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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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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
站于两湖之间交接的狭窄石台上,兰溪闻声回望,只见时洵提着青色衣裙,摇摇晃晃朝他走来。
“洵儿!”兰溪冲上前去,拉回快要掉落湖中的时洵。
“为何要来?”兰溪皱着眉头责怪道。而后蹲下身来,欲用法术烘干浸湿的罗裙。
“不!”时洵偏转身子,弯下腰来想要用手拧干。指尖刚刚触碰到裙角,就见兰溪修长的双手覆了上来,认认真真地拧着湿裙。
“我没事的。”兰溪仰头看着时洵安慰道。
怎会没事?明明强行逼出神识,又花了大力在这过渡地带化成人形。时洵难过地看着兰溪,她又怎能忍心让他花费灵力只为了她的衣裙。
时洵细细瞧着两面湖水,“究竟哪处是现实的缅水呢?”说完,她脱下发髻上的琉璃花钗,抛入其中一面湖中,却听见两面湖同时发出咕咚一声,时洵马上回过头,惊异的发现另一湖中亦是同样的落点水纹荡漾。
“是镜像。”兰溪沉着的说道。
“同样的静态,同样的动态,只是直到现在,我依旧分辨不出来到底哪个是连接真实世界的缅水。”兰溪紧紧咬着嘴唇,点点血色溢了出来。
“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但凤玉是真的,世间仅有一块。”时洵伸手抹去了兰溪嘴唇上的血珠,“只要能感应到凤玉,就可用此来识别出真实的缅水。我既是凤玉之主,可有法子感应到它?”
兰溪捉住时洵欲放下的手,凑到嘴边,“洵儿,是真的想知道?”
兰溪眼睛烁烁,时洵迟疑了片刻,“是。”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当兰溪把她的手指贴到他的唇珠上时,时洵却想要抽出手,临阵脱逃。
“洵儿。”兰溪含着时洵的指尖轻声唤着她。唇齿的颤动沿着时洵的指尖传递到了她的心房,她的心跳声在兰溪咬破她的手指时,震耳欲聋。
时洵左边的湖面开始剧烈震荡,从湖底喷出一股巨大的水柱。
震动的水声盖住了时洵的震耳欲聋,她回神地抽出手,逃似的走入右侧的缅水。
兰溪站在原地,眼神缱绻,“怕了吗,与我订了血契?”
苏城里春意盎然,春光明媚。一如往日的苏城,却不是芷灼的苏城。
兰溪跟在时洵身后,踏过了每条长街小巷的青石板,却并未寻到春闱后莫贻的痕迹。
重塑术是嫁接在回忆上的幻术,只有找到接触过长安时的莫贻,才能利用他人的记忆,拼全莫贻的后来。
没有哪一种法术不依赖现实事物,它们不能凭空臆造,需严格遵循天道。
“甄嘉!”时洵停下脚步,“莫贻去了长安赶赴春闱,定会去拜访甄府。我在缅水幻境中看到了拜帖。”
三月长安,柳风拂面,杏雨沾衣,人潮涌动。
“洵儿!”快速流动地人群推搡着时洵,将其挤倒在一货郎的扁担下。
兰溪费力的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奔向时洵。
时洵看着兰溪靠近自己,一脸急色的察看自己是否受伤,他的手温柔的拢过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为什么?”时洵看着兰溪的眼睛。
兰溪微怔。
“为什么要与我订了血契?”
不是有仙子思量你吗?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善良吗?”
“洵儿。”兰溪喊着悲切。
时洵挣开兰溪,在这一刻,她不敢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身影,所有有关他的一切一切,她都想逃离。
拱桥柳树下,时洵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她的心底潮湿的厉害,站在零落的日光中,试图晒干自己。
“兰溪?”时洵整理好自己紊乱的心情,打算离开之际,意外看到远处一袭红衣的兰溪。
他朝她走过来,停在一步之外,弯着嘴角,好一会儿低下了头,“若不喜欢身上的绿衣。”兰溪顿了顿,几番挣扎,“那就换了吧。”
明明是三月初春,可眼前的兰溪给时洵一种太过悲凄的感觉,她昂着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在日光下逐渐透明的兰溪,他的神识脱离身体许久,大损修为,只怕没有办法再耗下去。
“这便是甄府,如今只有甄嘉之子甄淮还在世间。”兰溪恍神的听着一身霜色衣裳的时洵缓缓道来。直到时洵看向自己,兰溪才堪堪移开目光。
“人在极度兴奋与极度恐惧之时,最易放松警惕,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令甄淮全盘托出。”时洵皱着眉头看着心神不定的兰溪说道。
“好,如此,甚是好的。”
深夜,兰溪化作莫贻的样子,在长廊上拦住白须老者,“淮贤弟,近来好吗?”
“莫贻!”早已年过半百的甄淮惊恐万状,睁大浑浊的垂眼,颤巍巍的指着莫贻,“你不是早死了吗?”
“我一直待在贤弟身边,只是贤弟不知道罢了。”
“莫贻”的语调亲切轻松,听在甄淮耳中万分恐怖阴森。
“你!非我害死你,莫要再继续跟着我。”说罢,甄淮撩起衣袍转身逃命。
“莫贻”从后面追上来,重重的拍了一下甄淮的肩。
“不!”只见甄淮脸色铁青,轰然倒地,绝望的蜷缩着身体。
“不是你吗?我怎么记得是你害死我!我等了好久好久,如今我来亲自带你去地狱!”
“不!不是我!”
“那是谁?”
“是你!是你自己害死自己的!”甄淮猛然抬起头,双眼使劲突出,“你是对他人敬而无失,恭而有礼,才华横溢,可你不该借由殿试之时暗自嘲讽,天下有那么多不平之事,为何偏偏是你来冒头!你不要命了,我们甄家还要活命!”
甄淮诡异的冷笑道:“是,你的心血是被他人调换了,如此权势之人肯用你的文章,你就应该偷着喜,毕竟证明你还有利用价值。”
“我劝过你,那个深夜,那张酒席,是你自己非要跳入火坑的。”
“如此权贵之人,贤兄何必争斗到底,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后若有机会继续孝敬上面,还需贤兄在大人面前多多念着贤弟啊。”甄淮捞起衣袖欲往莫贻酒杯里斟酒。
莫贻以手盖住酒盅,气极反笑,“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说罢,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掷向脚下,破碎的瓷片四散一地,一块碎瓷蹦到甄淮的手背上,割出一道血痕。
“贤兄难道不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自是历朝历代的金规铁律。”甄淮冷笑道。
“你们甄家难道是历来金贵?若如此,又如何与我一介布衣相识?”
甄淮阴鸷地看着莫贻,“那是因为我们甄家识抬举。”
甄淮眼珠一转,“可你莫贻为何偏偏不受这个理!”
甄淮将手中的酒杯砰地一声放回去,双手撑在酒桌上,站起身来。
“这偌大的长安,白天热闹非凡,到了晚上,也是灯火通明,哪有不平与暗处?”甄淮向前探着身子,压低嗓子笑道。
“这便是最可悲之处,从水泡中看长安,闪亮的安然自得,却易碎成泡沫。”莫贻悲切的直视着甄淮狭长的眼睛。
继而莫贻拿起酒壶,泻酒置平地,“从此你我二人便如这酒水一般,各自东西南北流。”
他流星大步的离开这个曾让他崇敬的甄府,毫不迟疑。
三月里的长安夜里,还是有些凄凄切切的凉,即使灯火璀璨,还是热不了莫贻的心。
“莫贻!”
谁在喊自己?莫贻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一辆疾驰的马车不受控制的朝他跑来,随即毫不留情的将他于马脚下踩踏致死,而后飞速离开。
“公子!”来人抱拳行礼。
“如何?”甄淮捏着自己的下巴。
“赶尽杀绝!从此长安没有莫贻,苏城没有莫家,连那妓子,也淹死了。”
“好!他莫贻得罪了高官,若不为我所用,何必留他!不如去大人面前送份礼,也不枉我抬举他那么多天!”
(从回忆中抽身)
“天道轮回,甄淮,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给他人做了踮脚石,踩入泥土之下,永无宁日!”
“莫贻”缓缓蹲在甄淮面前,惨白的脸放大在甄淮眼前,伸出细长紫黑的指甲,猛地抠住他的脸。
“不!”甄淮惊吓过度,昏倒在地。
此次的惊吓,伤了甄淮的心智,日日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终在一日,跳入自家后池中喂了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