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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蛇蝎与美人 ...

  •   子鱼抱着草药,快要到达山洞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牛奶味。

      她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然后飞奔进了山洞。

      然后她看见喻未期满脸通红地蜷缩在地上,而他的左手鲜血淋漓,不远处是一个被压扁的纸盒。旁边散落着沾着血迹的玻璃碎片。

      子鱼倒吸一口凉气,冲到他身边试图扶起他:“你还好吗?”

      喻未期微微偏过头,眼睛虽然是对着子鱼方向,目光却是涣散的。他气若游丝地答:“我没事。”

      子鱼看着他手掌心残存的玻璃渣,自己看着都替他疼。

      “你撑一下,我先给你打抑制剂,然后给你包扎伤口。”子鱼将他身子扶正,然后想放手去找抑制剂。

      但她一松手,喻未期的身子就直直地往地上摔,朝那堆玻璃渣的方向栽下去。

      子鱼眼疾手快地捞住他。

      喻未期的头软软靠在子鱼的肩上,他的声音虚弱并带一点鼻音,听上去有几分委屈:“没有抑制剂了,它们都碎了。”

      “应该是还有的,我带了一些过来,只不过是口服的,起效会慢一些。”子鱼用一只手撑住他,然后探出身去,用另一只手去把自己的背包勾过来,从背包里翻出一盒药来。

      “吃下去,过会儿就好了。”子鱼将药片喂到他嘴边。

      这会儿子鱼没法抽身给他倒水,喻未期就将药片嚼碎了吞下去。

      口服的抑制剂好保存,易携带,但得在胃里消化后才能起效,所以一般并不是发情期救急的首选,而是在发情期提前服用,达到未雨绸缪的效果。

      服下药的喻未期紧闭双眼,额头上冷汗的依旧不停地渗出。他感觉子鱼又动了动,然后听到窸窸窣窣撕包装袋的声音。

      ——然后子鱼用棉布轻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汗珠。

      他的睫毛颤了颤,子鱼便轻声问他:“感觉好一点了吗?”

      喻未期胡乱点了点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特殊时期的原因,喻未期的嗅觉异常灵敏,仿佛要捕捉到什么东西才能甘心。Beta是不可能被Omega或者Alpha的信息素勾出任何味道的,但是子鱼身上还残存着凉凉的、略带清苦的药剂的味道。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要靠得极近才能闻到的,带着身体暖意的馨香。

      喻未期莫名其妙地,脸上的温度又上升了几分。

      待半个多小时后,子鱼估摸着药也该起效了,于是她准备叫喻未期自己坐起来,她好给他包扎。

      结果她一看喻未期的脸,还是红扑扑的。而且喻未期眼睛一直闭着,子鱼不确定他是闭目养神还是昏过去了。

      子鱼:???

      她带的是假药,还是药在热带雨林的高温湿热的环境里变质了?

      “醒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子鱼摇了摇喻未期的肩膀。

      喻未期如梦方醒,一双眼睛懵懂又朦胧地看着子鱼。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喻未期有些羞赧,小声地说。

      “那你自己坐好,我去找东西给你包扎。”子鱼慢慢抽身离开,确定喻未期不会又栽倒下去后,站了起来。

      而当她完全离开喻未期的那一刻,已经习惯旁边有一个热力来源的喻未期身边骤然空了一块,冷风占领了原本温热躯体的位置,让喻未期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冷噤。

      子鱼看了他一眼,先找了一个毯子给他披上。

      然后子鱼拿来了消毒剂、镊子、碘酒、纱布等物品。先给她和喻未期消了一个毒,然后用镊子小心仔细地夹走喻未期手掌里残存的玻璃渣。

      她处理喻未期的伤时,动作十分轻柔,神情极为专注,然而她那双秀气的眉却是紧紧锁在一起——让喻未期不禁想伸手为她抚平。

      我居然不排斥,甚至还想主动与她接触?——喻未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猛然一惊。

      他情绪一激动,手就不由自主地想缩回来。

      子鱼托着他的手腕,略显意外地看着他:“我弄痛你了?”

      “没。”喻未期定了定神,还是没有把手抽回来。

      子鱼收回视线,将处理伤口的动作又加放轻了一些。

      子鱼给他快缠好纱布的时候,喻未期忍不住问了她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带抑制剂?”

      子鱼给他的纱布打了一个蝴蝶结:“我虽然是个Beta,但是我要跟一群Omega出远门,所以我就去申请了抑制剂。但是我觉得安瓿瓶的不好保存,长途跋涉,我又毛手毛脚的,所以就拿的药片。”

      “你……毛手毛脚?”喻未期对子鱼的用词表示震惊。

      子鱼用酒精棉擦了擦自己的手:“工作之前,我走路爱平地摔;进个厨房,能把食材和调料弄撒一大片。所以我做实验或者做其他重要的事情,都会加倍小心,好在关键时候也没掉过链子。”

      子鱼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说实话,我当年刚上化学实验课的时候,我发小就在旁边一直守着我——她准备在我出现失误,试管要爆炸的时候扛着我跑。好在我从来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喻未期忍俊不禁,扑哧笑了:“你发小对你挺好的。”

      子鱼顿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确实,对我挺好的。”

      过了一会儿,子鱼朝喻未期道歉:“之前事发突然,没有消毒就接触你,实在抱歉……”

      喻未期摇了摇头:“不,你是为了帮我,是我该谢谢你。另外……”

      他的脸晕染开一抹薄红,神色却极为认真:“这么多天你一直在照顾我,不嫌累不嫌脏……你不嫌弃我,我必然不会嫌弃你的……”

      子鱼默了默,半天冒出一句:“脱敏疗法成功了?”

      虽然她好像说得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但不知为何,一股郁结之气憋在喻未期心里,想发泄也发泄不出。

      子鱼轻笑一声,那双如鹿一般的眸子便盛满了笑意:“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高兴。”

      她伸出右手,“虽然也认识了这么多天,不过或许现在才是我们友谊的开端。”

      喻未期迟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子鱼的手。

      .
      或许是子鱼找的草药确实有几分作用,喻未期的身子逐渐好了起来。

      而这时两人又得到新的消息——久久联系不上外界的通讯器终于又传来音讯,实验基地的人终于发现不对劲,已经派人来接应他们,大概这两天就会到。

      “呼,不管你是什么病,总之,回了实验基地,总会很快治好的。”子鱼舒了一口气,看向喻未期。

      喻未期拿着平板,愣愣地发了会儿呆,然后低头胡乱切歌:“我觉得我吃了你找的草药,也差不多好得七七八八了。”

      子鱼察觉到他心情不佳,她看了一眼洞口,道:“反正他们过两天才能到,那我明天再出去囤一些草药回来。”

      喻未期“嗯”了一声。

      但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子鱼出门后,天上又下起了暴雨。

      子鱼猝不及防被淋成落汤鸡,遂找了一片低矮而叶片宽大的树林避雨。

      虽说是避雨,但是雨点子在叶片汇集后,会变成更大的水珠往下滴落,只不过密度变稀疏了些。

      子鱼脱掉自己的外衣,将水拧干一些,然后又重新披上,缩成一团,靠在树干上等雨停。

      过了一会儿,雨势明显小了一些。子鱼便即刻动身,朝山洞的方向返回。

      奈何雨后路滑,她在经过一片长满青苔的地面时,明明已经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旁边的藤蔓,还是一个脚滑,扯断藤蔓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嘶。”子鱼看着自己擦伤的手掌和膝盖,勉强让自己站了起来。

      她在地上找了一根丫字型的木棍,来给自己当拐杖。然后她环视了一下四周,估量着从哪里可以更安全便捷地回去。

      蓦地,她的目光扫到了一抹白色。

      子鱼眨了眨眼睛,确定那株开着花植物和资料上的银纹星散兰描述相符。

      只不过那株星散兰长在陡峭的崖上,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拿到,特别是子鱼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

      其他队员已经找到星散兰了么?子鱼仔细回忆了一下,通讯器里并没有讲,只是说知道他们被困热带雨林的事情,让他们静候救援队。

      不管别人有没有找到,既然自己看到了,就采集了吧,子鱼心想。

      她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银纹星散兰的走去。

      .
      半个小时后,雨仍在下,子鱼一手攥着装着星散兰和草药的挎包的系带,一手杵着拐杖,慢慢地走在森林间。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淌下,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她目视着前方,嘴紧紧地抿着,步履蹒跚、缓慢而坚定地前进着。可她的身形如此单薄,在苍翠莽茂的林间,在绵密而朦胧的烟雨中,她显得如此脆弱而缥缈,像随时会被什么吞没融化似的。

      突然,子鱼停了下来。

      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簇花丛。花朵们经过风雨的摧残,不少已经垂下了头,但是它们的颜色却依然艳丽,保持着零落前最后的绚烂。然而,在这丛鲜花枝叶的遮掩下,一条颜色鲜艳的小蛇警惕地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人类,昂首“嘶嘶”地吐着信子。

      睫角棕榈蝮,有毒——子鱼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判断。

      她的身上喷了强效的驱兽剂,下至虫蚁,上至虎豹,都会对这种气味敬而远之,她还随身带了令动物感到不适的声波发射器。所以前段时间她也没遇到过危险的动物。

      那么为什么这条蛇会出现在她面前?子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下一沉,她身上的药剂已经被雨水冲掉不少,药效大大降低。而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这条蛇似乎受伤了,无法爬走,否则它也不会在这里呆着淋雨。

      子鱼定了定神,看着那条受了伤的蛇,握紧了手中的拐杖。

      .
      一个多小时后,子鱼从那片林子走了出来,回到了她平日里熟悉的小路上。

      她的手上已经没有了那根拐杖,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明黄色的小蛇。

      冰冷、滑腻、凹凸不平的鳞片与她的掌心接触,她的背后不可抑制地,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睫角棕榈蝮颜色温暖明艳,但也改不了它是带有剧毒的冷血动物的事实。这样危险的生物,绝大多数的人类对它的惧怕是与生俱来的。若是看着图片或者隔着玻璃观赏,或许还能真心实意称赞一声美丽,但要是徒手抓着,很难不心生恐惧。

      子鱼的手牢牢地控制住它的头颈之间的位置,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当她能够看到喻未期栖身的山洞时,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
      早在外面下起暴雨时,喻未期的心就开始紧绷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雨一直没有停,洞口依旧没有出现子鱼的身影,喻未期也越发焦躁不安。

      他听着密集的雨声,歌换了一首又一首,眼睛不住地往洞口瞟,却频频失望。

      终于,他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没有细想,便喜不自胜地往洞口望去——

      子鱼踉踉跄跄地走进洞口,她的身上湿漉漉又脏兮兮的,衣服和裤子上沾满泥土和草木的浆液,是摔倒过而且不止摔了一次的痕迹。而她的脸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嘴唇发紫,像是中毒了。

      子鱼从她的挎包里掏出一株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我无意间找到了银纹星散兰,但是我踩到了一条蛇……”

      她的眼神开始有一些涣散,“蛇是黄色的,好像是睫角棕榈蝮,我们带了相应的抗蛇毒血清么?”

      话音未落,她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
      子鱼在一片黑暗与混沌中昏昏沉沉,她的脑内闪过很多画面,意识却不停地下坠。

      她听到有人在呼唤她,他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非常非常微弱,却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

      “别哭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小声地对她说。

      然后他笨拙地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然后把浸了凉水的帕子放在她高热的额头上。

      当子鱼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喉咙火烧火燎地疼,说不出话来。

      她轻轻地挪动了一下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是干燥的。

      子鱼微微侧了一下头,喻未期竟趴在离她极近的地方熟睡着,他们不远处是还在燃烧着的火堆。

      当她想用手肘支撑自己坐起来的时候,一丁点动静也让喻未期惊醒了。

      “我……”子鱼张开口,但是第一个音就嘶哑难听得厉害,同时嗓子骤然加剧的痛感也迫使她收声。

      “你别说话。”喻未期飞快地起身去扶她,“我给你注射了血清,但是痊愈需要几天时间。再加上受伤又淋雨,高烧一直不退……”

      子鱼在他的帮助下坐了起来,然后虚弱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一个口型。

      喻未期反应过来,立即拿起旁边的保温杯——但是保温杯里的水是滚烫的,只能倒一小碗在旁边晾一会儿再喝。

      喻未期想起她刚刚的声音,又从旁边的药盒里翻出一瓶止咳糖浆来。

      “给,先喝点药吧。”他把糖浆递了过去。

      子鱼的嗓子在喝完糖浆后痒得厉害。她抿了抿唇,巡视了一圈四周的环境,然后把目光落在喻未期身上——喻未期正在用勺子搅动着开水,试图让它更快降温。

      她闭了闭眼睛,待再次睁开眼后,蓦然发现喻未期正在偷偷看她。

      说是偷偷,是因为当他们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喻未期飞快地转过头去,然后耳尖染上一抹薄红。

      子鱼:……

      “水可以喝了。”顿了一会,喻未期将水递过去。

      待子鱼喝完水,喻未期又让子鱼躺下,给她拉好毯子:“你病还没好,好好休息。”

      子鱼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的病也没有好。”

      她的声音虽哑,但是并没有之前刺耳。

      喻未期扯了扯唇角:“多亏你之前的照顾,我现在勉强能行动,没有问题的。”

      “我睡了多久?”子鱼问。

      “一天多。”喻未期抿了抿唇,“你放心,救援队很快就会来,到时候我们就有专业的医疗资源了。”

      一天多……子鱼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她用手捂着额头,感觉自己眼前发黑,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怎么了?”喻未期凑过来问她。

      子鱼咬了咬唇,声音有些颤:“头痛眼花。”

      喻未期迟疑了一下,伸过手去帮她按摩头部,柔声问她:“哪里疼呀?”

      这大概是她认识喻未期以来,听过他最温柔的声音了,但是子鱼笑不出来,唇瓣甚至被她自己咬出了血珠:“太阳穴、后脑勺……”

      喻未期闻言,将手移到相应的位置轻轻按摩,眸子里盛满担忧:“这样好点了么?”

      子鱼吸了一口气,忽然转向另一个话题:“可以把平板拿过来,给我放歌听么?”

      喻未期顿了一下:“它已经没有电了。”

      那个平板是太阳能电池的。喻未期之前在听歌,电量已经差不多耗完了。加上后面又是阴雨天气,子鱼一身伤病地回来,喻未期自然也无暇顾及给它充电的事情。

      子鱼微微叹了口气:“那里面的歌,有一半是我妈妈喜欢听的。”

      喻未期愣了愣,又听见子鱼接着说:“她喜欢唱歌,虽然经常会唱跑调,但是乐此不疲,她平日里是那么一个乐观的人……”

      “可我昨天梦到她了,我梦到她抱着一个小女孩,一直哭一直哭……我站在旁边,一直呼唤她:妈妈,我在这里;妈妈你看我一眼……但是,她始终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浸湿了喻未期的手掌,喻未期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子鱼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眸子里仍是一片水光盈盈,显出几分凄惶的神色:“我凝神一看,原来她抱着四五岁的我,那孩子双目紧闭、面无人色,想来是死了。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已经死了呢?”

      喻未期有些慌乱地擦了擦她的眼泪,他想安慰她,但自己又没有安慰人和被安慰的经验,所以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嘴笨口拙:“没事的……你还活着……你不会死的……熬过这两天就好了……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谢谢你。”子鱼哑声说。

      喻未期明显对这种情况手足无措。他的面容还未褪去病气,像是凝结了一层白霜的梨花,单薄又无暇,那双纯净的眸子因为羞涩而闪躲,像是扑闪的蝶,灵动而熠熠生辉。

      真是美人儿,即便是在病中,也是好看的,子鱼默默地想。不过自己就不一样了,虽然她现在没有照镜子,但在蛇毒和病情的加持下,必定丑陋不堪。更别说自己心思本就不坦荡,也不能和别人比。

      她闭上眼睛,在意识沉入混沌之前,她才听见喻未期小声咕哝:“谢什么呀,你能醒过来我才该谢天谢地。你晕过去的时候吓死我了,还好你醒了。”

      或许……有一天,你会后悔让我醒过来。在毯子的遮掩下,子鱼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然后,她又让自己的意识重新归于那片冰冷的黑暗。

  • 作者有话要说:  2020年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发!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有温暖和光明的未来!
    【小剧场】
    程千帆:嘤,子鱼这章她一个字也没有提我……
    子鱼:我有想你,现在还没有到提你的时机,不要闹,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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