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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腐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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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微站在海面上,看着底下的望月城,静立许久。
谢子盛听他吩咐,去整合玲珑福地如今的家族势力。不过以他元纹境的实力,面对诸多元纹修士甚至说大罗修士,还需些智谋手段,难免费些时间。
赫连微一向不喜这些繁杂事,都是交由他人解决,谢子盛若不同来,他怕是直接就将众多玲珑福地的人强势镇压,然后就不管了。
无灾将谢子盛送来,倒是给他找了个做事的人。
赫连微武力镇压之下,那些人立即便臣服。之后,便由谢子盛与那些领头人打交道。
他将赫连微尊为玲珑福地之主,其他人皆无异议,又有人谈到玲珑福地被封,不能出入之事,谢子盛不动声色,避而不谈,转而说起其他的……
赫连微只听了一点,就没兴趣的离开了。而后来到这片海域,看着下方的望月城出神。
曾经盛大而华美的城池,如今在海底无声无息的腐朽。
像一个人。
赫连微漫无边际的想着,像他曾见过又死去的那些人,生时万人艳羡,死时寂寂无闻。
这样的人在他万年的岁月里,见过很多了。
旁人祈求的长生他生来就已得到,不提与日月同辉,也可与山海比寿长。所以最开始,只有他。到最后,也只剩他。
赫连微忽然蹙眉,有些困惑的抬起右手,慢慢放到胸口处。他觉得这里有那么一瞬间,很沉闷。
但是无人可说。
若连雨尘在,他可以问他这种感觉是什么。可是连雨尘已经死了。
不止是连雨尘,那些曾发誓要同他走下去的人都已经陨落。若以千年为界,他到如今,已经历过十代人的生亡,死在他剑下的也不计其数——他还活着。
赫连微手执南冥剑,往下轻轻一划,海水立即向两边分开,波浪汹涌却又温顺至极,让望月城毫发无损。
他一指点去,将平原凹陷下去,海水分流引入那里。
这么大的动静,谢子盛和其他人不可能察觉不到,纷纷往这里来。
谢子盛一看方向是望月城,心中一苦,猜到是自己老师弄出的事。他立即想办法稳住了其他人,不去打扰到赫连微。
不过后者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
赫连微飘然落下,站在望月城城门之上,见四周於沙遍布,房屋破败不堪,心下不悦,挥手召来远处的谢子盛,吩咐道:“望月城重建之事你来负责,按这个来建。”
话落,一道信息传入谢子盛脑海,正是千年前的望月城全景。
谢子盛低头道:“弟子一定尽心尽力完成。”
“你便留在这里,将连雨尘的传承融合贯通,我方才留了座聚灵法阵在那平原,附有诸多功法秘技,你闲暇时可去学习一二。”
赫连微淡淡道。
谢子盛自然低头应谢。
这厢事完,赫连微在此再无他事,随即就消失在了谢子盛眼前。
玲珑福地外。
赫连微的身影渐渐显现,青衣孤绝,冷淡气质拒人于外。他将化为沙砾般那么大小的玲珑福地收到印灵珠内,转身离去。
不久后,照常来查看玲珑福地的桓宗主来到这里,神色惊变。
“……玲珑福地被人收走了。”
而此时,陈寰还在洗剑池底接受传承,沈焰还在昏迷之中。
清月门的临时驻地。
宋家兄弟一个两个扒着门框,偷偷往里面看去。“曹映那丫头是住在这里?”“大概是……不过,你不觉得我们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吗?”
宋蕴扭过头,义正言辞:“我们是来找她的,婆家人看媳妇儿有什么妥不妥的。”
宋芜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先走一步。”
没等宋蕴反应过来,宋芜就溜到了十米之外。宋蕴呲了呲牙,“你……”正要说话,房檐上忽然倒挂下来个人,长发飘飘。
宋蕴怔了下,“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芜不道德的笑出声,然后就看见自家哥哥狂奔过来,心中警铃大作,但还是没能跑掉,被宋蕴八爪鱼树袋熊一样缠了上来,同时魔音入耳,“小五有鬼!……”
曹映这次换了件藕荷色的衣裙,长发挽起,倒显得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
但这位大家闺秀此刻身手矫健的从房檐上跳了下来,清秀的小脸冷漠中不乏鄙视,看向兄弟二人,“这就是修士?”
宋芜想要跟她解释,无奈宋蕴动作一刻不停,总是打断他。
曹映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怕鬼的修士?”
这次宋芜立即道:“与我无关,是他。”
曹映哦了一声,不知道信了没有,然后淡淡道:“我已经告诉大师姐,有两个变态闯我闺房……”
宋蕴也不装害怕抱着自家弟弟吃豆腐了,与宋芜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道:“告辞,下次我们再来看你!”
曹映看着那两个人御剑逃跑,没意思的撇撇嘴,她又不是修士,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告诉大师姐,也就这两个笨蛋会信了。
她继而又想到那桩婚约,不由皱眉,叹了声,决定出去逛逛。以她的灵觉,出门时发现四五个人跟了出来,不过也只是神色淡淡,不去管,就当是保镖吧。
这凡俗间的集市,跟曹映想象中的古代倒很相似。
她天性中逛街的因子被激发,纵使心情不好也从下午逛到了晚上。
桥头柳下,还是上次遇到宋家兄弟的地方。
曹映停住了脚步。
夕阳余晖落在那身青衣上,无限寥落,给她一种与周围行人是两个世界的感觉。
曹映忽然就觉得心中一酸,来到这里一个多月都没哭过,这时候却想要落泪了。她可不正是同这里的人,是两个世界吗?
孤旅之魂,漂泊无定。
海清月着一袭蓝裙袅袅而来,见曹映看着赫连微怔怔出神,心中有些淡淡的不悦。她隐去身形,示意负责监视曹映的几人将对方带走。
赫连微并未回头,在她走到身边时也神色淡淡。
海清月早已看惯了这样冷漠的他,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试探着问:“赫连哥哥似乎心情不好,是因何故?”
“我初见你到如今是一千一百二十三年,期间一千零九年你在轮回中。”
赫连微开口,报出一串数字。
海清月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过一会儿才点头道:“不错。”
作为大罗修士,寿长千年,她却在一百一十四岁时陨落,可以说是早死的典范。
但在当年那场天地大劫里,陨落之人太多了,九域五海都生生被抹去两域一海——至少在她选择转世重修前,是如此。
凡人与修士眼中高高在上的大罗尊者,在大劫之中也如浮萍,真正能掌控局势的,是那些不可说的存在。赫连微,便是其中一位。
海清月之所以能有资格称赫连微为赫连哥哥,甚至被连雨尘庇佑,不过是因为她幼时有幸跟随在赫连微身边,并且由他指引上仙途。
不然,以赫连微冷漠高傲的性格,怎么会和她如此融洽的相处?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海清月喜欢猜,为此还学了数算之术,但此刻她却猜不出也算不出,就好似眼前有一团迷雾,拨不开,沉沉霭霭。
赫连微看着自己的掌心,不似凡人有着掌纹,洁白如玉,又透着莫名的冷冽。
似乎有人告诉过他,掌纹代表着前世。
赫连微不信这个,但的确,如他这般非石非金非土非木,不在三界五行中的存在,每一位都没有掌纹,自然也没有前世今生。
他若死了,就真的湮灭于世间了。赫连微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空茫,复又归于冷漠。
赫连微不畏惧死亡,自始至终。
只是独自在世间行走的时候,偶尔会感到一种天地苍茫万物不生的孤冷寂寥。
他当初没有丢下年幼的海清月,未必不是因为想留个人在身边,无需言语,只要存在便好。
“无事……”
赫连微遥望着紫宵峰峦,淡淡道,“你若对紫宵剑派有想法,就断了心思吧。他所守护的地方,当由我来陨灭。”
海清月一惊,心中念头纷繁复杂,终是道:“清月自然是听赫连哥哥的。”
她毕竟不是当年修为通天的大罗尊者,如今只是宝光境的小修士,门内虽有几人知晓她是转世之身,对她颇为尊敬,但也仅仅只是如此罢了。
海清月执掌大权多年,一朝落入低处,自是不甘心。
紫宵剑派中的一些秘境,她比桓宗主还清楚,若想早日重回大罗境界,最好能得到那些珍宝灵丹……但赫连微此言一出,她也只能放弃了。
几日之后,清月门向桓宗主递了辞呈,像来时一样忽然离去。
曹映却是被留了下来,交由桓宗主照顾。
桓宗主看着殿下白衣少女平淡的神情,一时头疼不已。
他本想借此女灵慧之体,待陈寰进阶元纹后画下天地符文,而她根骨低劣,到那时想必还只是凡胎,画符之事费尽心血,她也活不了多久。
待曹映大限到时,他就以大罗之力将此女送入轮回,来生寻个富贵人家,平安一生做补偿。
柳依依知晓后却坚决反对,言他本就被伤了本源,又被清都幻兽的岁月之力侵袭,寿元仅余三百载,若是接触轮回,万一出事要如何?
所以沈焰和陈寰又一次被提上了婚事议程。
桓宗主被他们磨得耳根子不得清静,又逢上福地失窃,宗内有人怀疑是清月门中某位尊者出手,在这个节骨眼上,曹映被留下来,完全是给桓宗主出了道难题。
他看着少女坚毅澄澈的目光,内心叹了口气,笑道:“侄女儿快起来,贵门既然这么相信我,老夫也不能辜负了这信任,这几月,就由寰儿带你在宗内四处逛逛……”
这大殿里人人都是修士,只除了曹映,是以也没人知晓紫宵山上的温度有多冷。
曹映抬着头,毫无畏惧的与诸人对视,清秀的小脸被冻得有些发白。等她看到躲在人群后的宋家兄弟时,不由一怔——那两人,对着她做了个鬼脸,然后无声的哈哈大笑——不禁嘴角微翘,眼里也有了些温度。
她沉稳不失礼数的应答,直到听到陈寰这个名字才微一抿嘴,主动挑明,“桓前辈不必如此,我父与陈伯父不过玩笑话,做不得数的。”
她清冷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更何况,我自己的婚事自己还做不了主吗?”
“靠!”宋蕴没忍住爆了句粗话,想半天,憋出了句,“……这丫头疯了。”
宋芜若有所思。
他看的明白,无论曹映说什么做什么,桓宗主都不会伤她,毕竟身份那么特殊……又那么可怜。
其他人却都是紫宵剑派的死忠,更视陈寰为希望,他们拒绝这门亲事是为了陈寰,但听到曹映拒婚的理由却更不舒服了。
含沙射影!他们替陈寰做主是为了陈寰好,怎么到她这儿就像是成了禁锢自由了呢?
殿门一声轻响,众人都看过去。
一向冷漠的陈寰靠着殿门,竟轻轻笑了出来,让人看了就心底发凉的笑,衬得他俊美的脸庞莫名的妖异。
陈寰歪了歪头,轻佻的看向曹映,“那是你的真心想法?”
曹映只感觉无尽的杀意向她袭来,如狂风骤雨一般,身子不自觉往后倾,下一刻被人托住。她冷汗淋漓,苍白着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话。
她回忆着二十一世纪的父母和弟弟,还有十二年的闺蜜……就这么死了吗?
不可以!
陈寰一声轻咦,看着曹映竟顶着气势直视了回来,一字一顿的开口:“真、心、实、意。”
他极为开心的笑了,收回了仅仅十分之一的气势,道:“真巧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又揶揄道:“两位宋师叔,英雄救美的时候能只来一个吗?你们这样人家姑娘要怎么以身相许?”
曹映脸色发白,冷冷的看着他。宋蕴宋芜也有些脸色不好,只不过还是嘻嘻哈哈,准备扯皮过去。
陈寰又看向高座上的桓宗主,仍是笑眯了眼,“宗主大人,请问我有自主的权利吗?”
桓宗主沉吟道:“当然。”
“哦……”陈寰拉长了声音,“那就好,那就好,那么我再次向你们宣布一次:吾,陈寰,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只与契约灵剑赫连微共度,不用其他剑,不娶其他人。若违此誓,大道长夜。”
他看着一圈人或惊或怒的脸,低头,温柔的抚摸着空荡荡的剑匣。
赫连微,什么时候才能跟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