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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   九都山处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烂漫地绽放,时洵没入其中,站在一簇淡红色的春鹃花后,凝神聆听着山谷之中的鸟啼声。

      “黎仙携了仙帝的圣令,此刻正在主洞之中等着仙君,还请仙君快快移步。”原本平和的意境被匆匆赶来的柳因扰乱,时洵低了一下眸子,没有言语地弯下腰去,甚是随意一般地用指尖去拨弄春鹃花的花叶。

      “仙君。”柳因诧异地看着不为所动的自家仙君,不自觉地有些火急火燎。

      黎仙一直深受仙帝的器重,长久以来贵于玹品位阶,自是照青一战之后聃谷一派的兴荣也多亏了黎仙的鼎力支持,以此论来,按上个恩人头衔也不为过。往日里头,时洵对黎仙的态度虽谈不上亲近,倒是和和气气的,现下时洵的态度,柳因实在捉摸不透。

      一只粉蝶翩然飞舞,绕着时洵转了几圈,而后悄然落在时洵的肩上,忽扇着带着闪粉的翅膀。

      “楚国亡猿,祸延林木。”时洵伸手拂去肩上的粉蝶儿,理了理坠腰的凤玉,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垂,抿着嘴角喃喃自语,“怕是等不及了,即使一年之中的几个月也捱不下去了。”

      “您说什么?”柳因读不懂时洵话里的深意,他总觉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暗涌流动。

      “没什么。”时洵声音很轻,没有赶走柳因的疑虑,却见她走出花丛之时顿了一下步子,转过身来对着柳因再次一字一句地嘱咐道:“小柳儿,莫要再见时萱。”

      主洞之内黎仙捧着一盒镶金木匣站在石桌前,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意,眼见一身湖绿色的纱衣从洞口露了出来,他忙抬脚上前去迎。

      “时洵仙君来了,我这唐突拜访,没有打扰仙君吧?”

      时洵欠了欠身,算是应下黎仙的客套,她扫了一眼黎仙手中的木匣,微微皱了眉。

      “我这是特地儿遵了仙帝的的圣令来的,在这儿先给仙君道声喜。”一边说着,黎仙一边把手里的金装红木匣子缓缓敞开了盖子,赫然只见一只华美的凤凰花钗陈列其中,耀眼夺目。

      “仙后作媒,撮合九都山主时洵与神鸟之主兰溪,喜结良缘。”

      “你说什么?”时洵直视着黎仙,语气冰冷。

      “仙君,你可是不愿意?”黎仙被时洵凌厉的眼神给深深吓到,他紧了紧手中的木匣,再三地稳了稳气息,而后将手里的盒子推向时洵。

      “黎仙,你到是以为我时洵不出这九都山,这天上人间之事我就一概不知吗?”时洵冷笑一声,“这圣令刚刚才到我的手中,只怕它早就在三族之内都传遍了吧?”

      “仙君与神鸟之主的佳话,不就是早一点与晚一点的区别,仙君是多心了。”刚刚赶来的兰溪逆着光站在洞口处,他的身量未稳,腰间系着的缨络缠绕一团。兰溪未上前,背对着他的时洵声音里全是恼怒,时洵没有发觉兰溪的出现,黎仙倒是看得真切,绝然聪明的兰溪在听到时洵的话语后,神情凝重了几分。

      “多心?你们怎么会特地去西纪传信儿?你们是传给谁听?这圣令又是下给谁看的?”时洵冷冷地甩了袖子转过身去,却意外瞧见站在不远处的兰溪,金色的日光晃着时洵眼睛疼,她偏低了眼睛,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

      “兰溪仙君来了?”黎仙越过时洵向兰溪行礼,在兰溪回礼之时黎仙手快地将木匣递给兰溪,而后退到一旁。

      兰溪穿着竹青色的外衫,腰间佩着的是时洵前几日送他的红丝缨络,他手里握住木匣走到时洵跟前,时洵躲闪着兰溪的目光,兰溪便低下头去与时洵平视,“洵儿不喜欢吗?”

      兰溪的眼睛里装着一湖碧水,他看向时洵的时候,里头起了一点点涟漪,惹得时洵有些心疼。

      “没有不喜欢。”时洵用手轻轻捧着兰溪的俊脸,眼角嵌着泪珠,“我只是怕,只是怕会伤到你。”

      西纪之地困住的人儿,时洵没有法子猜出他的反应,她有些害怕,很害怕。

      兰溪用手碰了碰时洵托住他的脸的手,“别怕,我不会有事。”

      兰溪总是温柔的眸子掠过时洵的发髻,他取出那只凤凰花钗,神色认真地将其插在时洵的发髻处。

      西纪牢地之中总是被参天的古树遮天蔽日,抬眼所触之地皆是阴冷晦暗,最近几日又连着下了几场暴雨,绿苔便窜了出来,湿黏黏的令墨藤很恼火,毕竟他刚刚只是才走了几步,却已是跌了几跤,手里提着的一葫芦鬼水也不小心溢了出来。听牢地传来的消息说,这几日尊主的旧疾又发作了起来,衣襟上染红了一片。思绪到此,墨藤又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越是接近鬼主的圈禁的地方,墨藤越是闻到一股腥重的血气,半空之中扬着湿沉的雨滴,本是透亮的雨珠此时竟颗颗装着黑烟,墨藤心下一紧,匆忙冲了进去。

      “尊主!”

      时萱纤细的手腕被玄铁牢牢桎梏住,消瘦的腰间只靠着一根黑色腰带系住,本就是常年不见日头的肤色再加上伤病的折磨,现下惨白到几乎是透明。本是系好的发髻此时已是散到胸前,有几束发丝都钻到了他的衣襟里,那向来是不被外人所知的里衣也现了出来,那是时萱的宝贝,如今,半敞开的黑色外衫里套着的那件白色里衣,毫不顾及地任由雨水打湿。

      墨藤知道那是什么,那不过是一件素白的里衣,只不过是上头绣了两个字而已,却教鬼主宝贝得很。墨藤实在不懂,那针法确实是不好看,像个蜈蚣似的爬在里衣的左侧胸口处,平日里穿的时候肯定也会磨的胸口难受,他跟随了鬼主这么多年,却从未瞧见他的不喜欢。如今尊主却舍得了?

      “尊主?”墨藤解了自己的外套遮在时萱头上为其避雨,他小声唤着仍是失魂的时萱,虽然他举着的胳膊有些疼,但他更担心异样的尊主。

      墨色的眸子缓缓睁开,脸颊上的雨水滑倒嘴边,时萱眯着眼睛伸出舌尖舔了去。

      “去把雪姬找来,我要用炼火阵将西纪给毁了。”

      “炼火阵?尊主,您要刨开你的胸膛,用鬼石为引,破了西纪的秘术?”墨藤颤抖着跪倒在时萱身前,他一时顾不得规矩,伸手紧紧扯住鬼主的衣袍,“鬼符若是强行被破坏,则鬼主之位不保!再者,鬼符续结古未有之,怕是长时间内没了鬼石为心,尊主也就没了性命了。”

      “鬼主?我时萱从不稀罕。”时萱推开跪在他跟前不断恳求他的墨藤,嘴角微扬起令人捉摸不定的笑容,浅浅地露出右脸颊上的酒窝,“不过是想要我的命罢了,从前的仙芝谎言,到如今的仙后作媒,你开了席,我怎能不落座呢?”

      时萱交错着用手指摩挲着寒骨的玄铁腕链,抬起下颌睥睨着层层叠叠的遮天蔽日的枝叶。

      “你说什么?炼火阵?”守在鬼域之内的雪姬,在听到墨藤捎过来的话时,直接摔碎了手里的鱼纹长颈瓷瓶,泛着莹白色光感的细腻胎身碎了个干脆。

      “那日在断桥边,我总瞧着他不对,他连死后之事都铺陈开了,真不愧是冷心冷骨的人儿。”墨藤看出雪姬的不对劲,忙用手去扯她的衣袖,却被雪姬冷眼拍掉。

      “他想丢了鬼域,我偏不由他!不就是为了那个人儿吗?那个人儿若是恨死了他呢?”雪姬浅蓝色的眼珠转悠了一下,只见她微松了紧蹙的眉头,低声笑了起来。

      “聃谷一派设下的禁术自是由其来解。”突然,雪姬伸出手捉住墨藤的胳膊,“墨藤,你是鬼域的鬼木,以你为柴会怎样?”

      墨藤听到雪姬的的言语霎时有些腿软,他挣扎着退了几步,“雪姐姐莫要拿我开玩笑,我胆小。”

      “燃了你可点着鬼火,聚起凋落的鬼花之灵,而后重塑一个时辰的鬼花。”雪姬没有放手,继续抓紧墨藤的手臂,她的眼中透着呼之欲出的细闪光芒,“那你知道若是焚烧了聃谷宫的仙木会如何呢?”

      “墨藤不知。”墨藤缩了缩脖子,不敢去看魔怔了的雪姬。

      “当年聃谷宫在西纪之地设下的禁术,除非是阵法的秘钥,否则只能舍上性命去闯。”雪姬松开被她钳制住许久的墨藤,细细地替他捋顺着他被抓皱了的衣袖,“那秘钥,聃谷子知道,时洵知道,尊主也知道。”

      “那,那尊主为何不取了秘钥来,反倒是损耗着自己的修为游离于阵外?”

      “不过是怕她伤心罢了,才会舍得自己。”雪姬冷哼一声,“费心顾及的人却不顾及自己,这份苦楚倒是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

      “可是雪姐姐,你又是如何知道秘钥的?”

      “有心人让我知道,我又岂能不尽如他意?”雪姬捋着从耳后垂腰的发丝,没有笑意的眉眼硬是冷冷地扯出笑意。

      黎仙离去之后的九都山气氛有些压抑,柳因有些忍不住地想撤离时洵的身边,他顺眼一瞧,惊喜地看到白惜柔向着主洞走进来,柳因逮住机会,寻了个借口扯着白惜柔速速离去。

      “柳因,你慢点儿!”白惜柔晕头晕脑地被柳因拉着走,一头雾水,一脸茫然。

      “您这儿可得加把劲儿了,瞧见那处没有?到了那儿,咱再好好掰扯掰扯。”

      白兔子顺着柳因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是远离主洞的令一个山头,惜柔顿时停了脚步,不敢置信地将胳膊从柳因手里挣脱出来,“你这是犯了什么错了,竟要藏到那么远?”

      若不是看在白惜柔救了自己一把,柳因都不想跟这只傻兔子说话,“您老可是睡舒坦了?这一觉可是睡了三天三夜啊!”

      “你这话里有话啊,是不是我错过什么好戏了?”白惜柔跳起来撞了撞柳因的肩,脸上露出贼贼的笑容,“咱交情多深啊,还请大人给小的我透露个风?”

      “那我勉为其难吧!”

      柳因有意拍了拍自己的肩,白兔子见状则是眼疾手快的搭上他的肩按了起来,笑盈盈地说:“您老儿请吧!”

      “什么?”白惜柔用力一锤柳因的肩膀,顿时激起柳因一声惨叫。

      “白惜柔!你是个姑娘吗?你比我手劲还大!”柳因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被兔子锤得血脉不通的肩膀,一边深深自责自己不该飘过了头。

      “我怎么不是了?只不过是一时听得太动容了。”白惜柔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前半句是自我反应的迅速回击,而后半句理智回笼了,声音就放软了许多。

      “可是,明明圣令还未曾颁到仙君手里,这个消息怎会在三族之内满天飞呢?”饶是曾居于狼族王后高位的白惜柔,一时之间也断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仙君生了大气,差点儿要拨了仙后的面子,不过还是被兰溪仙君给治住了,还是老话说得好,每个人都有软肋。”柳因戳了一下兔子的额头,有些嫌弃地提醒道:“你眼角的眼屎你就不能擦一擦吗?你不要面子,九都山可是要面子的。”

      “你嫌弃我?我还没嫌弃你天天穿着个绿色衣衫呢?还嫩绿、浅绿、碧绿,你就不能换个颜色穿穿?”白惜柔不甘示弱地顶回去,在堵得柳因哑口无言之时,白兔子又胆儿大地捏着柳因的衣袖去擦自己的眼角。

      “白!惜!柔!我跟你势不两立!”柳因的咆哮响彻九都山,连主洞之内的时洵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柳儿对上了小兔子,真是日常暴躁。”时洵摇了摇头,往兰溪的白瓷杯中添了些茶水。

      “兰溪对上了时洵,真是日常欢喜。”兰溪覆上时洵攥住茶壶柄的手指,与其交叉紧扣,嘴角噙着温柔,盈盈浅笑着。

      “若是我对你不怀好意呢?”每每被兰溪弄得害羞连连的时洵,打算反击一下。

      “那就不怀好意,我心甘情愿。”

      有些敌不过兰溪的攻势,时洵却不想败阵。

      “若是惹得你难受呢?”

      时洵眨着眼睛,乖巧地瞧着兰溪。

      “我甘之如饴。”

      兰溪眸子闪闪,像夜空里的星星一般好看。

      夜里的九都山凉意习习,月色之下的一块沙石地上,柳因与雪姬已是对峙良久。

      “雪姬姑娘请回,刚刚的一番比试难道还不足以逼退姑娘吗?”

      “柳君这话差了,我此番前来不是来挑衅的,而是念着西鄣之地中的人儿甚是可怜,所以才敢叨扰柳君?”

      “此话怎讲?”柳因攥紧了手心,他试图用掌心的疼痛掩饰掉自己的慌乱。

      “难道柳君忘了杜姑娘?”

      “她做错了事情,本应是受罚的。西鄣之地本是她的去处。”

      “可那不应是她的归宿!”

      “你说什么?”柳因被雪姬话吓到,他瞬间放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想要找出她故意戏弄他的蛛丝马迹。

      “那日杜姑娘化成黑色晶石散落于天涯,杜姑娘已是没了性命,唯有几块修灵散落在西鄣各处,如今再耗下去,只怕修灵最终会化为灰烬。”雪姬脸上的惋惜与不忍太过赤裸,刺得柳因心里滴血。

      “她死了?”柳因空洞地半垂着眼眸,憔悴之色从他摇晃的双肩攀爬上了他不受控制而抽动的唇角。

      “很快世间上就会了无痕迹。”雪姬透过浓重的夜色清楚地看到了柳因的失态,她按耐住自己的性子,等着柳因伤心潮水慢慢漫上了,现下已到了他的脖颈,很快就要淹到他的头顶。

      “那日鬼主能把她救出来,如今可有法子再次搭救她?”柳因抬起头,急切地向着雪姬迈了一步。

      潮水已涨到他双眼齐平的位置。

      “你真想救杜娴?”

      “是!”一丝希望在柳因眼里燃起,此刻他的眼里全然没有了旁的,只有一剪杜娴的身影。

      潮水没过了他的双眼,正在越向他的的前额。

      “用你的命换她的命呢?”雪姬抛出压在自己心底的问话,铺陈许久,不过是等候这句话的登场。

      “好。”柳因没有迟疑,他松开紧握的手心,粲然一笑,“能换得杜姑娘的安然无恙,我柳因不足挂齿。”

      终于潮水盖过了柳因的发顶,令冷眼相待的旁观者似有窒息的同感。山上凉意渗骨,此时也抵不过雪姬眼中的寒意。

      “柳君的甘愿却困扰着雪姬,那种法子雪姬怎敢运用?”雪姬很是顾虑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尾,似乎是犹豫了好久,雪姬缓缓说出下一句来。

      “不如柳君亲自动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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