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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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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地,我们带回来的中/国人被送进战俘营,跟其他俘虏集中在一起。登记的时候我得知他名叫王耀,是一名排长,他们连在战斗中被冲散,他自己走失在无人的地区,之前碰到我时,他是想在那个村子里找人问路,却发现整个村子被炸得一片狼藉。
王耀脸上带着冻疮,还有被我打出来的淤青,除去这些,他的长相算是秀气的。我的脸上也生了冻疮,又疼又痒,这是朝/鲜予以我们的纪念。王耀饥肠辘辘,当一名叫西兰的士兵给他和其他战俘分发食物时,王耀抓起那硬梆梆、黑乎乎、难以下咽的食物就往嘴里塞,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西兰嫌恶地骂了一句:“该死的黄猴子!”
王耀啃着啃着忽然压抑地哭起来,我坐到他身边:“你怎么了?”
“我是个废物!”王耀抽泣着低声骂道,他狠狠抹一把眼泪,把食物全塞进嘴里,差点没噎背气。
我把水壶递给他,他灌了一大口,把水壶还给我:“谢谢。”
“你很久没吃东西了?”我问。
王耀没回答,他很警觉,不想向我透露半点信息。但是通过对先前的俘虏的审问,我多少知道敌人的情况,中/国军人身上都带着一小袋粉末状的东西,他们管这个叫“炒面”,这就是他们的野战口粮,由于炒面过于干燥,他们通常和着雪吃。王耀接受搜身的时候,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与其他俘虏一样的小布袋,可是袋里连一点炒面碎末都没有,显然他已经断粮很长时间了。
解决饥饿之后,王耀变得很安静,无论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为此亚瑟也没少骂我:“你当时明明有枪,怎么不干掉他?捡回来只是浪费粮食!”
我知道亚瑟的脾气,大家给他的绰号是“大小姐”,他对任何人都没什么好态度,但在战场上是个优秀的机枪手。
我漫不经心地说:“他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没必要再补上一枪。”
“那你也可以把他扔在雪地里冻死,为什么要救他?”亚瑟愤愤不平,“你知道你当时是个什么鬼样子?像情人似地搂着那个黄矮子!”
“呃,你看,我的兄弟是个虔诚的信徒,他曾告诉我: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如果多做一件好事,我在上帝面前的罪责就会减一分,所以如果救一个人可以拯救我的灵魂,我何乐而不为呢?”我知道吊儿郎当的态度让我这番话没什么说服力。
“哼!滥好人!”亚瑟甩手走开,不理我了。
弗朗西斯却灵机一动:“小阿尔,既然是你救了他,他或许会对你说实话吧?”抓一个舌头不容易,我们总希望从俘虏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
当天晚上,我到战俘营去找王耀,发现他已经蜷在硬板床铺上睡着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唤醒,却感到他的身体滚烫:“喂,醒醒!你发烧了?”
王耀动了动,神经质地迅速翻过身来,这个动作令他发出吃痛的“嘶”声,我扶住他:“腰还在疼?”
“像断了一样。”王耀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我摸他的额头和脖子,温度高得吓人:“你病了。”
“没事,挺一挺就过去了。”王耀对自己的病不在意。
“我去弄点阿司匹林。”我说。
“我一般都不吃药的……”王耀小声嘀咕。
我猜,中/国军队的药品供应不足,这对我们来说非常有利。我去医生那里弄到阿斯匹林,让王耀服下去,他很快安稳地睡着了。
弗朗西斯说得没错,王耀对其他人很仇视,对我却宽容得多。相处几天之后,他对我也不太防备了,我会故意和他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我跟他提起我那禁欲主义的兄弟马修,我讲到有一次我故意把女人的裸体画夹在马修的《圣经》里,结果在教堂做礼拜时,马修一翻书那东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飘然落地,画面上卖弄风骚的女人在上帝的鼻子底下对十字架上的耶稣展露挑逗的笑容,马修立刻脸色煞白,差点当场昏过去。我讲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可是王耀竟然红了脸,小声说:“这种事不好!”
我以为王耀不喜欢听色情笑话,我之前也听说过中/国人很保守,王耀大概也是如此。但我发现当我讲起女人的话题时,他尽管总是羞得涨红脸,眼神里却有一点偷偷摸摸的期待,像明知道自己在做坏事却又忍不住好奇的小孩子。我觉得好玩,或许他从没有过女人呢吧?
美军士兵对战俘没什么好态度,面对曾杀死自己战友的人,谁也不会有什么善心,所以虐俘事件屡屡发生。王耀性情顽固,是最容易招致暴力的对象,有一天我看到他被两个印/度裔士兵拖到外面,当着所有战俘的面,他们俩把他扔到地上狂暴地踢来踢去,看到他缩着身子在地上滚,他们哈哈大笑。其中一个拎起一大桶冷水披头盖脸浇到王耀身上,王耀的身体不可抑制地轻轻抽搐,这似乎令施暴者感到滑稽可笑,因为他们再次发出狂野的笑声。最后他们一枪托砸在王耀脖子上,王耀彻底瘫在雪地上不能动了。他们把他翻过来,让他脸朝上,检查他是否还有呼吸。
我走过去,让两个印/度人走开。他们疑惑地看看我,发现我脸色不善,于是带着些微不满离开了。我把王耀的头托起来,还好,头部没受伤。可笑的是,明明遭遇残酷的暴力,但由于失去意识,他现在表情放松且自然,还带着一点天真。我抱起他湿淋淋的身体,送他回屋里。
在看到王耀遭受虐待时,我有一瞬间冲动地想上前制止,但是我强行压下这种冲动。毕竟,虐俘是一件表面上被禁止、私下里很盛行的事,谁都默认这种行为,我承认,我也做过同样的事,所以在看到其他人虐俘时,我们都会心照不宣地视而不见。
王耀在一天之后恢复过来,只是脸色依然憔悴。我问他怎么会惹到印/度人,他说他也不知道,只是跟那两人对视,就忽然被扯出去。
“发生这种事很正常,”王耀竟然看得开,“上回我们损失了半个连的兄弟才吃下你们一个班,俘虏了你们一个人,当时我就想一枪毙了那俘虏,要不是首长阻止,我早把他脑袋崩掉了!”
“那后来呢?”我很想知道那名美/国战俘的结局。
“后来我打了他几个嘴巴子。”王耀撇撇嘴。
我忽然有点发呆,总觉得他撇嘴的样子很俏皮。