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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促织经破空出世 浪荡子拈草惹灾 ...

  •   第四回促织经破空出世 浪荡子拈草惹灾

      贾似道时以父荫选授嘉兴司仓,择日自家乡取道前往上任。不则十数日,来到嘉兴县衙时,正值知县储再兴升厅公座,贾似道慌忙进来参拜了,再将官牒呈上。储知县看罢,交书记官录了簿,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你就是新来的贾司仓么?”
      “不敢,正是在下!”
      “好啊!赶明儿升了‘三司’,可别忘了咱家哟!”
      贾似道到底年轻识浅,根本不知对方所云;因见同僚皆掩嘴笑,便揣测着道:“‘三司’?难道‘司仓’只是‘一司’,往上才能升作什么‘二司’、‘三司’么?”此话一出,顿时惹来满堂上下轰然爆笑,储知县当时也给笑趴下了。贾似道这时明知是自己说漏了嘴,却因不知缘由,也只得跪在堂前讪笑。
      好容易顺过气来,储知县才命书记官领着贾似道来与前任交接。贾似道跟在书记官身后出来,看看左右没人,这才低声请教道:“请问书记官大人,‘三司’到底是什么官衔?”
      书记官道:“‘司徒、司空、司马’呀!”
      贾似道奇道:“那不是姓氏么?”
      书记官捧腹道:“是姓氏,也是官衔哪!”
      贾似道笑道:“那官衔有多大?”
      书记官道:“除了宰相,差不多就是‘三司’了!”
      贾似道道:“那‘司仓’呢?”
      书记官道:“‘司仓’么,就是掌管财税粮库的官儿,这可是个肥缺儿呢!”
      贾似道又问道:“那同‘三司’相比如何?”
      书记官听到这里,直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儿似的,道:“不入流、不入流!”
      贾似道奇道:“什么叫‘不入流’?”
      书记官笑道:“知县老爷才是七品‘芝麻’官儿,司仓能入流么?!”
      贾似道直到这时才总算弄明白了,不禁哑然失笑。
      贾似道自此便在司仓任上,早晚殷勤督管。随着“日久情熟”,再凭着自己的乖巧劲儿,贾似道早同一班幕僚混得熟了。他这才全弄明白:这个职位,真个如书记官所说,油水不少,酒肉更是不离嘴儿。
      转眼已是中秋佳节,这晚衙署众人集聚欢宴已毕,同僚全都归家团圆去了;贾似道不肯接受他们的邀请,独自一人呆在衙署歇着。当晚月光如洗,空气清净凉爽,叫人好不惬意!贾似道无所事事,忽地想起父亲、伯父和师父来。悲戚了一会儿,贾似道终于忍不住掏出了师父遗下的两件物事;抚今追昔,不觉倍感凄凉。把玩着这两件物事,贾似道不知不觉间走出了衙署,信步来到了不远处的田间地头。这时正是秋虫繁盛的季节,贾似道听着虫声唧唧,忽然有感而发,口占一阕《月夜闻虫赋》,其词曰:
      “太虚君幽居味道,莫知物移岁改。优游多暇,谩观绿苔生阁,芳尘凝榭,悄焉久怀,不怡终夜。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弭盖秋垣。临浚壑而怨遥,登崇蚰而伤远。于时斜汉左界,北陆南躔。白露暖空,素娥流天。凉飔飙袂,蛩韵延连。顾乃沉吟唐章,殷勤豳篇。抽毫进牍,以命空玄。空玄跪而称曰: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味道懵学,孤奉明恩。臣闻沉潜既义.高明既经。寒暑相催,往来弗停。四运忽其代序,万物纷以回薄。览花莳之时育,察盛衰之所托。沕穆不已,胡可胜喥。嗟哉秋之为气也,愀时之可衰,将无愁而不尽。庭树槭以洒落.劲风戾而逐绅。天晃朗以弥高,日悠扬雨渐逡。野栖归燕,隰集翔椒。阶灢玉露,水泛芦莼。何微阳之短晷,觉良夜之方伸。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咸津。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宸。方今气霁地表,云敛天空。木叶微脱,始波洞庭。鞠散芳于山椒.鸿流哀于江滨。斯时也,野虫入宇,接光荣以将呻;败壁疏窟,附蕞躯而比邻。既侵户扃之怯寒,再窥床下之来亲。或称斯螽而动股,或名促织以催紃。或呼莎鸡而振羽,或云蟋蟀以秋吟。唧焉啾焉,扬清音之悠悠;喓喓嘒嘒,敷素韵之缤缤。羡蜩螓于善鸣,难彷佛其断续。知莺簧于巧好,何拟状其声频。载听其声也,轻清以远.将皋禽之莫例;高达以宏,乃阳乌而难臻;声哀以思,泣婺妇于舟中;声怨以怒,感羁旅而生嗔。今夕何夕,聆此轻音。仰见列宿掩缛,长河韬映。柔衹雪凝,圆灵水镜。袂沾露膏,周除蛩赓。清高哀怨,曲尽人情。太虚君乃厌晨欢,乐霄宴;收妙舞,弛清悬;去烛房,即虫捍;芳酒登。鸣琴按。乃若良夜自凄,风篁成韵,亲懿莫从,羁孤递进。睹月华之夕辉,听促织之秋引。于是弦桐练响,音容选和。徘徊房路之曲,惆怅阳阿之奏。林声虚簏,沦池灭波。郁结纡轸,情其何托。愬感虫鸣,啸而长歌。歌曰:时将际兮英声揭,消永夜兮共明月。临风羡兮将焉歇,霜枫落兮音尘阙。歌音未终,余景就毕。满堂变容,回遑如失。又称歌曰:月既没兮露将晞,时方晏兮无与归。良期可以还,微露沾人衣。太虚君谓空玄子曰:善!乃命执事,献平原千金之寿,修楚襄百只之壁,敬佩玉音,服之无斁。”
      贾似道吟罢,顿觉快慰平生,却似意犹未绝;于是急忙回到下处,取出纸笔,草书道:“ 促织经卷之上

      论赋

      促织论

      论曰:天下之物,有见爱于人者,君子必不弃焉。何也?天之生物不齐,而人之所好亦异也。好非外铄,吾性之情发也,情发而好物焉。殆有可好之实,存于中矣。否则,非好也。岂其性之真哉?”
      不想竟夜整编之下,一部旷世奇书《促织经》已然初具体例;贾似道大喜过望,自语道:“能让虫技从此真正发扬光大,也算是贾某的一场功德了!”于是一连忙了半个来月的光景,终于使之成篇。这一来,“贾虫”之名不胫而走,乃至于人人称羡。贾似道真个感到无上光荣!

      贾似道成名以后,作兴的人忽然多了不知有多少;贾似道总是应接不暇!
      这日早衙方散,众人各散去讫。贾似道独自一人,踱往对街的面食铺吃点心,反觉清净舒适极了。不曾想,才到门首,早有人迎将出来道:“原来贾司仓也来了,凑巧凑巧!”贾似道抬眼看时,却是幕僚刘慕良,便打哈哈道:“原来是刘兄啊,今儿个怎么也在这里呀?”
      刘慕良笑道:“会友来着。”说着,往外一指道:“您瞧,这不是来了么?!”
      贾似道回头看时,却不认识。刘慕良便指着那人道:“这是我的知交李能。”又对李能道:“这是我的上司贾司仓贾大人。”李能听得一愣,急忙唱喏道:“这位莫不是人称‘贾虫’的那位?!”贾似道不免颌首道:“不敢,正是贾某!”刘慕良便接道:“在下久得贾司仓照拂,未尝称谢。今日恁般凑巧,便由在下做东,咱们一起去吃上几杯如何?”李能来者不拒,撺掇道:“好啊!只不知贾司仓肯否赏脸?”贾似道见状,不便推辞,道:“既然如此,说不得只好叨扰了!”说着,朝内便走。
      刘慕良一把拦住道:“这里怎么能行?咱们正经儿找座酒楼吃去!”说罢,便挽了贾似道,同李能一起上街来。
      转过街头,迎面便是一座偌大的酒楼。刘慕良伸手一指道:“就上这家如何?”
      贾似道抬头看时,见那酒楼门前望竿高挑,张挂着偌大的一面酒旗;牌楼上一块横匾居中悬挂,草书着一行斗大的金边朱漆大字,道是:“太白遗风”。
      贾似道看罢,不禁脱口赞道:“这名取得好,文雅大气;这字也写得好,龙飞凤舞。”
      刘慕良故作神秘地道:“听说这是储大人亲自取名、亲笔草书的呢!”
      贾似道听了大奇,道:“哦!那倒不简单哩,咱们且进去瞧瞧!”
      走进酒楼,只见一楼大厅门口迎面便是一座李白雕像,貌似举杯邀月,引吭高歌,真个神态潇洒,栩栩如生;内中更有绣柱回廊,雕棂画壁,映衬着十数张古色古香的大酒桌子。端的十分大气。
      三人径自上到二楼,小二见是刘慕良领来的,慌忙上前唱个喏道:“刘官人,还有二位,里面请呐!”将三人直让到里间雅座,拿干净抹布重又将桌凳细细地抹了一遍;这才又请三位入座。三人你推我让,客套了好一阵子,才由贾似道在上首坐了,李能侧旁坐了,刘慕良下首相陪。小二便上前来问道:“三位来点儿什么?”
      刘慕良道:“今儿个由我做东,就先上个四色果子开开胃;再弄几盘菜蔬,像荷叶仔鸡、糖醋活鱼、东坡豆腐、湘湖莼菜什么的,但有好的,尽管上来;再烫一坛菊花酒来。”
      小二答应了,自往厨下吩咐;不过一盏茶时,便次第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三个人边饮边聊,说些闲话,论些交情,不在话下。正在兴头儿上,只听见隔壁乐曲悠扬,歌声悦耳。贾似道侧耳聆听,只听那女声唱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其声玉润,其音绕梁,唱的正是太白遗曲《将进酒》。
      刘慕良见贾似道听得呆了,便撩他道:“我说司仓大人,咱也叫个姑娘乐呵乐呵?”
      贾似道随口应道:“恐不如她唱得好听呢!”
      李能便拿眼瞟那刘慕良道:“叫个别有风趣儿的?!”
      刘慕良会意,便连叩桌子道:“来人哪!”
      小二赶紧过来道:“刘官人,有何吩咐?”
      刘慕良道:“隔壁有姑娘么?”
      小二道:“隔壁乃是本店新开张的‘销愁苑’,多的正是姑娘!”
      刘慕良奇道:“销愁苑?”
      小二得意地道:“是啊!听说是储知县以什么‘劝酒歌’取义而得;但用到此却又改了原意,说是见了漂亮姑娘就能销那万古愁哩!”
      贾似道忽然插话道:“是李白的《将进酒》么?诗的本意是一醉解千愁?!”
      小二听了,直竖大拇指道:“这位公子真厉害,一猜就中!”
      李能道:“什么‘一猜就中’?人家这位乃是有名的‘贾虫’贾司仓,能不知道这些?”
      刘慕良朝小二摆摆手道:“快办正事儿去:叫个姑娘,有趣儿的,好生陪陪贾司仓!”
      “好嘞!”小二答应了自去;一会儿领来个姑娘,引荐给贾似道。那姑娘便偎过身来,为贾似道劝酒。贾似道避之不迭。
      刘慕良见不是道儿,便挥挥手道:“下去吧。”
      那姑娘抛个媚眼儿,不情愿地下去了。
      刘慕良便唤小二问道:“刚刚唱曲儿的是谁?”
      小二见问,摇头不止,低声道:“不好说啊!”
      刘慕良丢块碎银给他,道:“什么不好说?”
      小儿将银子揣进怀里,看看左近无人,压低了声音道:“那个便是‘消愁苑’的‘招牌儿’,人称‘赛玉环’的王巧玉;好像储知县正在她那里哩!”
      刘慕良听得直咋舌,这便摆摆手,让小二下去了;随即轻叹道:“真不凑巧呀!”看贾似道时,只是不语。
      李能见状,忽道:“二位且莫懈怠。若是真个要会她时,小弟我包管手到擒来!”
      刘慕良瞟瞟贾似道,不信地道:“莫不是吹牛?”
      李能挤眉弄眼道:“就看贾司仓的意思喽!”
      贾似道终于忍不住道:“依你待怎的?”
      李能诡秘地一笑,压低声儿道:“咱们改日如此如此,岂不是手到擒来?!”
      刘、贾二人听了,连声称妙。

      隔不数日,刘慕良听说储知县外出公干,当晚便会着李能来找贾似道。贾似道兀自犹疑,李能便道:“贾司仓担的什么心?那王巧玉须不是储知县的老婆!一个娼妓而已嘛,还不是靠的接客过日子?!俗话说得好:‘婊子无情’,又道是:‘见利忘义’;只要贾司仓肯将钱钞看得轻些,还愁成不了事儿?!再说啊,你要真想了哪个女人,莫说是娼妓,‘便是贞节女,也怕溜达鬼’哩!”
      贾似道听他如此一说,方才真正动了那颗春心,只是嘴上仍道:“人家总是知县大人”
      李能连忙打断他话,拍胸脯道:“这回呀,刘兄不露面,她哪识得咱俩?走罢!”
      二人径到“太白遗风”酒楼右侧的“销愁苑”门首,只见迎面悬着一道粉布幕,两边尽是紫纱窗;大门两边的猩红绣柱之上,各书着五个楷体黑字,道是:“歌舞赛霓裳,风流惊李杜。”在在显得气派非凡。两人揭幕过厅,分开二进门上垂悬的串珠帘;那珠帘儿霎时叮当脆响,便听内堂传来娇滴滴的声儿道:“来客人啦!”于是人随声出,却是一个小姑娘扭捏着出来,向二人道个万福,直往里让。二人入内打量时,只见内堂正中设着一张香桌儿,上面灯烛绰约;另有个紫铜香炉,正自吐出青烟袅袅,散发撩人香气。只是一阵轻风忽然煽来,顿时惹得烛光明灭、烟影惊舞。二人睁眼看时,原来是从三进内院次第进来两班花枝招展的彩衣姑娘,不分高矮胖瘦、各呈一字形地全都排列在两人身旁;于内站出一位为首的,袅袅娜娜地招揽二人道:“两位公子,本苑姑娘年轻漂亮,色艺双绝,任您挑啊!”贾似道一时手足无措,幸得李能双手齐拂,道:“你们都下去吧。”又对为首的那位道:“相烦姐姐请妈妈出来!”一时间那些姑娘都走了。不多时出来个老鸨,自称王妈妈。李能遂同贾似道朝她拜了数拜。王妈妈立时喜笑颜开,呼茶款待。李能趁机涎着脸儿道:“这位是京城绸商有名张员外的大公子,颇有家资。今来此间做买卖,听说‘赛玉环’王姐姐色艺双绝,不惜重金欲求一见。妈妈意下如何?”那虔婆听说“重金”二字,登时眉开眼笑,连忙往里让着二人。李能瞟瞟贾似道,贾似道会意一笑。
      二人跟着王妈妈上到绣楼,王妈妈入内叫人。王巧玉听说有人来求见,躲在帘后张了张,才同妈妈出来相见。贾似道不免在灯下细看,见那王巧玉果然好容貌,端的是:
      柳叶眉,丹凤眼。葱条鼻,鸭蛋脸。绛唇活,贝齿鲜。樱桃口,俏争妍。天鹅颈,圆润显。乌云发,长披肩。嫩肌肤,真少见。薄施粉,好容颜。
      贾似道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王妈妈说了贾似道底细,王巧玉道:“张公子眷顾,蓬荜生辉。”贾似道答道:“幸睹花容,平生之慰!”王巧玉便唤“待茶”。须臾茶至,贾似道手捧茶盅,双眼只是盯着王巧玉看。李能见了,以肘轻触其腰,贾似道方才猛醒,拿眼瞟向李能。李能会意,从怀里取出火红的黄金一锭。贾似道接过,奉上王妈妈道:“些微薄礼,还请笑纳。”王妈妈见了,眼放异彩。王巧玉谢道:“蒙张公子不弃,肯到敝舍一叙;何故以如此厚礼见赐?!”贾似道答道:“些少微礼,略表心意,何劳王姑娘致谢!”王巧玉便邀二人到内室一叙,王妈妈知趣而回。三人来到内室,分宾主坐定;早有一众侍婢将出几样果蔬酒菜之类,摆放齐整。王巧玉捧杯敬道:“今日缘遇二君,草草杯盘,不成敬意。”贾似道谢道:“王姑娘天人一般,难求一见,何况亲赐酒食!”王巧玉逊谢道:“张公子过奖了,小女子实不敢当。”双方各自推杯换盏已毕,贾似道佯作微醺,期期艾艾地道:“闻知王姑娘歌舞妙绝,敢请一观!”王巧玉嫣然一笑,道:“既是张公子垂青,小女子敢不从命?!”言讫,便叫侍婢捧筝下楼,大家重回内堂;早有一众女乐在内候着,见了王巧玉,霎时将她簇捧在核心。
      贾似道有心卖弄,趁着酒兴道:“张某不才,敢请献上一曲。”话毕,早已坐到筝前,定弦调音,奏出一曲,正是李太白的《清平调》。但闻其音琤琮,其调铿锵。
      王巧玉身随音动,且歌且舞。只听她轻启歌喉,如玉般沁人心脾,歌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其歌也甜,其舞也逸。但见她莲步款曲、柳腰袅娜、长袖婉转、魅影飘摇,真个是:
      方疑飞燕迫新春,却是行云转画堂。眉黛攒成秋波媚,玉人初动少年肠。
      贾似道见了,再也按耐不住,霎时弃筝入场。旁有女倡及时和弦转调,李能则连忙借故出去了。
      贾似道和王巧玉于是翩然共舞,成就一段佳缘。不在话下。

      且说储再兴数日后自外方回,早有书记官风闻贾似道和王巧玉的风流韵事,前来告密。储再兴听了,一时怒火冲冠,切齿道:“他妈的,这小子吃了虎胆,与老子争锋啊!别个尚可,这小子可是老子的手下;这不明明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么?!”这便要让书记官叫贾似道来当面兴师问罪。书记官劝道:“从道理上说,一个粉头,人人去得,如何不准他去?再则,‘捉奸捉双’,没有把柄,又如何治他?除非”这便向储知县耳语一番。储再兴听他说得有理,强将怒火暂熄,装作若无其事。
      过了数日,储再兴佯称有事要赴别郡,让书记官趁间暗示贾似道;自己却到南湖游了一日,至晚乃悄悄地入城,直趋“销愁苑”。
      贾似道毕竟少不更事,听说储知县外出,便心痒难熬、不计利害;才过黄昏,便挨到“销愁苑”,欲谐鱼水之欢。王妈妈喜他一向阔绰,哪里会去阻拦?!
      两人把酒言欢,好一阵子卿卿我我;正待共效于飞之际,只见王妈妈来报:“储知县到了后门。”贾似道大惊,心道:“中计啦!”正欲跪求救命;哪知王巧玉也是花容失色,生怕储知县知道了怪罪,连忙略整云鬓,自来后门迎接。倒是王妈妈处变不惊,从容地领着贾似道出了王巧玉闺房,来到楼梯下的杂物间里,开个暗门放他出去了。一面自有几个丫鬟急急收拾过了杯盘什物,将屋里霎时洒扫得干干净净。待到储知县随着王巧玉进了绣楼时,哪里还有什么把柄可抓?
      次日,储知县将书记官叫到密室,训斥了一番。书记官诧道:“怎么会这样?”顿了顿,忽又道:“在下还有一计,保管贾似道逃无可逃!”储知县道:“莫不又是什么馊主意?!”书记官道:“今番绝不失算!在下探知,贾似道如此色胆包天,都是那刘慕良和一个叫李能的撺掇的。那李能倒也罢了,只这刘慕良不是大人手下?!”储知县听了,显然有了兴趣,便问道:“那又如何?”书记官道:“这就好办了呀!大人尽可用招‘嫁祸于人’之计,强使刘慕良将仓禀中的粮食账款做些手脚,贾似道素与他相知,必不疑忌;却又乍推有人首告,以此突查贾似道所管辖的钱粮账簿,那时必定账物不符。这就‘人赃俱获’了,凭此足以定他个贪赃枉法的罪名;那时将他发配得远远的,岂不是立解了大人的心头之恨?!”储知县听了,当即喝彩道:“果是好计,只今晚就叫刘慕良来吩咐便了!”哪知人算虽妙,终究不如天算之神。谁能料想得到,贾似道竟又能逃过此劫?!
      原来事有凑巧,贾似道因被“捉奸”,当晚一直闷闷不乐。次日公事已毕,且不敢去“销愁苑”;晚饭过后,便想着去刘慕良家邀他闲聊几时,散散心儿。不过盏茶工夫,刘慕良家已然遥遥在望。没曾想,贾似道这时忽然看见有人捷足先登了;看那背影很熟,似是那书记官大人。贾似道不由放慢脚步,心道:“奇怪!此人素来奸猾,刘慕良自来对他从无好感;这时来他家做什么?对了,昨晚被储某惊吓,按说应该不会是刘慕良出卖的,难道竟是他?”虽然一时委决不下,但却灵机一动,当即闪在暗处候望着。一会儿,只见两人从刘慕良家出来。贾似道定睛看时,果不其然,不是那书记官是谁?贾似道心道:“只怕对自己不利!”这样想着,就见二人踱将过去,那书记官兀自边走边说道:“岂会亏待”刘慕良听得连连点头,随他一路而去。贾似道心想:“是了!”却也怕二人发觉,只得连忙趁着黑夜,趋回了下处。刘慕良随着书记官到了储知县私宅,听罢指使和计策,想了想,一时无奈,只得答应照办。——只愿顾及自家的前程,哪里管得了朋友的死活?!
      次日,贾似道赶早到街上买了把称手的小刀掖在腰间。到仓禀时,见刘慕良与闲常毫无异样,不禁愈加疑忌,却也莫明其妙。想了半日,心念忽动:“莫不是要对我动啥手脚?”但看刘慕良,兀自一如平日,忙着公事,绝无异样;心里倒也委决不下。——却不知刘慕良已在暗中做好了手脚,将一沓银票藏进了自家腰包。看看捱到酉牌时分,黄昏将近,只见刘慕良仍然一如闲常,来邀贾似道上街吃酒。贾似道倒也装作若无其事,随他同往;只是眼见刘慕良毫无破绽可循,不免忖道:“奇怪,待我觑空试他一试!”偏巧这时,刘慕良因看见贾似道只顾着沉思,也生怕被他看出破绽,于是走上前来,故作镇静地问道:“贾司仓今日沉默寡言、大异往日,却是何故?”贾似道故意一叹,低声道:“还不是因为王巧玉的事,不知怎地被储知县知觉了,昨晚险些撞着”就把昨晚之事约略告诉刘慕良一遍。刘慕良听了,假意劝道:“一个粉头值得什么,何苦与储知县争竞?有道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贾司仓又何愁找不到好女人?好啦,司仓休要生气,咱们只顾吃酒!”贾似道拿话试他道:“这倒也是!如今只怕他别有注意害我。”刘慕良暗自一惊,心道:“难道他已察觉了风声?不,不可能啊!”嘴上却应道:“怕是未必!俗话说‘捉奸捉双’,他既未逮着你,有甚缘由害你?何况是个粉头,谁去不得?”贾似道仔细观察,见他眼神始终有些躲闪,情知必定有诈;便借着三分酒意道:“只怕书记官有甚好主意!”刘慕良听了大惊,就便推说小遗,起身便走。
      贾似道见状,赶紧掏些散碎银两丢在桌上,以充酒资;然后疾步尾随在刘慕良身后。只见刘慕良慌慌张张,直往西去。贾似道心道:“还想报告书记官?”却抄小路先赶到前面僻静处候着。不消片时,果见刘慕良跌撞而来。
      贾似道待其近前,猛蹿到他身后,变声道:“有钱拿钱,没钱拿命!”
      刘慕良但觉腰际抵着一物,尖尖硬硬的,顿时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又自胸前掏摸出了一沓子银票,颤声道:“爷爷饶命!”
      贾似道见他如此,顿时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这便将他手上银票收了,又拿刀横抵着他咽喉,变回原声道:“且看看我是谁?”
      刘慕良听着耳熟,却仍然战战兢兢地斜眼而睨,看见果是贾似道,顿时哭笑不得地道:“原来是贾司仓呀,你看你,开这么大玩笑,直吓得我屁滚尿流了呀!”
      贾似道无心说笑,将那银票扬了扬,又把刀尖略按一按道:“你做的好事在此!”
      刘慕良一脸的无奈,急忙分辩道:“不干我事”
      贾似道喝道:“不干你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书记官他们叫你怎样对付于我?”
      刘慕良兀自抵赖道:“哪能呢?”
      贾似道狠道:“不说是么?”随将刀尖一拖,刘慕良的颈子上便立现刀痕,跟着鲜血直渗,滴到刘慕良的胸前,吓得他结巴着道:“我说我说”这才老老实实地将储知县和书记官的诡计和盘托出,结末又哀求道:“此实不干我事,也是迫于无奈,但求饶命!”
      贾似道怒喝道:“虽然如此,但我自来不曾亏待于你,你竟狠心如此对我!此事天幸被我察觉,否则必受其害。岂是一句‘不干我事’所能了得的?!”
      刘慕良听了大惊,反复告饶道:“贾司仓饶命!”
      贾似道一时心软,忖道:“好在这帮贼子也不曾想伤我性命!”于是按住他喝道:“狗命可饶,其恨难消!”这便捂住他嘴,一刀向他大腿捅去。
      看见刘慕良痛得颜面扭曲,贾似道方才稍解了心头之恨,忖道:“这事做出来了,必不可恕;再则,俗话说‘独木难支’,储再兴等既有心害我,久必为其所害。不如走休!”边走边又思量道:“如今自己孑然一身,却去投靠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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