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洵》洵玉

14、第十四章

　　“筱黎。”

　　小鲤鱼欣喜的看着时洵归来，一把抱住她，“师姐！我还当是师姐遇上什么不测，吓死我了！”

　　小鲤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硬生生的哭湿了时洵半边肩。

　　“你勒得我有些疼。”时洵冒着冷汗说道。

　　“啊？我不是故意的。”小鲤鱼讪讪的松开时洵。却见时洵软着身子，十分虚弱。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眼看小鲤鱼再次红了眼眶，时洵忙岔开话题，“我们去找芷灼，要回玉佩，逃出这里。时不待我，是吧，兰溪？”

　　兰溪担忧地看着强撑着的时洵，不忍地转过身去，紧紧攥住掌心，闷闷地附和道：“是。”

　　“你交易了什么？为何能全身离开幻境？现下又伤到哪里，如此虚弱？”一直沉默着跟在时洵身后的兰溪，终是忍不住将她拉到一旁，压抑着怒气，沉声问着。

　　“我修为高深，不需要你关心。”时洵冷漠的抽出衣袖。白纱划过兰溪的指尖，柔软的触觉却像一把利刃般锋利残忍。

　　“芷灼！”时洵朝着天空大喊，“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芷灼，你忘了莫贻最喜欢的诗了吗？”

　　莫贻生前最后一夜，他站在长街处，遥望苏城的方向，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的两句诗，盛满了他对芷灼的思念。

　　“你忘了莫贻描的扇面了吗？”

　　扇子一来一回，成就了一双人儿。

　　“芷灼，我给你带来了莫贻的故事，你不想知道吗？”

　　沙哑的喊声似是要唤醒死寂的渡口，却未有回应。她不停的大声重复着，希望得到芷灼的转念。

　　“师姐。”小鲤鱼弱弱地扯着时洵的衣角，这么久了芷灼还没有出现，大概真的不会出现。

　　时洵颦蹙眉头，长袖一挥，四周皆是用重塑术幻化成的景象，画面记录着去了长安后风流倜傥的莫贻、思念芷灼的莫贻、被人打压的莫贻、被人利用的莫贻、甚至是被烈马碾死的莫贻。一幕一幕，让小鲤鱼害怕的捂着脸。

　　突然，渡口的水面急剧破碎，时洵脚下的地面断裂开来，天空黑云翻滚，雷电交加。

　　“莫贻！”一道凄厉的喊声响彻渡口。

　　“洵儿！”眼看时洵就要掉入裂开的断层处，兰溪飞身跃起，死死护住她。

　　天地倒置，水淹地裂，风电交加，像是要吞噬掉一切一般，绝然凄厉。可在下一刻，这一切却在眨眼间皆消失不见。兰溪松开紧紧抱住时洵的手，湿透了发丝粘在他俊俏的脸上，睫毛处撺着的圆滚滚的水珠随着他的眨眼掉落到时洵的鼻尖，时洵仰起头，与兰溪眼神交汇。

　　“为何要把结局带给我？为何你就如此残忍？难道仙人就没有惦念的人吗？”芷灼痛苦的跪坐在缅水岸边。

　　“心非木石岂无感？难道仙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听着芷灼的质问，时洵身体微颤，而后错开目光，神情恍惚地推开兰溪。

　　看着失态的时洵，芷灼一改刚才的悲切无措，阴狠地挑眉冷笑，“仙人想要找到我，我便让仙人寻到我。我是个好人，谁想做什么，去到何处，我都看在您的面上尽一份绵力。”

　　芷灼伸出染着丹红色的手指，指着时洵的身后，“你看？这位小姑娘愿意跟着你，我就让她跟您在一处。”

　　猛然，时洵似乎想到什么，焦急地一转身，果然兰溪不见了，只有小鲤鱼昏倒在地上。

　　“他去了他想去的地方，也许永远也不想出来呢。”芷灼癫狂的掩面大笑着。

　　兰溪想去的地方？

　　洵儿，是真的想知道？

　　洵儿。

　　若不喜欢身上的绿衣，那就换了吧。

　　“血契！”时洵一觉察出，然后慌忙咬破指尖，意外的不小心也将嘴角咬破。她全然不顾地将指尖的血洒向半空，满心满眼全是兰溪。

　　燃着红烛的房间里，灯火摇曳，兰溪静坐在桌塌前，默然不语。

　　“别伤着了眼睛。”时洵走到时洵身侧，轻轻用手遮住兰溪的眼睛。

　　兰溪微怔，而后不敢相信的将双手覆上了时洵盖住他眼睛的手，直到指间传来的温热，才柔声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像个委屈的孩子。

　　“若我不来，你怎么办？”

　　“我？我等着便好。”

　　听到兰溪回答，时洵身体微颤，她将另一只手捂住自己些许湿润的眼睛，缓了一会儿，哑声道：“你是兰溪，是神鸟之主。”

　　“我亦是洵儿的命定之人。”兰溪站起身来，将时洵坚定地揽入怀中。

　　温热的体温灼烧着时洵的理智，扰乱着她的镇定。“是啊，我们订了血契。”

　　血契为媒，生生世世，至死方休。

　　”兰溪，这是我们的新房，我们饮杯合卺酒吧。”

　　身穿绿色深衣的时洵，眉眼弯弯，温柔地看着兰溪。

　　兰溪端过时洵亲手递过来的酒杯，任由时洵用刚脱酒杯的手，用力的握住自己的左手手腕。

　　一瞬间金光迸发，闪耀着二人，透过刺眼的光芒，时洵清楚地看到兰溪将嘴边喝了几口的酒杯，凑到她的面前，“我们的合卺酒，喝吗？”

　　时洵定定地看着眼前恳切的兰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决然的闭上双眼。

　　兰溪苦笑着喝掉剩下的合卺酒，而后伸出右手用力一推，时洵猛然睁开眼睛，想要用手紧紧抓住兰溪，却被他决绝的抽出左手，瞬间时洵被金光包裹着离开此处。

　　“兰溪！”时洵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她的心被撕扯着，眼泪夺目涌出。知命复何忧，她本应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她不该是他挂念的人，缘何要继续纠缠下去。

　　回到缅水岸边，时洵死死掐住芷灼的脖颈，咬牙喝道：“放他出来，否则世间再无莫贻！”

　　本是激烈挣扎的芷灼听到时洵的威胁后，反倒轻佻地笑了起来：“你能做什么？你早已深陷囹圄，你能如何毁了他？”

　　时洵将芷灼拉到自己的唇边，贴着她的耳朵邪魅地吐出几个字：“你猜？”说完，只见时洵将空着的左手张开，翻手之间缅水幻境似有崩塌之势。

　　“你！为何能控制血玉？”芷灼圆睁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时洵手掌中越来越多的晶体。

　　“不对。”在芷灼确认完血玉并未被运作时，疑惑的看着时洵，“你怎能绕过血玉控制缅水幻境？”

　　时洵并未答话，反而加紧法术，似是要将缅水幻境撕出一块口子。

　　“不要！”芷灼凄厉的喊着，缅水上的画舫竞相破碎沉没，接下来莫贻所在的堤岸也似有被淹没之势。“停手！停手！”芷灼抱住时洵的胳膊，梨花带雨地哀求道。

　　“我把仙君惦念的人还给仙君，还望仙君把我的莫贻留给我。”

　　时洵听到芷灼抽噎的保证后，松开她，停了法术，而后将刚刚施过法术的左手藏到身后，用尽全力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

　　当兰溪出现在缅水岸边时，时洵顾不得许多跌跌撞撞朝他走去。

　　“他执意留在那处，若是强迫他出来，必是要昏迷不醒一阵子了。”芷灼害怕时洵误会，忙解释道。

　　“兰溪。”时洵哑着嗓子轻轻地叫道。她伸手扫过兰溪阖着的双目，沿着高挺的鼻梁划到他的唇角，那里还有未干的酒迹。“兰溪，那时你问我喝不喝，我就在想—”时洵低下头贴在兰溪的耳边喃喃低语，最后的话语除了时洵和昏迷的兰溪，谁也未曾听到。而后时洵伏在兰溪的身上无声哭了起来。

　　“师姐。”小鲤鱼清醒后看到芷灼悲情的望着莫贻的幻影而泪流满面，一时心酸下竟想成全了可怜人儿。她挪到时洵跟边，悄悄地看了一眼跟她一般昏迷的兰溪仙君，有些诧异，“为何修为高深的兰溪仙君，竟然不如我清醒得快的？难道伤了很重？”

　　“嗯。很重。”时洵的手指紧紧攥着手心，掌心血迹斑斑。

　　小鲤鱼并未察觉到自家师姐的异常，接着话头转到自己想问又不敢问的正题上来。

　　“师姐，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不会。”时洵看着兰溪良久，启唇道。

　　“为什么？”

　　“灵魂已逝，世间再无莫贻。”

　　“可他已经转世了？”

　　“只是□□躯壳，纵使品行相似，芷姑娘只钟情于莫贻，若能凑合，也就没有今天了。”

　　说罢，时洵别过身去，掩面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