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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华轻抛掷 ...

  •   02 年华轻抛掷
      盛安二十七年
      秦府
      日子不经意的流走,像是阿椅窗前那颗细弱的桂树,毫不起眼的生长,一年复一年,连花开时节的香气都是不经意的,若有若无,恍如一场错觉。

      阿椅记得初来这儿时,那桂树的枝头零星几点淡黄,凑近去闻,却是一种风尘熏染的香气。阿椅不太喜欢,但也谈不上多讨厌。

      又一个五年过去,陪伴阿椅最多的竟是这颗半死不活的树。
      这树呆在那也没腿可跑,自然是谈不上陪伴的,其实院中只有这一颗树,但阿椅每天清晨出门和睡前插门看到的都是同一棵树,时间久了也就摸透它了,而这树观望她在府里的五年,也勉强算是一种陪伴吧!

      虽说这些年生活得乏陈无味,但刚入府那年,可算得是轰轰烈烈。

      那年正在阿椅紧张期待着及笄之礼时,时年二十五岁的秦楼终于开始筹备婚事了。
      不巧,这黄道吉日正选在同一天。十一月节,大雪。
      阿椅这才知道自己在秦府的身份最终定为何妈刚从乡下接来的女儿,府里最不缺张妈、李妈的,找个何妈有什么难?

      阿椅远远瞧见过新娘子,看得不真切,只望见一袭青莲裙依湖傍水,身影纤长,墨发及腰,肤白凝脂,确有扶柳之姿。听丫鬟们说那新娘子与秦大人是青梅竹马,又温婉端庄,会是个好夫人。
      阿椅心底念道,青梅竹马,那自己呢?十岁与秦楼相识,那年秦楼刚满二十,至今已有五年,怎没人说我们是青梅竹马!不说府里,就是在安河南也没人这么说过!阿椅看向铜镜里的自己,不算白也不算黑的面色,眉目还没长开,中间有一片明显的暗色,衬得整张脸平淡无光。

      村子里都待秦楼为贵客,阿椅一个小丫头,虽说秦楼每次来村里都住阿椅家,且与阿椅哥哥很是亲近,但还没人把他俩想到一块过。
      这点小郁闷丝毫不影响府里洋溢着一片喜庆,大红的绸缎灯笼铺满整个府邸。
      转眼间良辰将至,阿椅在偏院举行及笄,所以无法参加秦楼名满京师的婚宴。

      凌晨时分秦楼先来偏院,大红衣袍,长发高束,极少见的贵气装束。以兄长的身份庆贺阿椅足龄,可以婚嫁,阿椅想,这是代哥哥来的吧!秦楼轻轻抚上阿椅簪好的新髻,眉眼间溢出的皆是欣喜,看到这样的秦楼,阿椅快速低垂下眼,第一次真心祝贺他们,秦楼和他的新婚夫人。

      心底念着\"秦楼,如若你欢喜,我会一直祝福你们。\"说出口的却是\"大人,恭贺新婚。\"这是何妈教给她的。想了想又仰起头微笑着补充\"我很开心。\"秦楼并未言语,好像轻笑了声,后又接着阿椅的话,道\"我也很开心,阿椅\"。
      屋内一室祥和,阿椅想到桂树,偏头看向窗外,竟是鹅毛大雪。

      这是阿椅对于那天最清晰的回忆,之后的事情一片混乱且模糊,阿椅独自呆在堂屋,却感到外面的空气全透着股血腥味,从窗隙门沿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新娘凤冠霞帔,刚至秦府正门就突遭黑衣男子拦截,男子直言\"无意伤人\",欲掠新娘而去,众人自然不干,正僵持不下时,府内众家院赶至,男子一时处于劣势,身中数箭。刚要擒下那男子,谁知新娘突然举剑架在脖颈,哀戚道
      \"大人,妾自知福薄,无法嫁与大人。今日,但求一死。\"薄柳之姿竟是以命相挟。
      秦楼沉默许久,开口声音底哑
      \"走吧!不要再回来了!\"转身回府。一切像是场闹剧中途落幕,却徒留白雪上血迹斑斑。

      阿椅怎么也想不明白本该给自己主持大礼的何妈怎会出现在正门,在混战中一箭毙命,连遗言都没留下。阿椅对何妈没有什么感觉,甚至之前从未谋面,对于她的亡故,也只是一种同情的哀伤。
      但当阿椅看到桌子上的请愿书时,心里的哀伤顿时无限扩大,在惊颤中,变得真实、可触,伴随着无措恐慌,几次都抑制不下。却是无关何妈,独怜自己的。

      \"阿椅闻母死讯,悲痛难当,不能自已。请愿守孝三载,麻衣素食,足不出府。望大人成全。 孤女阿椅\"
      阿椅颤抖着双手补上自己的名字,大颗大颗的眼泪直直跌落,拍打在手背,如珠碎般四溅。想起今晨秦楼异常的温柔,阿椅的内心慢慢平复,接着一点一点的冷却,泪水却无法止住,在两颊快速地滚动,很快阿椅的新衣洇出一片暗影。

      阿椅在京都除了哥哥再无亲人……想到哥哥,阿椅一个女儿家本是不准离乡远行的,当初是哥哥说了话,阿椅才有可能出来。
      “阿椅,虽说秦大哥算是看着你长大,也与咱家亲厚。但我与他政见相左,此次去京,为兄誓要博取功名,恐难顾及你……你定要记住,前路未卜,人心难测。”阿椅还记得哥哥说这些话时的一脸凝重,犹如昨日,哪能想到今日境况。

      秦楼在外人面前一贯温和,却不是个温柔的人。
      前路未卜,人心难测……
      最终这就是我的去处,我的余生,再无其他。
      昏暗压抑的室内,少女半跪在冰冷的地上,伏案哭泣,烛光下的墨迹因滴落的水渍微微晕染开,正是大人二字。

      那段回忆每每想起都会消耗阿椅不少精力,它就像阿椅身体里的一部分,深深地嵌入血肉,既拔不出来也消散不掉,只能任由它时不时跳出来牵拉着阿椅全身的触觉。
      所以每忆及旧事,阿椅总会习惯性的掠过痛苦的部分,反复回味那甜的细节。
      直到后来,阿椅勇敢到可以重忆当日的苦痛时,才明白尚幼的自己最痛的不是自以为秦楼的背叛,而是独身一人,无处可依的孤苦。
      所以对于秦楼,阿椅早早的就无怨了。

      今夜虽不是十五,挂在林梢的月却格外的亮,明晃晃地,亮的发白。
      这些年阿椅的生活单一闲适,除了日常琐碎的杂活,就是看院子里的花草,看天上的月亮……看一切可以看的东西。
      邻院的张妈昨日还向阿椅感慨明明双十年华,过得都赶上她这个老婆子,早早安享晚年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阿椅对于自己的婚事倒不甚在意,相反,阿椅还算享受现在的平淡,至于以后,嫁人?以她的身份,是不能嫁给他的吧……接着又不免想到安河南,还有五年未见的阿爹阿娘,和明明同在京都却真的没再相见的哥哥……
      直到月上中天,阿椅才起身回屋。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露明,路明。曾经阿椅还十分纠结用哪个更好。如今想来,哪个又有什么关系!

      及笄后阿椅绝少出门,名字本就是称谓,没有认识的人可以称呼自己,应该也没什么人要记住自己,现在更没有用处了。
      阿椅好像领悟为什么村里的姑娘没有大名,一是村人识字不多;二是没有必要。姑娘们一到年龄就会出嫁,出嫁从夫,以夫姓冠之;夫亡从子,以子名称之。死后,碑上写的也是亡妻或亡母,大名倒显多余了。

      及笈已过五年,阿椅早就过了适婚的年纪,那个名字在府里少有人叫,渐渐又都叫回阿椅。
      阿椅已经习惯,习惯到会在某个时刻就想不起来这个名字,旁人只是叫她阿椅,也无处可问,只能等到某个瞬间再突然想起吧!而那个愿她前路光明,不遇黑暗的人也到了而立之年。
      对着难得一见的明月,阿椅轻声问道
      \"秦楼,是否安好?\"

      本是几墙之隔,却要月亮传达,是不虔诚的吧!估计月亮懒得理她,转身就抛之脑后了,不过这样也好。
      阿椅想着月亮,沉沉地睡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年华轻抛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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