的不理解,”他来回望着其他三个人,乞求找到共鸣似的“她还缺少什么,女孩子不都是想不用那么辛苦,过这样的生活吗?”他见俩人没有作答接着说“我想尽快把妹妹接过来,这样她就不寂寞了。”
莹问:“你妹妹决定来日本了?”
“明年再说吧。”玲没好气地说道。
“对了,你们几个人上完语言学校,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还有不到一年了。”蔷薇回应道。
“提前规划一下比较好。”
莹说想继续考学。
“噢,你不想嫁给日本人吗?我们公司有很多单身的男子,也有很多喜欢中国的姑娘的。”
“我还真没想过要嫁给日本人。”
“那你们呢?”
“我父亲和日本商社在北京的事务所的所长谈过,希望能进他们公司。”
“那还是尽快接洽一下比较好,免得夜长梦多。”
“谢谢您给的建议,我们抓紧去见见那个公司的上层。”
餐厅渐渐坐满了客人。餐桌上的烛光在舒缓的钢琴曲River flows in you中轻轻摇曳着。
十一
8月中旬的一个早上,9点钟在新宿西口的集合地,老师正在清点人数。蔷薇把玲也叫来了。
2小时后,高速巴士载着21人到了富士五湖的河口湖。
原来只在电影,电视和图片才能看到的富士山,近在眼前。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望着这座活火山,还有一团漂在它上面的浮云。
“气势雄伟又充满神秘色彩。”“怪不得很多绘画和小说都把它当作题材。”蔷薇和玲发表着感慨。
老师连忙介绍说“富士山除了是日本的第一高峰,还具有国家的象征意义。它的高度是3776米,周围有5个湖,包括河口湖,西湖,精进湖,本栖湖和山中湖。而河口湖,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个湖,是5个湖中最美也是最浅的湖,这个湖因为开发的最早,交通也便利,所以来这里玩的人最多。另外每年这里都会有一些祭祀活动,也有越来越多的登山者,一般会从五合目出发。”
“我现在讲一下活动安排。大家先在附近转转玩玩看看,餐厅都集中在这里,”老师向旁边不远处一指“3点钟大家在划船的那个地方集合,”又向东面比较远的地方一指“一会儿路过会看到,想划船的人自由组合,5点重新回到此处。”
大家三三两两并排沿着湖边漫步。夏末随然不再炎热烤人,但湿度大的还是有些胸闷,偶尔从湖面上撩过几缕松松淡淡的小风儿,倒是带来些清爽。或许这里早晚温差大的缘故,很多树叶都染成了黄红色,倒映在静静的湖面上,犹如彩绘的画面,别有一番诗意而浪漫的情调。
走着走着,梁桑大喊“看看看,前...面就...是船。”果然,有20几只空船停靠在湖边,湖面上空荡荡的。
“要是周末来有可能划不上船。我再重复一次,一会儿就在这集合。”
蔷薇和冬子还有莹和玲,准备先逛逛卖土特产商店,吃完午餐后再去周边。坐在一家日式餐厅,各自点了自己喜欢吃的套餐。
“看来你们过的真开心啊。”玲看见大家又开心又热闹。
“开心,特开心,”冬子叹了口气“除了打工时累的跟孙子是的,其他时候都挺开心的。”
“哪能和你比啊,整天到晚的养尊处优。”莹说完看着玲。
“我的烦恼你们还不懂吗,我就像这只小船,心潮再澎湃还不是漫无目标的在湖面上漂?”
“日本人就是太顾及面子了,其实你们现在也没小孩,打工就全当解闷呗。”冬子接问道“一会儿你们谁想划船啊 ?”
蔷薇看着冬子“你主要负责划,好好感觉一下北海和河口湖的区别,然后提交一份心得体会,我们负责聊天。”
“你就捉弄他吧”玲边笑边看着蔷薇。
“捉弄?我这是投其所好。”
“看我贱的。”
“哈哈哈,贱的飘洋过海的。”
“起哄吧,一会儿马桑就叫你过去,”蔷薇一努嘴“你看冬子乐的跟呲花架大炮是的。”
“的确咧的像这只小船。”
5只船,在宽阔的湖面上互相追逐嬉笑。
“苏...苏桑...你...也...也划...一个。”梁桑扯着嗓子喊。
“讨厌!”
其它船上的同学也跟着“讨厌!”“讨厌”的重复。引来大家一片哄堂大笑,梁更是笑得浑身的肥肉乱颤。
“再不把话说利索了给他仍水里去啊!”蔷薇又接着喊。
“得嘞,请好儿吧您那。”一听就是唐桑的声音。
玲抬手指着说“看你们老师高兴的,跟听懂了是的。”
老师边笑,一只手一个劲突然大声喊“绝对不能在船上闹啊,掉下去会淹死的!”
“您不是说这个湖最浅吗?”马桑伸长脖子回应。
“浅也不浅啊。”
“到底是浅还是深啊?老师!”
“我们是真的不懂啊!”“
“老师,请你说的肯定点好不好。”
“日语就是暧昧,大概啊,也许啊,似乎吧,估计吧。”
“可能吧,差不多吧,大约,大体,大意等等,很少有yes或no的形式,是吧老师?!”
老师坐在船头上,被大家七一嘴八一嘴说的开怀大笑。
“发现没,有时越是简单的欢乐越能让人活的纯粹。”
“理工姐姐讲的多动听啊,别说还真有点儿哲理性。”蔷薇把手伸进湖里用水撩向莹。
“莹,过来上这儿坐会儿呗?”
“啊拉拉拉,叫你呢别假装没听见,”蔷薇转头冲马桑大喊“你赶紧划过来接走吧,她都等急了。”
莹没等她把话说完,使劲朝她还击。蔷薇嘎嘎笑着把脸往玲的身后藏,冬子坐在小船中间左躲右躲,差点翻了船。
“来喽,过来吧,省得她们欺负你!”
“噢,噢”......起哄声此起彼伏。
“你看他长得像谁?”
“啊,还真是哎。冬子你说呢?”
“神似,比周峰更痛快干脆吧。”
搅动了的水面,荡出无数波纹延伸至远处,朦朦胧胧的雾气在湖面袅袅缭绕。
“我们到头了。”冬子像个大力水手最先到达浮标处。唐桑和韩国的朴桑也随后划到了浮标处。一只船早已掉头往回划,一只船停在湖中央漂着。
莹跟冬子说“你休息吧,我来划会儿。”
马桑一个劲地招呼“上我的船吧,别再把您累着了。”
湖面上又响起一波哄笑。
莹红着脸不搭理他,小心和冬子换了个位置,拿起浆在原地兜圈,“奇怪,原来划的挺好的怎么回事啊。”
蔷薇“原来和谁划的?”
“当然和我啊!”马桑停在那看着她转来转去。
“少跟我装的特熟啊,哪凉快哪待着去!”
“那可不行,我得随时准备跳水救你。”“要不冬子你配合一下,把她推下去成全哥们一次?”
莹拿起一支桨冲着马的小船戳了几下“去去去,给我一边划去。”
冬子“划左边,左边,右边,继续右边,双手一起......”
小船终于向前稳稳行进,马跟在她后面划着,唱着“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啊头......”
“唉。回了,回了,回头了哎!”
过一会儿她撂下双浆让小船随风在湖面上漂,说笑声在湖面上回荡。
夕阳在湖面上微波粼粼泛起金黄色的光芒。
十二
周峰12月初到的东京。几个人约好在新宿高岛屋5层的一家印度餐厅见面。
玲刚坐稳,冬子和蔷薇也随后到了,三个人一起聊着天。莹正在高岛屋的3层给周峰挑选礼物,她拿着两条领带举棋不定的看看这条又看看那条,一位年轻的男店员走过去,“请问您是送给大概多大年龄的男士?”
“大概30来岁,皮肤不太白。”
“我认为这条可能比较合适。”他指着那条蓝色的领带说着。
“嗯,我也这么觉得,多谢了。”
上楼后,她发现人都到齐了,促促地说了声对不起,便将目光直直盯着周峰。当她伸出双手握住周峰递过来的一只手时,脸颊顿时泛起了大片红晕,幸好服务员过来点餐,莹的手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吃饭时,冬子问周峰“你怎么样,都还好吧”
“我去年十一结婚了,你们呢?”
莹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大家的目光瞬间投向她,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好像刚刚接收了一道死亡令,玲又看了看周峰略带窘迫的表情,赶紧打着圆场,
“对了,莹是想继续考学,”她瞄了莹一眼“以她的水平考国立大学根本不在话下。”
莹抬起头望着窗外“干脆我也嫁个日本人算了。”
“嘿,你傻啊,非嫁给日本人干嘛。”冬子刚说完,被蔷薇狠狠踢了一脚,好在玲一直用眼神安抚着莹没太在意冬子的话。
周峰看着莹“其实你也可以选择回国后去日企工作,日本在京的事务所更愿意要有在日经历的人。”
“没事的我要考的就是国立大学,只是有点紧张,担心自己的实力不够而已。”莹好像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马上回敬道。
为了避免尴尬,蔷薇开始转移话题,“国内情况现在怎么样?”
“现在国内掀起了出国热,尤其是大城市,能出国的都走了,去往各个国家。”
“怪不得呢,我去新宿语言学校咨询,说明年4月入学名额已满员了。”
“前一段时间我还跟冬子说过,现在大街上地铁里说中文的人越来越多。”
“你们俩呢?”
“我这也出了状况。”冬子的脸上显露出了凝重。
“怎么了?”周峰关切地问。
“听了佐藤的建议后,他先生”他看了一眼玲“我们很快去了一趟我父亲说的公司,接待我们的是北京事务所的所长,正巧那几天他在东京,还有公司的一把手。他们表现的极为热情,还说为了我们预订好了‘怀石料理’,”冬子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低着头继续道“我们还兴奋的以为,这事儿肯定没问题了,没想到刚吃完饭,所长说‘你的父亲已经离休了,如果他继续在其他公司里面当个顾问,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说干了一辈子不想再干了,这样的话我们就很为难了’,就算傻子也能听懂吧,这事儿就这样告吹了。”
蔷薇接过话茬“这就是典型的人走茶凉啊。”
“那你们以后打算?”周峰问道。
蔷薇看了一眼再度情绪失落的冬子“再说吧,看来也只有考学这步棋了,总不能就这样回国吧。”
“你这次来呆几天啊?”莹问周峰。
“明天去趟山形县,2天后回千叶县,然后就回北京了。”
“噢,也是日本人的节奏哈,我们也是又忙又累的连生病的功夫都没有。”
“就是,钢铁就是这么样炼成的”蔷薇一边说一边把右臂绷紧,与莹会意的一笑,左手指点着那块凸出来的小肌肉。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起来,莹依旧痴迷的看着周峰,看着他那颗小虎牙在笑声中准时出现。他看了一眼表“我下午还有一个会,咱们下次再见吧。”
玲已经结过账,冲蔷薇使了个眼色,蔷薇拉着冬子,三个人说有事,先行一步。
莹把周峰送到地铁站的站台上,只需五分钟的路程很像是走出了一个世纪。一趟车来了走了,又一趟车来了走了,每当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揪成一团的心也随之甩进了搅拌机,她讨厌驶来驶去的列车,讨厌听到它们的轰鸣,更讨厌它们的准时无误,怎么不出点儿故障拖住时间呢,俩个人一直默默无语在站台上站着。又一趟列车缓缓驶进,莹抓起他的手握着,迟迟不愿松开,周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晃动了一下身子,把手握得更紧了。几秒钟后,他猛地抽出手,跑进将要关闭的列车门。长长的列车扭动着身躯逐渐消失,如同将漫漫孤寂的站台一起带走了。
莹站在一棵雨伞树下,躲避突然下起的雨。偶尔有人打着伞从她眼前走过,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有人多看她一眼,也不会有人知道身在异国他乡的她,方才承受了怎样的伤心难过。她漫不经心的左右看了看,发现每颗雨伞树前都有几盆花儿围成的小花坛,朵朵花朵都绽开大大的笑脸,宛如正在只属于自己的舞台,在雨水的节拍下欢快的舞蹈,她又发现自己即使躲在树下,衣服还是湿透了。她索性从树下走出来,迎着雨朝前走去,脚底下踩着纷落的花瓣儿。
走着走着,雨停了,空气分外清新,刚刚还似抹布的天空渐渐澄明。
十三
1月下旬的东京,褪去了圣诞节和新年的盛装,大街上清清冷冷的。
蔷薇做完准备工作之后,坐在一间宴会厅里叠餐巾。柔和的灯光洒下丝丝温暖,空气中飘出舒缓的音乐,四周静悄悄的,此时的故乡正在迎来一年一度的传统大节......
“你在做什么 ?”
她的手抖了一下,回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位七十岁左右的陌生男士,西服革履,很绅士,很气派的样子,蔷薇犹豫着想要起身,他马上伸出一只手,示意她坐下。
“你是从哪里来的?是留学生吗?”,“来日本几年了?”
蔷薇继续叠着餐巾,心里在想这人是谁啊,干什么的,怎么会讲中文。“我是从北.....”,一回头,人不见了,真是活见鬼。
蔷薇晚上负责的包间,每位规格为一万日元,她不高兴的撅起了嘴。
蔷薇敲了一下门走进包间,看也没看客人一眼,略低着头
“今天由我来为大家服务,请多多关照。” 客人们也都礼貌的回应到“请多关照。”
菜陆续上来,蔷薇开始有条不紊的将每道菜分成8人份,然后按照客人座次的顺序摆好。
“这个女孩是从北京来的。”
蔷薇循声一看,禁不住“啊”了一声,一双惊奇的大眼睛和张开的大嘴,似乎在说:这不就是刚才那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男士嘛,没想到在这逮着了。
“噢,北京来的啊,好年轻漂亮啦。”
“在哪里上学呢?”
“上完语言学校准备上大学还是......”
“不要嫁给日本人啦,有男朋友吗?”
蔷薇一边给客人分菜上菜,一边撤下用过的盘子,一边面带微笑不失礼的选择性答复,一边扫一眼在座的几位客人,发现有两位长者也磕磕绊绊说着中文,发音都是怪怪的,她判断一定是台湾人。
大概过了一小时,烤鸭来了,蔷薇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表情明显不悦。她在一个盛着茶水的透明大玻璃碗里洗了洗手,擦擦干,然后把一大片烤鸭包好送到客人面前,再及时包好一片送过去......
记得第一次和主任一起负责高规格包间时,蔷薇在一旁学习并协助。没想到烤鸭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激动的直想哭,直勾勾的看着它狂咽吐沫,就差流哈喇子了,更讨厌的是,主任居然让她认真看仔细了,马上将要教她包北京烤鸭的程序,她斜眼瞪了他一眼,脸拉得比驴还长。
当晚她满脑子都是烤鸭,连鸭毛都闪烁着光芒,还在梦里一口气吃了6只烤鸭,吃的满嘴流油天旋地转。
从那之后,她恨死了当着她的面吃烤鸭的客人,他们每人只吃一片,当然每次肯定一片不剩,每当有人问“你喜不喜欢吃烤鸭啊?”的时候,她很想立刻证明给他们看。
“你想不想留在日本?”?
蔷薇猛地醒过神,赶紧“当然,当然啊。”的回应。
“来我们公司好不好?”
蔷薇一时没摸出个头绪,只当玩笑“呵呵”了一声。
“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是的,不清楚。”
“他可是这的会长哎,这栋楼只是陈会长的子公司而已啦。”
“是这样啊,那还请您多多关照了。”说完后,心不在焉并习惯性的点一下头。
几天后,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把蔷薇叫到一个包间。他将名片递给她,“我是天津的华侨姓斋田,和陈会长一个公司,担任公司副总的职务。”
蔷薇几乎屏住了呼吸,极力保持镇定。
“陈会长对你印象不错,想让我了解一下你的具体情况,看看你有没有意向来我们公司。”
“真的吗?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愿意。”
大概过了一周左右,斋田先生告诉蔷薇,抓紧申请报考研究生,读研费用会由公司承担,同时还推荐了几所大学。
蔷薇突然间感觉,幸运之神从天而降。
按照这些建议,她投入到紧张的冲刺中,并顺利的被一家国立名校录取。
按照课时安排,一周去3个半天,其余时间她被安排到公司的总部。因为还不是正式员工,时给调整为1200日元。
十四
对于蔷薇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可却遭到所有朋友们的质疑,像被泼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冬子首先表示的不可信。
“不可能吧,全日本才有几十个人拿到工作签证。”
“据我所知,女的被聘还不到20个人。”
“主要是在餐厅打工的有的是,什么老板会看上一个端盘子的?”
“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天上掉馅儿饼了。”
“上次说是巧合,这次还能这么幸运,不是说福无双降吗?我看你还是小心点好。”
“你很有可能被他们忽悠了。”
蔷薇的喜悦之情,没有被大家说的拔凉拔凉的,反而觉得人家没有理由骗她或是无理取闹。但冬子不像她想的那样相信自己。
“我愿意相信也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你就不能先回国等2年,然后我们结完婚你再来?”
“你有把握肯定拿得到?”
“又不是我审批。”
“这不结了。”
“你没必要和我理直气壮的,自从你父亲介绍的那个公司黄了以后,你有过什么规划?你设计过我们的将来吗?还在这说风凉话,不然你要怎么打算?”她见他不说话,换了另一种口气接着说“你看,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克服了那么多困难,吃了那么多苦,不就是为了能踏踏实实在一起嘛,你不回国只能黑在这,万一被抓住了不全完蛋了?有必要活得心惊胆颤吗?”
“放心,我不会让你不踏实的。”
看他是这样的态度,自己又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说服他,俩个人只能一直僵持着。
2周后的某一天,蔷薇下班回家的路上,总有些心神不宁的异样感。到家后她马上打开门庭的鞋柜,发现冬子的几双鞋不见了,一抬头,放在衣柜顶上他的箱子也不见了,她又打开衣柜,他的衣服一件都没有了。她像个崩坏了的弹簧坐在地毯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周围黑咕隆咚的,她起来把台灯打开,才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对折的纸,她赶紧拿起来打开,随后把纸慢慢揉成一团使劲往地上一扔,默默地换上居家服,拿出一盒方便面用热水泡上。她不断做着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并摆脱思绪的胡乱缠绕,她闭上眼,双手抱着头,眉头显现出两条皱纹。
月光像一束探照灯,隔窗打在墙面,星星化作无数只萤火虫,在墙面上勾勒成一个人形,她睁着一双疲惫而全无睡意的眼睛凝视着那个影子,蜷缩在身旁依旧残存的体温之上,感受着夜的寂寞孤独和春天的寒冷空旷.....
她和冬子手牵着手,在一片热带丛林里漫步,时而驻足留影,时而观赏风景,茂密的树木高矮参差葱翠碧绿。最多的是芭蕉树,粗壮的树根托起伸展的叶子,巨扇般随风摇摆,叶面上挂着露珠或是刚淋过雨的水珠,透过阳光一闪一闪地泛着光,犹如精美剔透的钻石。还有很多高耸云天足有十几米的树木,像乔木也像望天树,树与树之间丰润的叶子连成一个弧状的天棚,仿佛安享在极乐世界里的世外桃源。
矮矮的龟叶竹混同在灌木丛中,叶子上面斑斑点点的,或明或暗的条条纹路,还真是像极了乌龟的后背,绿的竟然深浅有致。簇簇株株团团的花卉点缀着绿植,透过空隙飘来阵阵凉凉的海风,给浓密的湿度调节了丝丝清爽。沿路两旁铺满了草坪,树根底部布满了青苔,稀稀落落的杂草漫无目的地从石缝中钻出,有的混迹于灌木林里。
走在走着,蔷薇感觉脚有点疼,索性把鞋脱了光着脚走。他赶紧走上前,把她拉到一条长凳上,她默默地看着坐在身旁的他将自己的袜子脱下来,穿在她的脚上。她高兴地起身走了几步,脚底下不再湿滑,不再冰凉,她转过身跑向他,踮起脚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又莞尔一笑。他站在原地脉脉含情地望着小鸟般欢雀的她,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甜甜的笑容,内心荡漾着无限蜜意。忽然她一个趔趄 ......
蔷薇猛然睁开了眼睛,天色已亮。
1月初俩人才从冲绳岛玩回来,刚才出现在梦中的地方依旧清晰,那是宫古岛的热带雨林,她们租了一辆车,在冲绳岛上环游。这个号称东方夏威夷的小岛,安静的像与世隔绝,没有稠密的村落,疏离又相邻,当地的人们纯朴善良和蔼可亲,优哉游哉的生活节奏与东京的紧张形成巨大反差。
印象很深的还有一处,那是一个自制手工艺的地方,用泥自行设计杯子,碗和人形等。俩个人一人做了一个杯子,画成心形的图案然后将它们放入窑炉。
两只杯子依旧安睡在桌子上,杯子上的心形依旧完好无损,他们曾经小心翼翼地干杯庆贺,生怕将心撞成两半......
十五
玲悄声坐在蔷薇对面,生怕打扰了她凝神专注地望着窗外。
一晃半年多不见,一向乐天派的她变得消瘦憔悴并出奇的安静。
她扭过脸“好久不见。”
她极力展示出以往开心的模样,玲看得出那笑容显得吃力又勉强,不由得的鼻子一酸。
“看你的头发和衣服都湿了。”
“你也,再怎样也不能拔电话线啊,你知道我们有多着急。”
蔷薇把服务员叫过来“2杯热咖啡。”
“直到冬子来电话才知道,他和唐桑在名古屋的一家工厂。我和莹都觉得这也许是他的无奈之举吧。”
“有些无奈是真的无奈,而有些完全可以避免。他可以选择考学啊,即能争取到时间,还能在时间内寻找机会。但如果连尝试都不肯,你说这无奈的结果是谁造成的?”
“他可能想的比较多,你也说过他不是个自信的人,做事有些优柔寡断。”
“他的字典里也许不是逃避就是坐以待毙。”
“应当和他的家庭有直接关系。改变这一切会很难,逐渐改善和调整不是没有可能。”
“我只想走一条踏实的路,苦点累点都无所谓。”
“他很爱你,即佩服你的能力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哼!你觉得这是夸我还是在为他自己找借口?况且我也没认为自己有多强,不过是”她沉思了一下“不拚到最后一刻不死心罢了,至少想活出坦然。”
9月份的日本已进入台风季,这一天东京正赶上台风来袭。窗外的行人在强风大雨中举步维艰狼狈不堪,手中的雨伞瞬间吹毁,变成一个个即刻待发的小火箭。
“你不觉得人与人之间有时很奇妙吗?就说你们俩吧,看上去什么都不同,而且某些方面显得很尖锐。你想过没有也许正因为可以互补,反而增加吸引力呢。”
蔷薇听完没吱声,玲补充道“把时间当作一剂中药吧。慢慢过,慢慢喝,慢慢调。”
蔷薇长吸了一口气,“莹呢,怎么没来?”
“她学校放假回了一趟北京,今天赶上打工,让我给你带好。你一直都没回去过,不想家吗?”
“看明年吧,如果拿不到工作签证就彻底回去了。”
“别太焦虑了,我听佐藤说,如果公司想聘用你应当没太大问题。现在日本很多企业都想在中国拓展市场,他们当然会充分利用你的。”她看看蔷薇面无表情便问道“你每天都怎么安排的?”
“上课打工回家,吃饭睡觉,简简单单,井井有条。”“你妹妹什么时候来东京?”
“她已经来快半年了。”
“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上次大家见面一直担心你应聘的事,没来得及说。为赶上4月入学。”
“早就适应了吧,除了上课她还打工吗?”
“别提了,不到半年年换3个地方打工,不是喊累就是嫌钱给的少。”
“还是有依赖吧。现在想起当初吃的那些苦,感觉挺有意思也挺有意义的。不单单为了生存,在体力和精神上也是一种锻炼和考验,”“开始时最艰难了,好像平时没练过兵的人,突然冲进硝烟弥漫的战场。”
“听你这样讲,我觉得这才是留学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你现在还向中文导报投稿吗?”
“投啊不然能干什么。说实话,比起你们那么多体验,我就是个无病呻吟的井底之蛙。”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都在用不同的方式体验人生,不是吗?”
“你和莹都能考上国立大学真的了不起,但愿你的工作签证能顺利获批,那就太棒了。”
还没走到家,玲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正要打开家门,屋里传出了开怀大笑声,她犹豫了一下拧开门,瞬间的鸦雀无声,到让玲显得很尴尬。
客厅里的灯泛着黯淡诡异的光,珑只穿着一件黑色小吊带背心,一条破了几个大洞的牛仔短裤和佐藤挨坐在一张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放着一瓶红酒和倒满酒的2个酒杯,零食摊了一堆。
“大冷天儿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换衣服去。”
珑不情愿地站起来走近卧室。
“你怎么回来就发火,真扫兴。因为台风吗?”
“我回来的时间让你扫兴吧,早知道我应该在外面多吹会儿?”
“你的脾气越来越不好,这样下去神经会出问题的。”
“我看你是希望我出问题。”说完,她扫了他一眼。
10月初的一个晚上,父亲来电话说玲的母亲病情严重。
玲费尽唇舌希望妹妹一起回去,珑为回不去讲出了100个理由。
入秋的北京已经有些冷了,风嗖嗖的直刮得人里里外外都凉凉的。陌生的故乡逐渐淹没在高楼大厦里,稀奇古怪鹤立鸡群的建筑物,雨后春笋般参差而立,令人失去了思乡的情怀,如同连根拔起的心空落落的,曾经的风貌荡然无存的化作了尘埃,吹飞了所有熟悉的记忆,庞大的车流汇成条条粗壮的蟒蛇,蜿蜒锁住了发自肺腑的呐喊,悲鸣的苍白无力。
由于父亲没有讲母亲到底哪里不舒服,所以在看见母亲的一只手被拷在暖气上,双脚被捆着时,玲顿时傻了眼,才多久不见的父亲已满头白发,好像苍老了十几年。
“你母亲近一个月,精神越来越恍惚,嘴里经常不停的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你张叔叔请来一位有名的精神科医生来看过,说是练气功走火入魔导致的。”“医生说不能离开人出现幻觉时可能会跳楼,已经换了3个保姆都给吓跑了,我只能提前退休了。”
“那该怎样治疗啊?”
“医生说只能静养,慢慢调理”
“您也好好休息休息。我来照看吧”
“你妹妹怎么样?”
“她本来也想跟我一起回来,但是上课打工不太好请假”
玲每天坐在母亲身边,各说各话,从母亲的精神上看似乎稳定了许多。半个月以后,她试着放开母亲脚上的绳子,帮助她活动活动腿部。有一天母亲突然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玲扭过脸,睁着一双眼睛呆呆的望着母亲,喜极而泣地赶紧说刚回来的。她赶紧把拷在暖气上的手铐打开,使劲地按摩着母亲的手腕。
“干嘛给我拷起来啊?”
没事啊,我爸看您睡着了玩呢”“爸,爸,我妈醒了”
父亲急忙从厨房奔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激动的眼泪差点流下来。
以后的每天10点左右,她和父亲一起搀着母亲在附近晒太阳散步,母亲似乎对她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在北京那段时间,谢海来过她家几次,每次都带来很多补品和水果,可是玲连跟他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好在他都能理解并给她带来很多的安慰。
他说自己非常悔恨,如果能成熟一点或许情形会大不相同。即使现在有了家,有个贤惠的妻子和健康的孩子,但终究过的是普通的日子,内心深处始终难以忘怀初始的爱意和对她的强烈情感。他说要将这份情感,隐藏在乏味琐碎和俗常的现实生活里,让它永不枯竭的静静流向生命的尽头。
玲听了他一往情深的舒说,既感动又觉得惭愧,她想象不出假如他换成另一种方式能是什么结果。
12月初,天空飘起了瑞雪,雪量太小了,几乎刚落地就融化了,雪后的京城明显增添了寒意。庆幸的是半个多月,母亲没再犯过病,心里暖和和的。
有一天,医生来家里给母亲号完脉,正在问询各种状况,母亲突然嚷道“哎哟哎,你们这是谁啊,干嘛给把我捆起来赶紧给解开。”
几个人面面相觑,激动的查点哭出来。
玲的父亲还是有点将信将疑“你不知道自己病了几个月了?”
“你才病了呢!”
看到母亲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玲在北京又待了一周后才回到东京。
玲回到东京已接近年末,隆重的新年氛围并未缓解她的疲累和辛苦,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再有就是妹妹的变化,引起了她的注意。从柜子里发现了几套名牌的衣服和2个名牌的包。
她用试探的口吻问佐藤:“我不在期间妹妹的名牌货有很多啊。”
“是吗,我不太清楚。”
“她经常不在家吗?”玲的目光紧紧追踪着他。
“年末公司有各种活动,我每天回来比较晚,好像都在家吧。”
“我都没有什么名牌的衣服,谁会送给她啊?”
“你亲自问她好了。”说完,他拿起电视遥控器,却失手掉在了地上,捡起来又掉了下去。
他在回避着她。
自从玲回来后,发现妹妹每天都回来的很晚。一天早晨她说“我想搬出去住。”
“搬出去?你想住哪里?”
“你别管了,和朋友一起住”
“什么朋友?让我先见见”
“我是成年人了好不好”珑不耐烦地看了姐姐一眼。
“父母不在身边,我不可能不闻不问的,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爸妈交代啊”玲压制住自己的怒火。
“告诉我是谁送你的那些名牌东西?”
“我自己挣钱买的”
“胡说!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还是不知道你挣多少钱?”
“我交了一个男朋友,是男朋友送给我的,”“有些是姐夫送的。”声音显然变小了。
“什么样的人,是干什么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在哪个公司上班?多大年龄?你是要和他同居吗?”
火冒三丈的她等的不是妹妹的答复,却是干呕几声后捂着嘴从她眼前跑进卫生间。玲一愣也跟着走进去,拍打正抱着马桶呕吐的妹妹的后背,刚说“你.....”
“你别再问了,我,我怀孕了。”然后放声大哭。
十六
红色连衣裙,黑黑的眼线,艳丽的口红,厚厚的粉。正聊得火热的蔷薇和莹同时半张着嘴,满眼惊讶的上上下下打量着玲,连招呼都忘打了。
“都这么奇怪的表情干吗,”顺手拿起莹的咖啡喝了1小口“看惯我淡妆素服了?”
蔷薇看着莹“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怎么剪成了短发?
“为了改变形象?”
“那我们三个人岂不是一样了?看看谁最适合短发?”蔷薇说完后看了看莹又看了看玲。
“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看着俩人疑问的目光“我已经决定离婚了。”
“离婚?”俩个人同时问道。
她出奇淡定的嗯了一声。
除夕早上11点整,玲来到离家不远的地铁站旁的咖啡店,点了一杯美式冰咖啡。大概过了10分钟,一位几乎谢了顶的老男人推门而入,她盯着那张像熟透了的哈密瓜皮的老脸,皮笑肉不笑的朝她走过来,没等他坐稳就将自己那杯冰水猛地泼向他。水顿时从他那抹了发胶的头上流下来,他不紧不慢地掏出手帕,先是擦了擦脸而后又擦了几下头发,不急不恼的又擦擦椅子坐下,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似的冲着玲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妹妹才多大?你知不知道自己当她爷爷都有富裕,你怎么可以......”
“我非常喜欢她,为了你妹妹我连婚都离了,再说我很健康。”
“那你的孩子们呢?他们不反对吗?”
“我没有生育能力,所以......”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孩子,不能生育。”
玲瞪着他半天没说出话,随即一只手拿起他面前的冰水猛喝了几口,然后把杯子咚的往桌子上一放,面无表情的呆呆坐在那。
凭借他老辣的经验,还是没能看懂她的反应,他缓缓的将手伸进西服内侧。
“她是成年人。再有你先看看这个,发到你父母那里好还是中国大使馆好?如果你反对的话。”说完他把一个红色信封摆在玲的面前,起身拿着付款单走向收银台。出门前回望了一眼玲,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玲回到家后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妹妹珑像个闯了祸的孩子躲在客厅一角,抱着腿坐在地毯上。过了大约三个小时,玲摇晃着身子走到卧室的大衣柜前,打开衣柜,将佐藤的衣物慢慢扯出来,一件不落地扔在地上,继而又把珑的东西往地上扔,地上摊满了衣服,西服,衬衫,裤子,裙子,书包,袜子,围巾,领带,配饰,书和红信封里散落出的妹妹的十几张裸照。她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所有的生鸡蛋,一个一个的磕在一支大腕里,然后端着碗走回堆满的衣物前,高高举起均匀的洒下。她走向客厅的一个小酒架,将四瓶红酒依依打开,又在衣物上洒了一瓶又一瓶,一瓶又一瓶的红酒......
俩人听完后静静看着玲,她好似一直在陈述他人之事般的冷静,没有眼泪也看不见悲伤的淡漠。玲侧过脸,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
几乎所有人手里都拎着大大小小的福袋,在凛冽的冬日里洋溢着欢快和喜悦。玲曾经每年年末都跟婆婆一起采购和布置,然后看着他们乐此不疲郑重其事地祷念新生命的诞生(按照日本的风俗习惯,年末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挂些草绳,装饰门松以示新的一年迎来好运,各大商场的“福袋”更是价格不等花样繁多,众多人为了讨个吉利,也有想碰碰运气获得超值而纷纷购买)。
蔷薇和莹有许许多多想问和想说的,可眼下却像失语的哑巴一样沉默。压在心中层层叠叠的沉重,仿佛连承受零落的枝叉和稀疏叶片的力气都丧失了。
狂乱的风吹得思绪在空中飞来飘去......
音响里传来杰奎琳.杜普蕾的小提琴曲:缠绵往事。
十七
蔷薇回到家后,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又躺在床上一直看着天花板,然后重新回到书桌前,提起了笔。
玲:作为闺蜜,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和决定。
尽管我们之间再熟悉了解,但关乎于个自情感的心路旅程是不可复制的。只能借助想象力和尚不丰富的阅历努力去感同身受,从而达到最大化的理解。修复自己的内心从而获得感悟和平静,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去解决,它需要一个与自己心灵碰撞的,甚至是惨烈的过程。我了解那种孤独之下,静默无语无泪的痛和失望,亦或是绝望无助的茫然。就是想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密不透气的罐子里,唤起所有的细胞去接受极致的窒息感,逼迫自己的思维清零,直到瘫软,直到可以清醒冷静并以崭新的思想重新审视一切。
最初那段时间,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斩断各种思绪的不停侵扰,也不知用什么办法才能克服心理上的恐惧焦虑和不安,如何做到不怨他不担心他不想他。
可气又可笑的是,明知房屋抗震,却还是被每次的突然晃动惊醒,都会像只受了惊的耗子一样,迅速钻进衣柜里,躲在里面哆哆嗦嗦的骂地震和他。有一次我竟然穿了一双不一样的黑皮鞋去了学校,下午在公司才被一位前辈看出来。还有一次裙子后拉链忘记拉了,多亏一位好心的女孩及时提醒......失眠曾一度令我濒临崩溃。
那一段时间,我白天上完课接着就是打工。每天看着人们欢声笑语,车流从眼前驶过,小鸟叽叽喳喳,云在空中飘,阳光明媚 ,还有花朵,树木......万物都是自由的,惟独我的自由荒唐的一钱不值。
晚上依然是一个人,异国他乡下的一盏灯,一包烟,一杯酒,一包方便面或一个面包,盈缺的月亮,夜色和清寂.....
可是我渐渐的喜欢上夜晚,喜欢不受任何打扰的,独自品尝五味杂陈。形影不离后的形单影只造就了寂寞,美好的时光和快乐留下的痕迹造就了痛苦,双重的叠加又造就了内心的孤独。而只有空间和时间才能使一颗心趋于平静。我庆幸顽强的生命力令自己没有生过病,就像被风吹雨打雪压飘飞掉落的叶子,又会接出层层新绿。我虔诚感恩上苍的垂怜眷顾,它支撑并保护我度过了这段终身难忘的艰难时日。
事过境迁,想必你也有很多感慨。但愿过往的一切能赋予我们生命的厚重和意义。
几天后,蔷薇接到了玲的回信。
蔷薇:我深刻感受到那一段时日里,你是多么的煎熬,真高兴你变得即坚强又成熟。庆幸有你们这样的好闺蜜,这一刻倾淌的泪水已化成了蜜汁。
其实我真正的悲哀,源于自己在错误认知下的错误抉择,从而导致失去自我的咎由自取。
所有的计划和他的承诺,在一踏上这片土地,连时差都不用倒就已经烟灰破散。犹如一只欢蹦乱跳的小鸟在笼子里扑楞着翅膀,我以为的一切,确确实实变成了我以为的。
在他们眼里我只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傻丫头,不必熟悉和适应环境,不必有自己的想法,不用了解沟通和商量,只管按照他们的思路照做。我为他们的迫不及待感到可悲,更为自己沦落成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可悲。
因此我一直在避孕,这就是我一直不能生育的原因,也算是为他不恪守承诺的回报。
过往的生活始终陷在困境的沟壑里,如何才能摆脱它成了我日常生活不断考虑的问题,很无助很无力很无奈,不然不会花费几年之久。另外我始终认为这是自己的选择,既然不愿妥协就尽量想办法解决,也是对自己负责吧。只是这把锁实在太沉了,一直找不到开启它的钥匙,我总是担心它会否就此锈掉。
细细想来,我早已不露声色的把自己‘背叛’的心和行为掩匿了起来,好像长久的忍耐就是为了迎接这一天赐机会的到来。
我的行为很疯狂也很失态吧,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痛苦的强烈度,才能鼓励自己更加决绝的不给心软留下一丝缝隙。因为终于等到有一把锋利的巨斧,砍碎了枷锁,让我重新获得自由。没有笑声也没有眼泪更没有语言,有的只是深深地冷漠,或许亢奋淹没了所有的感知。
那天妹妹哭求着把佐藤叫回来,她肯定吓坏了,以为我真的疯了。从他近乎放大的瞳孔里我看见,沉睡的富士山正在爆发,同时喷射出五彩斑斓的岩浆。刚进来时还面带怒色的他,继而哈哈哈的笑起来。那笑声即轻佻傲慢又愚蠢卑贱,浮乏的犹如炎热沙漠上掠过的一丝细风。我真想大笑,开怀的,歇斯底里的狂笑!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也许我才是那个最笨拙驽钝的人。
眼前的那些堆积物像一座坟墓静静躺在那里,才刚我把从前的我安葬在那里的同时,还为自己举行了一个隆重庄严的祭奠仪式。看着蛋腥和红酒残留出的浑浊,在夕阳和热的作用下散着彩色的光,隐隐约约飘出的淡臭催促我不再逗留。
我自由自在的漫步在漫无目的的大街上,暮色飞速的被灰色深灰色吞噬,街灯齐刷刷亮起,我走上一座天桥,望着成串的车从脚下滑过,一条条流动的液体,好似条条绵延不断的棺材有序送入焚场的流水线,里面躺着行将就木的,苟延残喘的,百无聊赖的,丧失斗志的,萎靡不振的,病入膏肓的......我差点儿也成为一具活着的死尸。
我就那样肆意地走着,不愿也不敢停下脚步,生怕一停下来自由和快乐也随之不再。
当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偶尔驶过几辆车,救护车间或传来忽远忽近的鸣叫,我才意识到已经走了很久很久,竟没有丝毫的疲惫和恐惧感,更不想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万物都进入熟睡的梦乡,月亮陪伴着我,星星向我点头,我独享着寂静的夜晚,独享着灯光,同空气一起淋漓酣畅的飘荡,今夜城市为我埋葬了喧嚣和积聚的沉重......
我记得走到一个很开阔的十字路口,辨不出东南西北,此时的冷风裹夹着潮湿,雾气团出一片朦胧的景象。我终于笑了,在只属于一个人的夜的舞台狂笑不已。谁说一个人的舞台不精彩?谁说一个人的夜晚不浪漫?谁说一个人不能上演悲喜剧?温和仁慈的月光正在向我挥着手为我加油,为我指引方向,它说:每条路都是不同风景的一扇窗,它充斥着苦难的同时也充满着绚丽风光......
我的思维,我的精神,我主宰我自己。我自由了。
蔷薇放下信后默默的点上一支烟,久久凝望着悬挂在天边的满月,柔美的圆润,素雅的清冷,凛冽的锋芒。
十八
新职员入职欢迎大会的会场,定在蔷薇原来打工的宴会厅举行,所有房间的木质隔断沿着滑轨收叠后,形成一个大的会场,房间里交错着五颜六色的彩带,全部打开的灯光照在每一个角落,气氛热烈又令人亢奋。主席台上方拉起一条醒目的横幅:欢迎新员工入职欢迎会,下面放着10几把椅子。新职员大概有30几个人,加上各位高层领导及各个子公司的20几位负责人,还有各子公司的员工代表总共100多位。宴会厅10个大圆桌的每个位置上写着人名。
蔷薇看着这一切,仿佛才真真实实产生一种快感。她走进卫生间,换上一双黑色高跟鞋,涂上淡红色口红,在白色连衣裙腰间系上一条细细的黑色皮带,对着镜子左瞧瞧又看看,背起小黑包,汇集到密集而井然有序入场的人流中,寒喧声问候声喧哗一片。
蔷薇静静听着会长首先致欢迎词,之后是其他子公司的负责人发言......
忘不了当时在入管局接过护照的情形,一直微微颤抖着的手不敢马上打开,激动之余更是忐忑不安。当一遍又一遍确认那页长方形蓝色框框里,清清楚楚写着“人文知识 国际业务”时,百感交集的眼泪止不住噗噗掉下来,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有谁能体会到小小蓝框里几个字的背后,承载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酸甜苦辣。
一阵掌声过后,下面由中国北京来的新职员,苏蔷薇,苏桑讲几句。“苏桑坐在哪里?”
蔷薇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听见叫自己的名字,着实吓了一跳。
会长拿着麦克风“你作为新入职员工讲几句,也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丝毫没有准备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四处巡视着。蔷薇将椅子往后拉了拉,缓慢站起来,紧急组织了一下语言。
“大家好!我姓苏。实在抱歉,我没有做任何准备,而且日语的水平,一直没能超过中文,大家只当是在看娱乐节目比较好。”
爆笑声鼓掌声此起彼伏。蔷薇也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了,顿时来了神,但由于是正式场合,没敢人来疯式的多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随即抬起手,煞有介事地示意大家安静。
“无论如何,今后我会努力的,请大家多多关照!”
“完了?”“是的,完了!”
掌声,捂着嘴笑的,哈哈大笑的,低头交耳的,嘈杂了好一阵。蔷薇也一面微笑,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坐下了。她环视一下周围,发现有很多人探着脑袋朝她看。蔷薇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热,砰砰乱跳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入职后的蔷薇成为会长的海外部助理,负责海外部。爽朗性格的她,为沉闷的办公室带来一股清流。
会长的所有行程由一个叫户田的秘书负责。她看上去30岁出头,皮肤白白的,算不上好看但气质很优雅,性格也好。
蔷薇之所以对她产生兴趣的原因是,每次去会长办公室时,常常看到她在打瞌睡。她感到很有趣,怎么总是犯困,不担心被会长发现吗?有一次她从会长室出来时,又发现她的眼睛眯成一道线。她知道会长马上会离开办公室,于是走上前“户田桑,一起喝杯咖啡怎么样,看你很困的样子?”
话音刚落,会长走出办公室。
“你不忙的话我们现在去喝一杯?”
“好啊。”
茶水间里有几个男职员有的正在抽烟,有的放下杯子正要离开。只有她俩时蔷薇忍不住问道“好几次看见你打瞌睡,哪里不舒服吗?”
户田桑有点难为情的撇一下嘴“有时喝多了,睡眠太少。”
蔷薇点了点头,“我就是担心怕会长说你。”
“谢谢,”她苦笑了几声“会长知道我晚上也工作,估计装看不见吧。”
蔷薇望着她惊讶的说不出话。
“哪天抽空一起喝一杯?”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们去了一家酒吧。
她说自己刚过40岁,16岁时她喜欢上一个名气不太大的钢琴家。他只弹琴喝酒,她一直白天在公司工作,晚上在一个酒吧陪酒养着他,他们至今没有结婚。她说没办法就是爱他。在这之后没几天,她叫蔷薇一同参加他男朋友举办的一次小型party。所有到场的人,都买了他出的新专辑,蔷薇也买了2张cd光盘。他在现场为大家演奏了几首自己创作的爵士钢琴曲,现场的掌声和气氛都很热烈。他瘦瘦高高的,举止温雅,笑容里透着沧桑的忧郁和浪漫,与弹奏时迸发的激情和自由奔放的气质形成强烈的反差。每当他弹完一曲,都会和户田桑相视一笑。那一刻她眼里闪现出的晶莹和喜悦,应当是最幸福快乐的。
这期间,一位40岁左右外表潇洒,面容严肃的男子,频频来到位于新宿御苑附近的总部。因为会说几句蹩脚的中文,蔷薇对他有点模糊的印象。每次见到蔷薇,都会客气微笑着点一下头,目光里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
户田桑告诉她,“他一定是喜欢上你了,眼神不一样。”
“他是谁啊?好像在哪看见过。”
“他是会长的孙子,2年前离的婚,现在和8岁多的儿子一起过。”
“噢,想起来了,在中餐厅打工时,他是那栋楼的社长。”
有一次,户田桑通知她去会长室,经过秘书台时,她说会长不在办公室,是那孙子让她叫的。蔷薇用手势冲她比划了一个ok。
有了心理准备的蔷薇表现的很自然。她敲了敲门进去,假装才发现会长不在扭身要走。
“等一下,是我找你。”他伸出手“还记得我是谁吗?”
蔷薇也伸出手,假装想了一下“好像没有印象见过。”
他露出有点失望的表情“我偶尔去宴会厅吃饭,对你印象很深。”
“噢,可能一直忙没太注意,对不起!”
“谈不上对不起。”“坐吧。”
他说位于广场的对面和东侧的建筑物里,也有很多的楼层,归他负责。分别有体育娱乐俱乐部,健身房,酒吧,日料餐厅,卡拉OK。
“您今天找我是?”
“没什么其它事。我在等会长顺便叫你聊聊,对了,公司的员工到那些地方去都可以打折,有的地方还可以免费。”他停顿了一下“我给你一张通卡,就可以全部免费了。”
蔷薇礼貌地表示感谢,借故忙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之后几次看见他来去时,蔷薇装作没看见,要么拿起电话胡说八道一通。
两周后,会长把蔷薇叫到办公室“陈社长希望你短期内协助一下他的工作,我想先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什么方面的协助”
“把大陆最热映的电影拷贝,引到我们的几个影院,你看看你能否配合一下,尽快答复我。”
“我先联系一下,再回复您。”
蔷薇走出会长办公室,把户田桑叫到茶水间。
“你说中了,果然情况有点不妙。”她大概跟她讲了一下。
“你对他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没感觉。”
“没感觉就好办了,完成后赶紧回来。”
“他不会真有想法吧,会纠缠不休吗?”
“你又不是他手下的人,况且他的身份在那呢不会怎样的。”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