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生》rivercastle

6、五

　　宽敞舒适的浴室里，墨言把自己连头整个泡在水里，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
　　那一瞬江源宋望向自己时，莫名悸动的感觉还留在心里，无法平静。
　　曾做过的噩梦倏地翻涌上来，那双血瞳，却和江源宋深褐色的双眼重叠了。
　　为什么？
　　“墨言。”
　　颇具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墨言惊异地望着来人，看他关上浴柜后的暗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身奇怪黑衣的江源宋。
　　“还记得我吧，墨言？
　　“什……什么啊……江源宋……你从哪里冒……”
　　话未说完，江源宋举起一根手指，摆出“嘘”的动作。
　　门外响起妈妈的声音：“小言，还没洗好么？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定一定神，墨言如常回答：“没有呢，妈妈。我在拿新的沐浴露。”
　　“哦，那你快点洗完下来啊，我还想和源宋聊天呢。”
　　“好的，妈妈。”
　　拖鞋的声音渐渐走远，江源宋微笑着看着墨言。
　　“班长说起谎话来，也是一点也不含糊呢。”
　　“少来，快给我解释清楚。”一边从浴缸里站起，随手扯了条浴巾裹在腰间。
　　“解释起来，可是不大容易呢……况且这些，你本来都该知道的。”
　　江源宋慢慢欺近，墨言试图掩饰莫名其妙的慌乱，仍禁不住后退几步，背部接触到冰凉的墙壁。
　　“没想到你真的忘记了啊……忘得么彻底，真让人伤心……生气啊”
　　深褐色的双眼越来越近，墨言的质问未及说出，就被堵在了口里。
　　触感冰凉而柔软，是江源宋的唇。
　　墨言惊异地瞪大双眼。
　　“墨言，我们……曾经相爱过……你不该背叛我。”
　　低低的呢喃，像是直接进入脑中，伴随感到微弱的疼痛。
　　“是你的诅咒……杀了我……”
　　暗夜的梦境重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身上溅满了什么人的鲜血。
　　“把血给我，墨言……这是你应该付出的……”
　　闭上眼睛，不再思考。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你死了，我才能停止憎恨……”
　　——不，不对……
　　“……什么？”
　　——不对，憎恨我……他……他绝不会……憎恨我！
　　铺天盖地的黑色突然隐去，墨言挣扎着清醒过来，对上面前因为憎恨而扭曲的脸。
　　“你……不是江源宋……”
　　嘴边有鲜血的味道，刚刚这个家伙，咬破了他的嘴唇。
　　“……呵，说的对……我不是那个白痴……我是‘镜’！”
　　“墨言！”
　　暗门再一次打开，穿着浴衣的江源宋站在出口，目光凛冽。
　　“呵，莳源……你来了。”镜回头轻笑，“正好，赶得及看他的死……不要动！”
　　抓着墨言脖子的手略微用力，几颗血珠从尖利的指甲接触处渗了出来。
　　江源宋停住，嘴边忽然泛起一丝冷笑。
　　“镜……你变得健忘了？契约者的力量，没有那么容易封印住的。”
　　“什……啊！”
　　一道亮光闪过，镜猛然跃开，惊怒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墨言重重喘息了几声，离开墙壁站直，眼光锋利的望向镜。
　　“你说你叫镜是么……对我耍这种把戏……”
　　江源宋突然上前，右手五指笼着绿色的光，直击镜的左胸。
　　血肉撕裂的声音。水银一般的血液从镜的左胸涌出，顺着江源宋的手流下来。
　　镜狰狞地笑。
　　“莳源，好好守着你的东西吧……我会把你的一切……全部毁掉……”
　　源宋皱眉。
　　镜的口里突然涌出大量白色的血，身体痉挛了一下，死去了。
　　“你……杀了他……？”
　　“是假的。”江源宋简洁地说，背对着墨言，“看。”
　　瘫在地上的尸体渐渐起了变化，肢体缩短，肤色变为深绿，头发变长且为赤红色，面目逐渐模糊，最后竟彻底消失。
　　“无面鬼。”
　　一如平常的声调。墨言望着他背对自己的身影，觉得嘴里发干。
　　“……江源宋……你……转过身来。”
　　江源宋慢慢转身，墨言突然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如此荒谬。
　　“你……”
　　毫无血色的白皙肤色，精致邪魅的五官轮廓。
　　红色的双目，如墨言梦中见过的那一双血瞳，昭示着不属于人类的血统。
　　“你不是江……”
　　“我是莳源。”
　　“我是你的伴生子。”

　　墨言妈妈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儿子的沉默还可以理解——一贯如此，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下来似乎陷入什么冥想的情况经常发生——可是晚饭时还兴致相当高的源宋，再下来后对她的所有话题的反应仅仅是一直挂在嘴边的微笑和时不时点点头表示礼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是为什么？
　　“呃，源宋啊，尝尝这些金桔，今天刚从园子里摘的哦。”
　　源宋欠身表示感谢，随手拿起一颗金桔，眼神瞄向一旁的墨言。
　　“啪。”
　　茶杯放到桌上的声音。
　　墨言忽地立起，皱着眉说：“我头痛。妈，你们慢慢聊，我先上去了。”
　　“哎……”墨言妈妈惊讶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一边试图向源宋解释。
　　“小言……经常这样，个性很别扭吧？别介意啊，源宋。”
　　“不会的，阿姨。”温和地笑着，把金桔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还没来得及听江源宋说什么，就被妈妈催下楼了……墨言趴在床上，皱着眉头思考。关于便回原形后慢慢消失的那只鬼的尸体，以及江源宋所说的“伴生子”，尽管仍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墨言并未感到惊慌或害怕，倒是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那只无面鬼……它说的话……
　　翻过身仰面躺着，又想起那双血瞳，不禁抬起右臂遮住眼。
　　那个梦中……是江源宋……？

　　“睡了吗？”
　　“……”
　　江源宋走到床边，看着固执地用手臂遮住脸的墨言，笑着叹气。
　　“我是来解释的。”
　　依旧没有回应。
　　来人竟也不论，微笑一下。
　　“那么，晚安，墨言。”走出房间。
　　甚至还记得关好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
　　墨言猛地坐起，抓起身边的羽绒枕掷了出去，砸在门上砰的一声。
　　又把自己摔回床上，被子蒙了脸。
　　“去死吧！”被子底下传出恨恨的闷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