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钓到你》萧洛洛

10、他，看到她就走了

　　银杏山庄位于B市东郊，是一座会员制的度假村，打造得极尽精致和浪漫。祁骏组织的高中同学聚会就选在这里。

　　轩敞的庭院内乐声淙淙，馔肴佳酿香气四溢，侍者穿梭不息，宾客言笑晏晏，觥筹交错。

　　庭院的一角，在一株茂盛的银杏树下，三个男人围坐在圆桌旁抽烟。

　　“十年没见面了，大家变化都挺大的。”祁骏熟练地割好一根雪茄，递给对面的裴铠宸，“除了你。”

　　“垂垂老矣，哪还有当年那股少年意气。阿骏又夸张。”

　　打火机跳动的火花映在裴铠宸黝黑的眸子里，深沉晦暗，却又带了几分魅惑。

　　白皓东惬意地喷着烟雾，“阿骏你别听他的，他这才是得瑟。瞧瞧他的脸色儿，身板儿，胸肌......我呸，还垂垂老者，你要称老，咱们这帮人没有年轻的了。”

　　“人家说的是心态。”祁骏笑着给自己切雪茄，“白子你这彪悍莽夫，听不懂我们大总裁的感慨。对吧铠宸？”

　　“铠宸从来不喜欢伤春悲秋。不过呢......”

　　白皓东说了半句就顿住，瞪着祁骏，冲不远处的人群一努嘴，无声地谴责。

　　你怎么把她也请来了？

　　我哪知道？祁骏耸耸肩，也无声地回嘴。

　　太尴尬了。本来小范围聚的，也不知怎么，传来传去，报名的人越来越多，好些其他班级的，还有并非同年级的也加入了，小聚会成了个校友会。祁骏拿到最后的名单时，很是抓狂。

　　倒不是一向紧俏的银杏山庄容纳不了。山庄营销部老总还是给他这个面子的。他只是看到了不合适出现的人。顾芊宸。

　　裴铠宸，顾芊宸。当年，“双宸”在他们一班是耀眼的男女学霸，永远牢牢占据各类考试成绩排行榜的第一第二。任课老师、班主任和校长都引以为豪，这对金童玉女给他们高中带来了多少荣光。

　　高中管得严，谈恋爱是绝对禁止的，裴铠宸与顾芊宸也极少有私下来往。可背地里，同学们早就把两人配了对儿。

　　双宸太般配了。一样的成绩好，品貌优，人缘广，能出这样的班对，自己都替本班感到高兴。

　　而高二这年的夏天，双宸齐刷刷考入北方那所重点大学，也给了大家更多的兴奋与遐想。果然，大一寒假就传出消息，双宸真的组了couple，金童玉女修成眷侣。

　　裴铠宸大二考去美国，顾芊宸留在国内，隔着太平洋，两人鸿雁传书，依然维持着情侣关系。本科毕业后，她收到美国一所州立大学的offer，与他在同一座城市。

　　那时祁骏和白皓东偶尔碰面，聊起他俩，最多的话题就是，他们什么时候结婚？这样的不离不弃，结连理是水到渠成的事。

　　所以，当听说裴铠宸与顾芊宸分手，两个大男人都震惊了。发邮件问，裴铠宸很久才回，只有短短的一句，性格不合。

　　这事同样震惊了班级群，大家纷纷打听原因。可是，顾芊宸在一班的闺蜜同样一问三不知。顾芊宸再也不和老同学来往，甚至退出了群聊，和裴铠宸一起，慢慢地淡出众人视线。

　　所以，今天在这样的地方看到顾芊宸，实在是太意外了。

　　裴铠宸倒没有像祁骏担心的那样找借口提前离开。面对她的时候，他彬彬有礼，就像对班里任何一位普通的女同学。

　　只是，对于眼下的玩乐，他显得意兴阑珊，祁骏不免有些懊恼。聚会可是他组织的啊，铠宸又是他的好兄弟。

　　“裴总，幸会。”有人和裴铠宸打招呼，递上名片，“新闻里看到你的名字，还以为是重名。厉害啊老同学。”

　　这个男同学曾是学习委员，现在政.府部门工作，已爬到了不低的位置。

　　“王局还是那么谦虚，和电视上一样。”裴铠宸笑着揽住那人的胖肩膀，“走，打高尔夫去。”

　　“哈哈哈，正有此意，知道你是高手，早就技痒了。我再叫上冯处、李局、薛总、刘行他们，不信我们联手灭不了你。”

　　熙攘的一群上了电瓶车，庭院里的露天酒会依然热闹，多是女同学，久未谋面，谈笑声很大。

　　祁骏悻悻地坐在白皓东对面，一连喷了好几个烟圈，“本来说咱们三个加上大齐、小帅、狗子，哥几个玩真人CS，银杏山庄的场地一流。结果，铠宸竟然叫这帮土豪拉走了，没劲！”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白皓东一口灌下半杯龙舌兰，“到了银杏山庄，玩什么不是玩。就当休闲了。喝完这杯酒，咱俩也去打高尔夫。”

　　“嗨。”一袭香风裹着个窈窕身影款款坐下，就在裴铠宸坐过的位置上，女子笑得很大方，“班长，体委，long time no see。”

　　白皓东眨眨眼，祁骏双眉一扬。顾芊宸。

　　“Long time no see。”白皓东举了举酒杯，“英语课代表同学，当年我这么说话，可是要被你批评语法错误的。”

　　顾芊宸捂着嘴笑起来，祁骏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摇了两下，“芊宸，好久不见。你几时来的B市？能待多久？”

　　“这你还用问我？”顾芊宸又和白皓东握手，“咱们的体委童鞋不就是一位百事通？大家都说，白警督深谙三教九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本帅哥被你说得跟顺风耳那丑八怪似的。”白皓东一口喝干酒杯，“我只知道你长年居住在国境线以外。”

　　顾芊宸笑声很响，有片银杏叶飘落到她头上，她伸手掸去，指间闪过一抹璀璨的光。白皙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精致的钻戒。

　　顾芊宸主动给两人倒满酒杯，一面浅笑着说，她刚嫁人，现在跟着丈夫来到B市，“法国人，在使馆工作。参赞。”

　　“法国佬最懂浪漫了，芊宸好福气。”

　　顾芊宸只是笑，目光扫过桌上多出来那支未抽完的雪茄，这笑意便显得勉强。

　　他，看到她过来，就设法离开了。

　　......

　　银杏山庄依山傍海，一部分海湾被建成了广阔的高尔夫球场，另一部分精心修护，供游客倘佯。

　　在六月的B市，来海边纳凉是个再好不过的消遣。烈日西沉，红霞满天，郭小帆一手提着裙边，和祁云云、白羽萱边说笑边散步。

　　“这里真好，沙子又细又白，人也少。”

　　海风有些大，郭小帆扶了扶遮阳帽。银杏山庄就像它宣传的那样，果真是给人以贵族般的体验。

　　“我们这种工薪阶层，平时只能看着山庄的广告流口水，有钱都不一定能进来，还得认识会员制的朋友。嗯，云云，你拿你......亲戚的卡混进来，真的没事吗？”

　　白羽萱大笑着扬了把沙子，“小帆，你不知道。云云是他姑姑，大侄子孝敬长辈，应该的。”

　　祁云云和白羽萱是闺蜜，郭小帆得以知道一件好笑的事。白皓东的高中同学兼好友祁骏，竟然是祁云云的侄子。

　　祁骏孩子都三岁了，辈分却比刚大学毕业的祁云云矮上整整一层。祁骏的爸爸是祁云云的大堂哥，所以，祁云云看到祁骏就要喊一句，大侄子。

　　白羽萱总念叨着要对郭小帆表示感谢，正好祁云云听说祁骏在人人向往的银杏山庄租了场地，就拿出长辈的凶悍，跟大侄子要了张卡，毫不客气地借花献佛。

　　“快别提那个不孝的孽侄。他们那个套餐高档，有露天宴席啊，高尔夫啊，钓鱼啊，真人CS什么的，咱们这卡呢也就逛逛海滩，外加烧烤喝茶SPA，才只一般二般。”

　　“一般二般......瞧你挑剔的，已经很好啦！”

　　祁云云狡黠地笑笑，“小帆，你想玩真人CS吗？很刺激哦！要不我们溜过去蹭一蹭。”

　　“不要了，这沙滩就很好。再说，我觉得你那位亲戚一定不想在他的同学面前介绍你。”

　　“哈哈哈，没错没错。”白羽萱拍拍手上的沙子，“云云跟我说，她刚考来B市的大学，跟她堂哥打电话报喜的时候，只听旁边的祁骏大侄子一声惨叫：‘我明明烧了香拜了佛，怎么佛祖这样无情！’原来他从年初就开始许愿，小姑姑千万不能考上B大，他爸气得把他臭揍一顿。”

　　“哈哈哈哈......”

　　沙滩上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远处的茶室，裴铠宸坐在躺椅里，静静地看着嬉闹的女孩们，修长双指间，一点红光渐渐黯淡。

　　有人慢慢走近，他没有在意。

　　“要烧到手了。”那人拿走了他手上的残烟。

　　“哦，芊宸。”裴铠宸坐直，摘下墨镜，“你还没走。”

　　这么想她走。顾芊宸心头微颤，笑着说：“你不也是。”

　　“今天我休息。”

　　裴铠宸看着顾芊宸把他那半支烟在烟灰缸里按灭，也看见了她戴着的钻戒。

　　他面无表情。

　　本来想走的。高尔夫打完回去，祁骏和白皓东居然喝醉了。剩下的同学，女生跑去SPA，男生则开始了新一轮的敬酒，满口“李局”“冯处”“薛总”“刘行”的，这种应酬，他熟悉到有点反胃，勉强一轮就出来了。

　　本打算在茶室坐一会儿，清醒清醒就回去。这时，他看到了郭小帆。

　　虽然离得远，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和祁骏的小姑姑、白皓东的妹妹很要好。一定是祁小姑姑拿了祁骏的卡，带闺蜜来蹭玩。

　　笑得多么开心，这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笑容。平时的老练圆滑，及偶尔流露的心事重重，都不适合她。

　　不知不觉就看到了现在。连顾芊宸走过来都不知道。

　　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顾芊宸心里的酸涩下去了几分，柔声道：“我结婚了，抱歉没有通知你。”

　　裴铠宸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才注意到自己的双目一直对着她的右手。她一定误解他了。抱歉？有这必要吗。

　　他没有搭理她后半句，只淡淡地笑道，“恭喜。”

　　“铠宸。”顾芊宸有些哽咽，“你……是不是还恨我。”

　　裴铠宸又取了支烟，点燃才答，“芊宸，我们还是同学。”

　　仅此而已。过去的事，彻底过去了。就像烟灰缸里的烟灰，仅剩那些绵软的灰絮，风一吹就消散。

　　顾芊宸吸了口气，“那就好。”

　　“你找我有事？”裴铠宸大口吸烟。

　　远处的三个女孩子已经往回走了。他也不打算再坐下去。

　　这男人还是那么敏锐。顾芊宸叹了口气，“是的。对不起，我……我没有你的手机号码，也不好意思找祁骏要。”

　　“什么事？”

　　“嗯，是件……小事，和极盛有一点点关系。我知道你新招了个助理，叫做于霏茗。”

　　裴铠宸看了她一眼。

　　“我有个表妹刚考上医学院，导师就是于霏茗的妈妈。于霏茗的妈妈，是A市妇幼保健院的院长。”

　　裴铠宸的目光又投向海滩，等待顾芊宸继续说下去。

　　“我最近听表妹说，她导师的女儿好容易找到个不错的工作，结果得罪了人，被发配去当工人了。我问清楚才知道，原来霏茗的老板就是你，铠宸。”

　　裴铠宸双眉一皱，黑眸里闪过冷光。

　　“不是‘发配’，更不是让她做工人。工人生产产品，企业才能销售，才能有利润，没什么可鄙视的。”

　　何况，西郊生产基地的工人都是工程师，于霏茗想做那儿的工人，还真没这个能耐。

　　“她的职务，是总裁助理。应届生哪有一下子做助理的，在毕业第一年里，要好好地熟悉各类产品与操作。这是很正常的，我其余两名新招的助理，现在已经开始在每个部门轮岗了，生产基地也是他们必去的一站。”

　　“我知道。但我还知道，她去西郊工厂是在一件事发生之后，很微妙。”

　　顾芊宸把于霏茗在入职培训上摆领导架子，被拍进视频的事说了。

　　“铠宸，我知道你气什么。”顾芊宸叹息着，“这女孩太浮躁，你要她沉下心来，我理解。可是，能不能看在你我……多年同学的份上，早点把她调回来？毕竟有人通过表妹来求我，我不好拒绝。”

　　裴铠宸抿紧了唇。她这是故意曲解他。

　　但他懒得跟她详述这其中的曲折原委，略一思索，点点头：“HR对见习都有特别的考核。考核期内表现好的，可以结束这一环节的见习，轮岗到下一个部门。芊宸，我只能跟你说这些。”

　　顾芊宸轻叹。他还是那么滴水不漏。这相当于没有让步，但至少她可以拿去应对那位院长了。

　　“好的，谢谢你，铠宸。”顾芊宸嫣然一笑，识趣地站了起来，“那我走了。”

　　“再见。”

　　“有机会的话……”顾芊宸走出几步又回过头，“一起吃个饭？”

　　“有机会的话。”裴铠宸礼貌地回答，依然面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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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芊宸走得越来越快，限量版的马诺洛高跟鞋敲击着路面，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音。她用这声音来掩饰心潮的汹涌澎湃。

　　无数次地想过，再度见面时他会怎样。

　　他的反应和她想的一模一样。冷静自持，彬彬有礼，拒她于千里之外。

　　因为，她曾带给他那么沉重的打击。

　　老友重逢，都不再是当年的少男少女。她变了很多，他却还是从前的他……

　　他只变了一点。

　　面对她时，他的眼中不再有柔情。

　　几个年轻女孩从眼前嘻嘻哈哈地跑过，顾芊宸看着，眼中浮起羡慕。

　　年轻真好，充满了活力，青春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她现在虽然成了无数人羡慕的有产阶级，却再也没有那份肆意、奔放与洒脱。

　　也失去了那个人的心。

　　“小帆，你等等我呀，别跑这么快。”

　　顾芊宸诧异地站住脚。小帆？

　　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