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台》猪少侠

2、入质于秦

　　公元前240年

　　黄沙滚滚，咸阳城却已在飞尘中若隐若现。赵清放下车帘，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姬丹，内心由不得紧张了起来。

　　那张侧脸，姣好冷漠。

　　赵清抚上了姬丹纤长冰凉的手，他只是反手轻轻地握住赵清的手，并不看她一眼。

　　“吁!”马车倏地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赵高拉开了车帘，探头说道“太子，夫人，秦王来迎。”

　　“秦王?！这儿?咸阳城外？”赵清惊呼了一声，问话的音调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度。

　　“是的，秦王夫人和吕相邦也都来迎了。”赵高拱手低眉又说了一句，赵清立刻明白赵高这是在提醒自己做好见大阵仗的心理准备。

　　姬丹瞟了赵清和赵高一眼，就下了马车去。赵清也随后跟了下去。

　　一下马车，赵清立时迎上了嬴政那对暗褐色的双眼。八尺的身高，魁梧的身形。赵清认识的，是个孩子。而现在立在她眼前的，却是个男人。

　　似曾相似的，只剩下那对眼眸。时间在嬴政身上产生的变化，让赵清恍忽得觉得自己置身梦中。

　　她不知道的是，同样的变化，也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嬴政看了赵清一眼，便转头和姬丹寒暄。赵清的注意力，很快地便落在了嬴政的夫人身上。

　　嬴政的夫人是秦国相邦吕不韦的闺女吕婉。在赵国的时候，赵清就听闻过一些她的事情。微扬的柳叶眉缀着一双若水盈盈的水杏眼，直挺的鼻梁底下是一张矜持秀雅的嘴，举手投足雍容端庄，确实是令人过目难忘的美人。

　　“别喊我秦王，你还叫我嬴政，我也还叫你姬丹。”嬴政的手搭着姬丹的肩，仿佛这儿还是邯郸，还是八岁的嬴政和七岁的姬丹。

　　“万万不可，秦王如今贵为一国之君，不同以往，我怎么能还同以往一样随意称呼秦王的名讳呢？”姬丹微笑着说道。

　　“姬丹，你要是再这样与寡人见外，寡人就不高兴了。”嬴政甩了甩衣袖，阻止姬丹继续说下去。而这一句寡人，才忽然让赵清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在邯郸当人质，无依无靠的嬴政了。

　　“哎，赵清，妳得替姬丹改改他这规矩一大堆的坏毛病才是。”嬴政还没说完，姬丹便朗声笑了起来。

　　“秦王见教的是。”赵清说着就欠身对嬴政行了个礼。

　　“走吧，酒席备着呢，今个儿得好好替你们洗洗尘。”嬴政对着姬丹说道。

　　“是啊，太子、夫人，王上为了迎接您们，可费了好大的一番心血，老早就让人准备今日的歌舞酒食。现在请您们换上王上准备的马车前往咸阳宫，您们的这些随从家私，我会让人安排妥帖，请不必挂心。”吕不韦往前跨了一步，拱手弯腰地说道。

　　“那姬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姬丹笑着对嬴政和吕不韦说道。

　　偌大的咸阳宫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全是上好的木料和石材，底下奔忙的婢子小吏，个个粉雕玉琢，长就着粉团子似的好生好养相。秦国的国力日隆由此可见一斑。赵清望了姬丹一眼，便知道姬丹与自己的想法相似了七八分。

　　姬丹和赵清落了座。嬴政和他的夫人早已端坐在席上。吕婉在嬴政身旁娴静温婉的模样，总是让赵清不由自主地想到入了虎口的羊。

　　“邯郸一别，十年了吧？”嬴政开口说道。

　　“是的，姬丹从不敢忘记那一日政兄您把我和赵清从市井流氓手里救下的恩情。”姬丹直视着嬴政，缓缓地说道。

　　“哪来什么救，就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罢了。这么点不足挂齿的小事儿到你嘴里就成了天大的恩情，这是与我见外啊。兄弟！我当你是兄弟！来，饮一盅。”嬴政说罢，端起酒盅就一饮而尽，他仰的用力，溢出的酒水顺着他的脖子滑进衣襟里，一旁的吕婉见状，连忙用袖子抿了上去。

　　“婉儿，今晚不要那么拘谨。”赵清眼里一向粗鲁的嬴政，竟像捧个瓷娃娃似的，轻柔地抓着吕婉替他擦拭的手。

　　一直以来，嬴政对儿时玩伴赵清念念不忘的传闻便一直在赵国有些流传。很多人都认为赵清或许就是嬴政无所不用其极地逼着燕国和赵国将姬丹和赵清送到秦国当人质的原因。

　　眼前这么一对珠联璧合的玉人儿让赵清彻底卸下了心房。

　　赵清的心上既卸下了这无中生有的大石，心情自然也清朗了起来。眼前的串串珠果，累累糕点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信手捻了一个李子，吃就了起来。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秦国的李子各个个儿大香甜，赵清吃着李子，姬丹和嬴政那了无新意的来来回回逐渐从她的注意力前淡去。

　　“蒙都尉到。”一声传报，吸引了赵清的注意力。一个男人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前殿，赵清定睛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眼前的男人就是那一日在秦赵边境上把赵清当野兔，差点拿箭射死赵清的家伙。

　　姬丹和赵清一行人走到秦赵边境上时正是正午，艳阳高照，十分晒人。姬丹于是在一个树林边让车队停下来歇息，自己也在车上打起盹儿来。赵清便带着赵高溜下车到林子深处的一条小溪边玩起水来。赵清玩水，赵高却累得在一旁睡了起来。很快地赵清便发现林子里有野兔的踪迹，赵清追着一只兔子钻进了树丛里，正当她在树丛里扭啊扑啊，就要将兔子抓到手的时候，一只箭直直地射进了赵清头上的树干里，而那射箭的人，便是眼前这个不长眼的男人。

　　赵清深怕偷溜出车队的事情泄露，教姬丹发现，才刚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面便拉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赵高一溜烟地跑了。

　　“咳，咳…..咳….。”赵清大力的咳着，想把刚刚噎进喉咙的李子肉给咳出来。姬丹连忙拍赵清的背，在她一阵又一阵猛咳声中，那个男人也瞥见了赵清，只见他露出惊讶的眼色，张着嘴似乎就要喊，赵清连忙一阵急咳，拼命使眼色要他别喊出声。

　　好在这家伙除了眼神不好，五谷不分之外，脑子还算灵光，他闭上了嘴，径行向嬴政行礼，赵清在心底暗自庆幸。

　　赵清接过了姬丹递过来的酒盅，饮了一口，恍惚间，觉得嬴政好似往自己望了一眼。

　　“这是蒙恬，蒙都尉。”“这是燕国太子姬丹和他的夫人赵清。”嬴政介绍道。

　　蒙恬看了赵清一眼，脸色微微一变。但是他很快敛去了不自然的神色，对着赵清和姬丹拱手行礼。

　　“夫人，您和太子还没有孩子么？”吕婉开口问道，温婉的眼里溢着温暖的笑意。

　　“还没有…。”第一次公然被人问这般问题，赵清很有些窘迫，一張粉脸烧成了红色。

　　“我们也还没，但是应该快了。”吕婉笑着，一脸幸福。嬴政举起了酒盅，仰头又是一饮。

　　“您有喜了？真是太好了！恭喜您了!”赵清举起酒盅笑着说道。

　　“没有，她只是盘算着要有一个。”嬴政放下酒杯，眼也不抬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