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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静妃篇断鸿(中)之三 ...

  •   仿佛只是一眨眼,冰雪消融春回大地万物苏醒。御花园里的花开得姹紫嫣红,悠然却一样窝在藏书阁,拿起书挨着窗边坐下,阳光温煦照得人忘记所有心事。
      “悠然,别老是躲在书堆里,出来陪三叔走走?”三叔的声音由远而近。
      “三叔,您下早朝了啊。”悠然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答应着。
      “悠然,来,陪三叔说说话。”三叔的声音很近很近,她要使性子装傻已经不能够,也就笑盈盈对着三叔。
      “在三叔眼里,你还是小孩子,不过啊,你瞧瞧你姐姐姐夫,这一大堆的孩子,也是其乐融融……要不然还是成家吧?你有人照顾,三叔也就安心了,将来见着你父母也有个交待。”三叔忽然的啰里啰嗦。
      悠然正预备撒娇耍赖,转念一想,脱口说:“三叔,我嫁了呀。”
      “嫁了?嫁给谁?三叔怎么不记得……他人好吗?”
      “挺好的呀,他是……”
      他的名字到了嘴边,她却生生咽了下去。这两天同他置气呢,不想提他。不对呀,为何和三叔说的是中原话……
      她不情愿地睁眼,一场梦,梦会醒,醒来阵阵茫然。三叔是再也见不到了……还有她在故乡的亲人……
      想到这一节,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居然还活着?
      “哎,娘娘,娘娘总算醒了……”玉兰守在一旁,忍不住小声啜泣着,说:“娘娘,您先别动,您连着睡了两夜一日的,我们轮流伺候在您床前,素清这会儿刚去歇着。”
      她不想动也动不了,她是下了决心要去死的人……死在他手里。南越的习俗,若是自杀,是无法到地下与家人团聚的。
      “娘娘宽宽心,您喝口水吧?奴婢马上着人去煮粥,肯定是饿了的。”玉兰平时稳重,这会儿又是流泪脸上又有几分欣喜,连带说话快得像倒豆子。
      悠然未曾动摇赴死的决心,可即使身在异乡,仍然有人真心对她好。她怎能装聋作哑,怎能无动于衷,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转过头来,只能动了动干涸的唇,几乎细不可闻地说:“好……我喝水……喝粥……”
      玉兰答应着,悄悄用手背拭泪,想着赶紧去预备,却又担忧娘娘身侧无人伺候,她这般……可得盯紧着。转过头,玉兰瞧见如烟不远不近站着,她忙向她招手。
      “如烟,快些过来,我去去就回,你给娘娘敬一杯茶。”玉兰轻声交代了,倒好一杯热茶交给如烟,几乎小跑着忙乎去了。
      如烟一手端着茶,一手将悠然慢慢扶起靠在自己肩上,放轻动作将茶杯递到娘娘眼前。冬日里头,一盏刚沏好的茶,茶汤上聚起的一点氤氲,很快便散开了。悠然睁开眼,就着如烟的手喝了一口。
      “是……我害了你……奴婢害了娘娘。”如烟嗫嚅着,伸手扶着她在床上靠坐。
      如烟是个顶硬气的,有时候坚毅如男儿,如今却小心翼翼柔声细语。前日里绝没想到自己的几句话,掀起那么大风波。她想着既是娘娘的至亲相关,就该和盘托出才是。也绝没想到,娘娘平时随缘而适,竟有死磕到底的勇气。
      瞧着她默然的样子,如烟又小声询问:“娘娘怪我吗?”
      “怎么会?只有你同我说了真相。”她全身无力,适才润了润嗓,好不容易开口说。
      “这个……娘娘定是要伤心的,但是奴婢是觉得这么大事,怎么能瞒着娘娘呢?不过,娘娘同陛下……激怒陛下可如何是好……”如烟不知这要怎么表达。
      我欲求死……没有别的法子,横竖也只是说了真话……想到此节,她似卡在一个结里,心里痛得似有刀子在扎……怕是又要落泪……
      “娘娘……别伤心……”如烟嘴上从不伶俐,这会儿不知说什么好。
      她靠坐在床上,周身没有力气身形有些歪,忽然一个激灵,转过头瞧着如烟,说:“如烟,你没事吧?他……陛下有没有为难你?”
      如烟放下茶盏,淡淡说道:“难为娘娘还惦着如烟呢……前日奴婢也当自己定是要死了,后来尉迟将军来求情……再后来,陛下……没有再问起……大约,奴婢的命是先欠着吧。”
      “那日后来……”眼泪从眼角滑落,猝不及防,她的决绝是伤人一千自损三千……
      是白绫还是毒酒……许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齐寰泽,你为何不能承认,我越悠然此生能带给你的最大的欣喜,不过是大婚前,你还在以为我是她。”
      她说的话又稳又狠,像一把利刃笔直插到他心上。用怨恨攒满的力气终于耗尽,她支持不住倒在地上。他来扶她了吗?她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脸上的错愕,和眼底无可奈何的一丝……痛……
      眼泪迅速滑过脸庞,她懒得伸手去抹那几滴,却发现是一发不可收,一阵急雨般的泪。
      “娘娘,冬日里可不要着凉,奴婢帮您掖下被子。”是玉兰回转过来,她一边掖着被子一边悄悄塞给悠然一块手绢。
      悠然接过,急于将泪水抹净,几乎是将帕子敷在了脸上。
      玉兰一面瞧着,一面心里说,这如烟真是,半点不会照顾人,没有一点儿眼力劲,适才就那么杵着。娘娘远嫁齐国这么些年,处境不可谓之好与坏,却总夹杂着些不如意,她受了委屈甚至那次无故挨了打,也很少落泪的。唯有心坎上的那个人,想到了无论如何就是绕不过去,才能叫她忍不住落泪吧
      “娘娘,玉兰先伺候您净面。”她端来一盆温热的水,绞干了帕子递给悠然,顺手又拿走了已然沾满泪水的那块,她温言说道:“粥还得熬一会儿,素清先去给您端一碗米油来。”
      “来了,来了,娘娘趁热喝点。”素清用食盒装了一碗热腾腾的米油,难为她一路小跑着来,提着食盒却是跑得极稳。
      三个人几乎把悠然团团围住,甚至把她当作小孩子。素清喂她喝下些米油,她自觉周身的血脉通畅起来,渐渐有了力气。她孤身赴死的决心里,没有顾过旁人,她们三个对她这么好,她也全然顾不上,只想着自己的死不至于给她们带来麻烦。毕竟是她要作死,与旁人皆无关。
      “我躺了这许久……怎么样了?”她开口问话,怎么样,是什么怎么样,还是她特意要问什么。
      素清放下手里的碗,抬眼瞧瞧玉兰,玉兰一时摸不着头脑,更不用去瞧如烟了。
      “那个,万岁爷下了旨意,担忧静妃娘娘旧疾复发,暂时着众人不要出宫。”玉兰大着胆子说了这么一句。
      “万岁爷……陛下他不处置我吗?”说话间悠然透着冷意。
      “并没有啊……”素清思忖着,确实没有额外的旨意啊。
      “……对,娘娘不要多心,娘娘只需静养就好。昨日皇后遣人来问,娘娘是否好些了,奴婢一一作答,说了娘娘身子虚,痊愈怕是得再有些日子。”玉兰好意说着。
      “哦,对了,大皇子来过……不过,也被拦在了宫外……”素清想起昨日傍晚的这一桩。
      “阿永来过,许久没有见他了……”她喃喃自语,有一瞬的不舍,来不及告别了吧。她的心留在回不去的故里,后来遇到这些人,再有牵挂也一并舍了吧。
      “粥还没有好吗?”忽然她不想听了,外界周遭与她无关了。
      冬日的一碗热滚滚的粥,她喝完复又躺下,昏昏沉沉满是心事。杀伐决断的他,至多让她等到第三日,处置她的旨意定会来的。她双手在被子里交握,努力寻味前不久,小手握住他的大手才能睡去……对一个不怎么像话的赝品也能这般好,他也算尽力了吧。他大约是不会再来了,有些可惜,她搅翻天地也不过撕扯到他一点痛。可他无可挑剔的容颜,早已印刻在她心间,不见……兴许她最后一刻才能毫无波澜。
      一直睡到翌日,悠然自己起来,素清伺候她梳洗,玉兰给她端上颇为丰盛的早膳。她一言不发默默进了许多,竟是要比平时胃口还好些。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又是原来温婉恬静的样子。坐到书桌前,想要再理一遍自己的诗作,忽然又住了手。一来,若是赐死,将来不知要被埋在哪里,怎还能选自己的诗作文章来做陪葬;二者,她书写的那些文字集成册,却是有他留下的笔墨,为她修改的韵脚,甚至留有对她诗句的点评。
      罢了,何苦再这般煎熬,她抬头问:“怎么还没有旨意呢?”
      玉兰和素清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陛下病了,”如烟却像是从宫外进来,只听她直言说:“陛下抱恙,今日已是第三日停了早朝。”
      悠然讶异地瞧着她,如烟怎能出得了玉棠宫呢。殊不知以如烟的轻功,她来去自由,宫门口守着的侍卫根本无法察觉。
      晴天白日里,悠然一时不知是迷了眼还是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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